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礼刚刚结束，白时便迫不及待地上赶着献殷勤。她实在好奇戴季和与自己一同重生，是否瞧着她这张脸也会觉得愧疚？
不过恶人向来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怎么会觉得错。白时光是想想戴季和那副漠然的嘴脸便犯恶心。
傍晚太阳落山，日脚西垂。白时喜笑颜开地正忙着给她的师尊和面。可心底里却恨不能将这人剥皮抽筋，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重了许多。
“我们那儿有乡俗。拜师宴要先以牛羊祭祀，可徒儿想亲自为师傅下厨，聊表孝心。”
这话也是白时瞎编的，面粉团是用山上的毒草榨汁和成。她才不会费尽心思给戴季和做饭，给自己找不痛快。
发酵的面团揉成剂子放着，很快又擀成面皮包裹毒草。
淡绿色的素包子从内到外都是毒，甚至烫好的米酒里也掺和了一定剂量。
她提前找蛊毒门的长老问过，若是以这剂量服下，结丹期修士非死即残。
戴季和打眼瞧着这包子颜色不对劲。可她初来乍到，又不好过多追问，只能是装糊涂将它看做是白时家乡的特色。
万一古代人就是这么吃的呢？
白时甚至奉了碗筷摆在自己面前，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旁边了。她夹了包子送到戴季和嘴边，恨不能直接塞进去。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逼得戴季和只能张嘴。
说实话，包子半生不熟，里面的馅料也是全素。戴季和有苦难言，内心又开始想念平日在学校食堂里嫌弃的肉包子。
白时不光要戴季和吃，还要她喝自己亲手调制的高浓度毒酒。
包子毒酒下肚，白时伏在戴季和脚边献殷勤，一边捶腿一边还要问感想：“师尊，味道尚可？”
烈毒发作，激得戴季和舌尖发麻，头顶冒汗。可持续时间只有一息，随后便再没反应。
戴季和不忍心说难吃这种大实话，她眼里的白时依旧存留着强大的记忆滤镜。
心中自觉亏欠，当然吃得心甘情愿。
“味道尚可，只是为师已经无需这些，劳你费心了。”
她很含蓄地表达了看法，可脸上始终冷冰冰的。像是缝了鞣制的面具，叫人看不透心思。
“师傅，蛊毒门的长老说我不适合魔修，可我愿意，也吃得下苦。只是不知该选什么术法好。”
“那你想学什么？”
“合欢宗心法。”
白时面露憧憬之色，她知道合欢心法与无情道心法是两个极端。若是自己修了合欢术法，坏戴季和修为只在片刻。
戴季和转头看向白时。合欢宗，是她想的那个合欢总吗？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能这样。
她下意识又用现代人的思维思考，朗声拒绝：“你还太年轻，合欢宗为时尚早。”
从班主任的角度看，白时现在的行为就是扯大旗喊口号，恨不得怼在你脸上打直球：“老师，我要早恋了哦。”
她决不允许。
“跟我修无情道不好吗？”
白时以沉默拒绝这个提议，她认戴季和为师就是为了手刃对方。修了无情道会丧失七情六欲，届时还怎么复仇。
“我传了蛊毒门的长老，她说今儿要给你测测根骨。”
戴季和干脆转移了话题，她当然不愿意让白时去练什么劳什子合欢宗。那里早恋的学生一抓一大把，看着就头疼。
根据前些日子积攒的记忆，白时才刚满18岁。
现在是开春时节。对于戴季和来说，她依旧是自己班上的学生。既然是学生，那就应该好好学习才对。
白时见对方不为所动，从头到尾举止平和，不免有些懊恼。脸上佯装的笑容也慢慢消失。
她本就抱着复仇的心思来，如果戴季和恼怒，将自己逐出师门后也可继续在玉阳派门下修炼。若是毒药刺杀不成，那就还得再想些法子。
不准她修合欢，那就去山上炼几只蛊虫。
戴季和看白时又板着脸，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过于严肃，连忙补充道：“徒儿诚心，为师甚为感动。待今年大暑过后，我将自己的剑法亲传给你，可好？”
