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一滴一滴积在地上,泛起的血色涟漪里倒映出一颗人心。
“啪啪!”
鼓掌的声音敲碎了一切幻境,将所有人拉回现实。
那盏将人拉入幻境的灯笼慢慢消融,便成了不化的雪。
手指碰到堆在桌面的雪,江少弦很轻的皱下眉,微微弓起背。
江灯看过去,知道身边的人在颤抖,江少弦的脸色算不上好。
柳扇轻鼓着掌含笑说道:“真精彩啊,看来是杀你了!”
他变脸极快,上一秒还笑意盈盈,下一秒就冷若冰霜。
一柄泛着白气的剑横在吴休语面前,脑子还一片混沌的吴休言急忙说道:“不!你不能杀我哥!!”
“呵,”柳扇轻气笑了,“他杀了你未过门的妻子!”
吴休言原本就钝钝的,刚刚的画面冲击太大,导致他现在说话都断断续续:“可……”
“我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当年,谢晚晴意外身死,他哥也被人打成重伤。吴休言是个很执拗的人,他坚持要娶谢晚晴回家。
无视他人的反对,吴休言抱着谢晚晴的牌位成了亲。
他为人木讷,没什么趣味。但每逢清明都会给谢晚晴烧去很多东西,都是多数女子喜欢的。不知道哪种好些,索性都烧了去。
吴休言一生只有三个牵挂的人,一个是谢晚晴,一个是他哥,另一个是授他武艺的师父。
可谢晚晴死了,师父也死了。现在告诉他唯一爱护他的哥哥竟是杀死自己未过门妻子的凶手!
根本没有什么歹人作恶,原来一切都是我哥骗我的。
吴休言接受不了,他拼命地摇头,眼泪纵横。嘴里一直重复“不要杀他”。
柳扇轻哂笑道:“我只恨我今日棺材带少了一副!应送你们一起下黄泉才是!”
坐在椅子上姑娘们看着地上的吴家兄弟,个个眼神不同。有愤恨,有惋惜,也有平静。
“虽说这事是不厚道,但寒衣教是邪/教啊。”韩小爷在一人耳边嘴碎道。
“咻”的剑光一闪,墙壁多了条血痕。
“哥——!”吴休言大声哭喊。
就在刚刚,柳扇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杀了吴休语。
地上一分为二的吴休语把屋内所有人吓得不轻,个个眼如铜铃。
江灯还未看清是怎样一副惨样,就被突然起身的江少弦挡住视线。
一片混乱中,江少弦弱弱举手:“那个……灯笼是要收钱的。”
“……?!”
韩小爷疯狂朝江少弦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坐下,同时在心里替他捏了把汗。我的姑爷爷啊,你是怎么敢讲话的!
“钱吗?”柳扇轻反问一句,手心多了一锭银子,“给你就是!”
话落,那一锭银子被柳扇轻抛至空中又砰一声落在她脚边。
柳扇轻挑衅地抬脚将银子踢到江少弦脚边,一副施舍模样。
银子滑过地上那滩血迹,上面沾了吴休语的血。
这是一副很侮.辱.人的姿态,江灯皱起眉来。本以为以江少弦的性子,根本不会去捡,未曾想江少弦竟捡了!
“多谢。”江少弦不嫌脏似的把银子放进袖内,对柳扇轻微微一笑。
柳扇轻像是真没时间跟他们耗下去,她用剑把吴休语挑进棺材,悬浮的冥衣顺势盖在吴休语身上。
随着棺盖合上的一声闷响,柳扇轻临走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视线在江灯身上停留了几秒。
困住茶楼的禁制破了,鲜血沿这二楼地板的细缝滴下,好巧不巧,有一滴恰好掉在一楼茶客的杯中。
红色的鲜血滴在黄绿的茶汤之中,不消一会,整杯茶汤变成了血汤。
“啊!血!有血!”倒霉的茶客尖叫起身,惊动了整个茶楼。
罪魁祸首柳扇轻行至各家屋瓦之上,头顶是将暗不暗的天,往下是苦乐自知的市井百态。
她垂着眼,皱着眉,有一副伤春悲秋的神情。嘴里唱悲怆的调子:“你叹息,我独停,双双没在人海里。秋风起,看白鸟逾光阴。”
一曲唱罢,柳扇轻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丢给了街边的乞丐。
乞丐扬起脏污的脸,混浊的眼里是将暗不暗的天。
茶楼现在太混乱了,此番场景打消了江少弦想打包一份小食上山的念头。
吴休言跪在棺材边哭泣,手边是怎么抓也抓不起来的血。
脱离椅子掌控的姑娘们受不了血腥场面,纷纷往一楼跑去。
韩小爷用小刀割断绑住店小二和少爷的丧幡,回头去看江少弦他们时,那处早没了人影,只剩下一堆的未化的白雪。
外面天色已暗,江灯随江少弦拐进了一个繁华胡同。周遭吵闹声不止,江灯盯着前方人瘦弱的背影。
原来江少弦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灯笼匠,那盏能把人拉入过往的灯笼很厉害。
做灯笼的人……也很厉害。
“江少弦,”江灯在他身后喊他,“为什么叫少弦灯?”
