【红门：戏子们的故事】系列之①
《头牌是个男花旦》
by.鬼触伊下/晋江文学城
————【第一台戏·灵州艳旦】————
涂抹、勾勒、晕染……眉宇两弯青黛，眼角一抹飞红。然后包头、吊眉、贴片子、贴大柳，勾勒出柔媚的女性线条，线帘子密密一绑，水沙紧紧一缠，琳琅满目的各式鬓花珠钗一戴，最后华丽的戏服上身，掩去一切男性特征。
看看眼前这位小娘子……
谁能想到“她”其实是一个男人呢？
这个男人是百乐笙。显而易见，是个戏子。说破大天了，也就是个在灵州境内小有名气的男戏子。不然他还想如何呢？声名远扬就算了罢！在灵州这样一个天高皇帝远的污糟之地，形形色色的艳闻已经够瞧。关于他的艳闻，那更是够你端上盘瓜子唾上三天三夜的没个消停。
可这戏子偏偏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做着下九流的行当，非摆那名流大家的谱儿。三年前，当他听说当今万岁爷要为今日的“万寿盛典”召选各地上等戏班进京为自己的八旬诞辰献戏，他的心就开始飘飘然。也不想想灵州是一个多么偏远的地界，竟还做起了进京贺寿的美梦。
“你就非要去吗？”
寿长生曾经一度想要打消他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进京进京，你进什么京？你与其大老远跑京城唱，不如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给我唱！”
他却从不肯安分下来。
燥热的夏夜，萧瑟的深秋，凛冽的寒冬，当一切斗转星移都被隔绝在那间小小的、远离尘嚣的小木屋之外。欢愉、阵痛、无尽缠绵。甚至曾有一度，他以为自己已经留住了他。
怎料他这美梦不做则已。
这一做，居然还真就让它成了真！
*
三年前——
“长生！”
见到那戏子的那天。
寿长生刚刚结束了自己为期三年的江南游历之行。阔别归来，刚到灵州。
他一身枣红风袍，扬鞭策马，一路尘土飞扬。不料刚入城关，行李都还没从马背上卸下来，家门都还没入呢，就被好几个早早蹲守在入关口的纨绔子弟半路截住，二话不说非要拉他去一个叫做什么红门的戏楼听戏。
“听什么戏啊？”
他原本还不想去的：“灵州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好戏听？小爷这些年在苏杭游历，什么西皮二簧没见识过？早就听腻味了。”
那时候的他，年少英俊，衣食无忧。
家中背靠祖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基业，一直做的是丝绸生意。丝料从生产到经销全都自家操办，可谓是根基雄厚，富甲一方。
他还是独子，顶头只有两个姐姐。家中那么大一摊子基业，无人争抢。小小年纪，就成了寿家绸缎庄的少庄主。去江南游荡一圈回来，自以为什么都见识过了，整个人挺不可一世的。
感情上……风流过，却没认真过。
实打实的嘴上花花肠子，身体上的保守童子。从没跟谁上过床，更没跟男人上过床。更不可能为了跟一个男人上床，千里迢迢的追到京城去！这对于当时的他来说，简直太他妈扯淡了！
这次回乡，他是打算洗心革面的。
毕竟也荒唐那么多年了，眼看着都快二十郎当岁的人了，他当时也不好意思再玩下去了。
回乡之前，寿家老爷还对他一五一十的明确说了：“寿长生，你小子这次回去，可给老子收收心！要是再让我听说你回去后不务正业四处鬼混，把祖业给荒废喽，小心我回去打断你的腿！”
他当时是拍胸立了誓的。
可谁料这刚一回城，就又和那一群先前儿相交的狐朋狗友混到了一起。
说起他这些狐朋狗友。
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若提起那风月场上的事儿。
那更是谁都不愿占了下风。
于是当日一群人邀他看戏被拒。
那些公子哥儿们一看他这不稀罕的态度，立即群起而攻之：“你得了吧！不就去了趟江南嘛，跟哥几个嘚瑟什么？就你家老倌子，能让你舒服的了？还看戏，让你天天看账本还差不多！”
寿长生一脸爱信不信，双臂在胸前一盘，就开始吹牛：“那你们就错了老几位~这两年该怎么和你们形容呢？小爷在江南一带，那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是银子没少赚，戏也没少听。每天那酒桌上的名角儿啊、台柱子啊轮番换，赶趟儿似的。什么苏州的杨八官、安庆的郝天秀、四川的魏三儿……真真儿看都看不过来。”