“多谢师尊，可我还是想学合欢心法。”白时笑着点头，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眉头紧皱。
自己就算无情道修一百年也赶不上戴季和。毒药对她也没什么作用，还不如合欢宗心法来得快。
不让她学，她偏要学。
这时门外有个外门弟子急急忙忙跑进来：“师……师尊，玉阳派那个姓卢的向您发了请贴。”
蛊毒门长老带着一块灵石赶来，正准备看看这个破格录用的弟子天赋几何。闲得无聊，与戴季和搭话：
“只不过一黄口小儿，值得您亲自去接么？”
长老将灵石放在白时手心，示意她托举着不动。
她自然觉得这样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孩子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自己几十年前堕魔加入魔教时，戴季和也没有搞这样大的阵仗。
长老眼中的魔尊只是冷，并且众生平等地对所有人都提不起兴趣。
“值得，我与她有机缘。”戴季和只是简单回应一句，顺手接过那帖子打开。
与此同时，灵石迸发出耀眼的光芒，许久才恢复正常。蛊毒门的长老盯着灵石上的裂纹看了许久。
“这……”
白时确实天赋极佳，可她是修炼正法的天才。若是要魔修，须将浑身经脉重新构筑。其中的痛苦绝非普通人能承受得了。
她选择先不说这些，想必戴季和也已经看出来了。
“玉阳派挑战之事，师尊打算如何处置？”
戴季和说实话并不想打架，她是发自内心地抗拒。从小到大当惯了乖乖女，就连当班主任时也选择恩威并施感化学生。
打人？算了吧。况且跟一个结丹期的修士置气，多少显得自己有些小心眼儿。
戴季和摆摆手，将灵石拿起来左右看看，不甚在意：“让他稍等。”
“劳烦，为我那徒儿解释一下这灵石的裂纹是什么含义。”
其实只是戴季和压根不明白而已，她只是霸占了原身的□□，并没有继承记忆。
也许这个世界的白时也是天才。
戴季和心里暗自窃喜，脑海中却猛然涌入一段记忆。
远处连绵的山峰正袒露在晚霞的余晖中。红色的晚霞倒映在大地上，尖叫声与哀嚎声形成可怖的二重唱，自己则是在残躯断肢中疾行。
戴季和心神俱震，下意识想要干呕。可这副□□牢牢禁锢着她，她能做出的最大反应只是吞咽口水。
近处传来婴儿啼哭声，看起来似乎刚生下不久，脐带都没断干净。被饿了有一段时间，虚弱得像是猫儿在叫。
戴季和将那婴儿抱在怀里，用衣袍轻轻擦去血渍后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看就知道原身没带过孩子。
随后芥子袋中飞出一块布，将婴儿裹着抱在胸前。戴季和食指中指并拢，在空中画符。
“真是可怜，但这护身符可保你性命。”
记忆到这里中断了。戴季和久久才回神，面前还是卢之送来的帖子，上面绣了金丝的牡丹。
“师尊？”白时伸手在戴季和面前晃了晃，“您要去接受卢之的挑战吗？”
“千里迢迢前来，若不应战倒显得我们自恃清高。”戴季和依旧沉浸在回忆中，一个巨大的疑问也浮上水面。
那婴儿是谁？或许是自己临时救下的。可原身是无情道，为何不与自己曾经看过的修仙小说一样冷酷无情？
她当时在哪儿？周围又是为什么才有这样的惨状？
师尊很明显走神了，白时麻利地走过去候着，顺便仔细观察。
卢之在小亭子内等候，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他好歹也是个名门出身的结丹期修士，这儿竟然连个奉茶的侍者都没有。
想他在玉阳派时，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少不了伺候的人。
但看到戴季和，他也只能作揖行礼。而戴季和同样回礼：“幽泽山魔修戴季和接受挑战，请道友移步操演台。”
再往山下走，便是堕魔的修士们平日里修炼的地方。众人一听说刚出山的魔尊应下了，纷纷赶来凑热闹。