江灯问的是灯笼名字的由来。
“懒得取名,随我叫。”
好敷衍的回答,但又像江少弦会做出来的事,毕竟他的院阁也是随他叫。
包括江灯的敷衍名字。
“走快点小废物,天黑透了,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江少弦说话时,回头朝江灯笑了一下。
看着江少弦空荡荡的双手,江灯感觉手里提着的东西愈发重了。少年人还是有些脾气的,他没好气地道:“你很喜欢像刚才那样假笑吗?”
“你怎么知道我笑的时候心不诚?”江少弦反问他,江灯接不上话吃瘪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有趣。
默了许久,江灯又问:“你…多大了?”
“十八?”江少弦说的不太确定,“许久无人问我这个了。”
迷云山的四季其实是很明显的,但一个人的孤独感也是真实存在的。
长期一个人待在某个固定的地方时,年岁已经不重要了。
竟然只比他大五岁?!江灯再次望向江少弦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意。
“他们口中的‘太域诡事’又是什么?”江灯又问。
“这个啊,”江少弦不喜欢卖关子,坦言道,“太域其实是个人名,姓风,风太域。”
修真之人都追求长生,所以才修道,希望有朝一日能飞升成仙,脱离-肉-体,得到灵魂永生。
而飞升也有捷径,那就是神相。一个修真者要是拥有神相,那他就会比别人多七倍飞升的可能。
神相是一个很飘渺的东西,说的是心与七魂六魄。这其中只要有一样沾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天地灵性,那这个人就具有神相。
很久以前,有一个专门探究这个的老道士道:神相很奇怪,它竟然也会出现在村里的傻子身上。
风太域是第一个拥有神相且得到灵魂永生的修真者。后来,后人以他的名字为他曾经生活过的洲命名。
三年前太域仙洲天空中心突然出现一团散不去的黑色烟雾,这团黑雾对普通人没有影响,却影响到了所有修真者。
黑雾发散出去的秽气会侵入修真者的体内,轻者修为停滞,重者走火入魔。
那团黑雾打不散,吹不散,所有人苦恼已久,不得不封洲。
两年前,江少弦也是听闻太域洲的白梅酸饼好吃,想着在封洲前一天买一些带走。
路至太域旧居时,不知为何就做了个灯笼出来。
当时有个声音指引他:“孩子,老夫等你很久了。来,快来。”
手中的灯笼莫名亮了起来,地面开始剧烈晃动,是地动。方圆六里之内的房屋开始塌陷,许多人死在这场地动中。
待江少弦回过神来手中的灯笼已经灭了,刚刚那是一场幻境,来自未来的幻境。
望着天空阴沉的黑雾,江少弦用手测了测,以自身为中心,这团黑雾向周围延伸了六里。江少弦笑了笑,我知道了。
江少弦找到十清宗的掌门,把此事同灯笼的事一一与他说了。
十清宗用了一天时间撤走被黑雾覆盖内的住民,当最后一个人踏出这片区间时,大地快速塌陷,中心成了一片汪洋,天上的黑雾早已消散。
地动乃是自然运作,却被风太域残余的法力所干预。阻止了地的运作,那片土壤滋生怨气,才会汇成黑雾。
江灯对这些奇事可谓是一概不知,也从未关心过。他只关心怎样填饱肚子。
不知不觉,两人走进一个成衣店——清荷坊。
坊主像是认识江少弦,两人一照面,坊主就热情打招呼:“江老板可好久没来了,你上次定的衣服早做好了。”
坊主是个年轻的女子,说话间她拿出做好的成衣平放在桌上。
江灯大概扫了一眼,就两身衣服,松霜绿和铜绿两色,是江少弦惯爱穿的颜色。
坊主笑起来脸颊堆起两个酒窝,她一手叉腰一手撑在桌角上,道:“这次要点什么?”
“嗯?”江少弦打量了一下坊里的成衣,指了指江灯。
他指人并不是只伸一根手指,而是五指并指。
江少弦:“给他挑几件。”
“我?”江灯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
坊主转头看过去,一脸自信地道:“好一个俊俏少年郎,包在我身上。”
坊主挑了几身衣服在江灯身前比了比,江灯拘谨地很,此时更像一块木头。
“这件怎么样?这个颜色呢?”
许是怕弄脏这里的衣服,或是别的什么,江灯目光一直很躲闪,问什么都说“还行”。
坊主皱了下眉,苦恼起来:“你这样可不行,你要自己选啊。”
这样说着,坊主目光偏移,看中了一套雨丝锦织的衣服。刚想上手拿,却被旁人先拿了。
“我家小孩怕生,我来罢。”江少弦轻轻一句话,落在江灯耳里就像炸开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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