贺家酒庄的大少爷贺钰压根不信，一边听他在这边吹牛，一边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温家茶庄的二公子温夷却最是个看似单纯好骗的主，寿长生这还没吹几句，他就已经听得两眼直冒光，满脸羡艳道：“如此说来，那些个名角儿你都亲眼见过了？”
寿长生得意洋洋：“那可不~”
贺钰：“都睡过了？”
寿长生：“睡什么睡？老子又不好那口。不过汗巾子倒是收了不少~”
贺钰在一旁哧鼻：“切，老子信你吹！”
寿长生：“爱信不信。”
可事实上，寿长生是真的见过，他没有吹牛。如果他想睡，也不是睡不到。
那几年，他被寿家老爷子发配到江浙地区湖州府的一个南浔丝业会馆做学徒，说是让他学成之后回灵州接管家里的绸缎庄。然而经商手段他没学多少，江南一带的勾栏瓦肆、茶馆戏楼他倒是逛了个遍，各式各样的南腔北调也都听了个遍，不说梨园大拿，多多少少也算得上是个行家。
“那也未必就比咱灵州的好！”
那贺钰却偏不服气，说什么都要拽寿长生去瞧瞧如今灵州府最当红的男旦，那一顿夸的可谓是天花乱坠，说他扮相如何如何绝色，唱腔如何如何了得，听得寿长生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寿长生自认见多识广，当时对他的话根本没当一回事，“能有那么好？他再好，还能比那扬州的名旦高朗亭好？”
贺钰却道：“旗鼓相当！我贺某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人！江南那一带我之前也去过啊，虽没你去的那么久，但高朗亭的戏我也是有幸看过的。咱不偏不倚，的确，它扬州府的高朗亭的确是好。但我今儿就敢撂下这话，无论是样貌还是唱腔，咱灵州府的百乐笙也不输！”
寿长生：“哦？能有这么厉害？”
这才算是真正勾起了寿长生的兴趣。
贺钰：“我说真的！不信你今晚来看！”
温夷也推波助澜：“是啊，大家伙知道你今儿回来才特意给你组的局。人也是好不容易才请来的，那可是花了大价钱啊！你怎能不来？”
寿长生这才赏脸答应下来，“好，我去，我去还不成吗？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好。可以后这种局吧，你们还是少叫我了。”
贺钰一脸诧异：“为什么？”
温夷也是满面疑惑：“该不会……你家老倌子也跟着回来了？”
“不是。”
寿长生却正儿八经道：“不瞒你们说，小爷这次回来，可是有很多正经事要干的。你当我现在还跟你俩似的啊？没那时间成天花天酒地了。”
贺钰听了白眼猛翻，“得了吧你！你就不是个正经人！能有什么正经事？”
寿长生一脸鄙夷：“正不正经先不说，你们这样成天在外面瞎胡搞，也不嫌脏啊？”
贺钰一听这话，差点笑出声来：“你别装啊，你这天南地北的都玩过了，跟我们装什么人五人六？你又比我们干净多少？”
寿长生：“我说真的，你们别什么乌七八糟的都给我带啊，多脏啊。”
贺钰：“放心，人家就是来给咱唱个曲儿，你想什么美事儿呢？我就怕你到时候想睡都睡不着！”
一群毛头小子的虚荣心，常常在信口开河中愈涨愈高，寿长生又开始吹牛：“笑话，管他多大的角儿，这世上就没有小爷想睡睡不到的~”
温夷一听也切声道，“行了行了，你少吹牛了！废话少说！走走走，赶紧跟我们走！”
说着俩人就开始连拖带拽。
寿长生连忙打住，“急什么？你们先去，我稍后到。你们总得让我先回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吧？这一路车马劳顿的，灰头土脸的怎么去？”
贺钰：“还洗什么脸呐？你什么鬼德行，咱们灵州城上下谁不知道啊？没事的，今晚都是自己人，不用讲究那么多。”
寿长生斜他们一眼：“你们不讲究，我得讲究啊，小爷如今可与你们这些人不一样了~”
贺钰切声道：“能有什么不一样？”
温夷：“你不就是个臭卖布的嘛！”
“你们懂什么~”
寿长生却两手一背，摇头晃脑的转身。将马一牵，嘴里嘟嘟囔囔：“难不成，小爷这几年在江南的赫赫威名也要和你们说吗……”
开始！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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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闷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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