二人在操演台上站定，台下则是魔修弟子。
白时当然也很好奇，前世她只知道元阳正神打得上任魔尊节节败退，却不知这一任实力如何。
操演台四角的凶兽猛然睁眼，随后用巨大的光罩笼盖二人。台下的观众们自然可以欣赏对决，不用担心生命安危。
卢之屏气凝神，打算先使出七分实力试探。他知道自己敌不过戴季和，但正道迟早要剿灭她，倒不如现在放手一搏，也好为其他正派传递信息。
他偷偷点了掌中火，烧符箓开眼，将他与戴季和的对决以第一人称的视角传递给玉阳派众人。
“前辈，多有得罪！”卢之话音刚落，五指蜷缩化爪，朝着戴季和飞扑。
结丹期修士已经可以自如运用法器。他以自身□□为兵，破空而来，竟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
可戴季和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卢之面露苦色，随即化为盛怒，“戴季和！你这狂悖之徒！”
她倒是想回应，一来不会打架，二来卢之在她眼里竟然被放慢了数倍，像是视频中的定格动画一般。
“你夺我玉阳派弟子，又恃才傲物，岂非欺我门下无人！”
卢之本就是修仙世家的嫡长子，向来倨傲。这次招生被委以重任，竟然被戴季和搅和，回到正阳派又被师祖与掌门好一顿训斥。
他一个大少爷哪里吃得下这种亏。
“我今日便叫天雷殛了你！”
卢之化爪为掌，双手合十。一道晴天霹雳炸响，随即两道闪电交缠猛然劈下。
他的修为远未到能改变天象，如今能召唤天雷已是牺牲寿元，强行提升修为。
瞬时，白昼如焚，碎石迸裂。操演台地面被轰出几米的大坑。
巨响震天动地，带着一股蛮横霸道的力度撕扯防护罩。白光灼伤视网膜，使人瞬间失去视力。
底下修为低的修士们突然耳聋眼盲，惊骇万分到乱成一团。
白时同样也在此行列之中，耳鸣后便是长久的缄默，不知是被谁推了一把。再加上看不见东西，在人群中犹如浮萍般无依无靠，跌跌撞撞地彳亍。
戴季和毫发无损，甚至都没注意到卢之因反噬受了重伤。
她满心满眼都盯着台下的白时。可碍于礼仪，只能站在原地等卢之自己认输。
卢之已经顾不得修仙人的尊严，跪地捂着肚子大口喘气，抬手胡乱地擦掉从口中涌出的鲜血。
失望与绝望正萦绕在他心头，他不晓得要怎样才能打败面前的人。当惯了天之骄子，出了玉阳派却发现自己只是沧海一粟。
“我认输，我认输。前辈果然名不虚传。”
他边咳嗽边行礼，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把“挑战”改为“死斗”。要不然这条命直接交代在魔修地界，这可如何是好。
戴季和同样有些敷衍地回礼，将自己的手帕扔过去：“承让。”
一转眼她便跳下台去与其他长老维持秩序。
“这人就是白时？”
卢之的识海内突然传来声音，浑厚有力。竟然消除大半反噬的副作用，可也惊得他浑身颤栗。
那只是识海中捏造的虚像，卢之甚至不敢抬头看白衣白袍的老者。跪在原地头如捣蒜：“老祖，您看这戴季和，何等张狂。白时本应该是我们正阳派的人……”
他还忙着在识海里告状，现实里头颅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动，双眼被迫睁大看向戴季和。
耳畔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可卢之只觉得浑身被浸入深潭，寒冷刺骨。
“且让戴季和春风得意吧。你回去让陈家的双生子好好修炼，就算是吃丹药也得提升修为，至少要在下个月的秘境预选中赢过那个白时。”
卢之连连点头称是，直到老者的虚像消失才敢起身。
他对这种斗蛐蛐一样的门派竞争趋之若鹜，既然戴季和让他下不来台，他也要让白时吃点苦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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