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猛地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指尖搭上控制台：【目的地，高加索山脉银翼修理店。】
手一捞，拿过副驾驶上静静躺着的脉冲焊枪。它因为在地堡过载启动已经濒临报废。查尔斯翻看着手中的老伙计，思索着怎样将它救回来。
飞行载具的尾翼划过天际，载着查尔斯回到他的家。
高加索山脉的天色正介于傍晚和夜色之间，山脊上的风像沉睡前的野兽，偶尔一吼，便使得青草折腰，尘埃轻扬。
银翼修理店安静地呆在山谷中，像个沉默的观察者。门口的红外感应灯感知到热源，利落地亮起，映出查尔斯落地的身影。
他走进去，脚步间带着些许犹疑。空气中仍然残留着金属碎屑和燃料混合的味道，不太好闻但令人熟稔。“还会动吗？”查尔斯自言自语着，把脉冲焊枪放上工作台，开始拆解。头顶的工作灯照见他眼底挥之不去的哀伤。
查尔斯拧开焊枪底部的固定螺丝钉，保险丝和线路板一览无余。他轻轻抬起焊枪，一股轻微的热随之散开，像是旧友给他的慰藉。查尔斯将零件一一摆在工作台上。手指因为长期摆弄机械而显得坚韧并带着茧。
修理店的灯光打在金属表面，跳出淡淡的光斑。一些回忆涌上脑门：
他和潘恩并肩，在机械队的野外临检场。抽签，很不幸运地抽到维修任务。夜风带着机油味，他们在一台失控的战术履带机前争分夺秒。她递给他的不只是工具，还有一双坚定的眼神。虽然——最后失控的机器是被潘恩搞定的，而他自己则被潘恩嫌弃了好几天没用。
“要给它换一个新型的碳化钨喷头。”查尔斯自言自语着，再把一小块微型钻石粉末洒进焊枪的喷嘴，“这样才能再次精准。”焊枪的部件被他小心翼翼地装配回去，齿轮与线圈在他的指尖重新复位。
通电测试。轻微的“嗞——”声响起，蓝白色的能量脉冲在喷嘴边缘跃动片刻。
查尔斯收起脉冲焊枪，抹了把头上的汗渍，推开修理店的大门。午夜的山风再次咆哮，他紧了紧风衣，掏出全息地图，坐标——一个停止使用的物流仓库。
飞行载具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朝向西南方向驶去。那个物流仓库可能是“深井”外围物资的临时集散地。理论上，不会有人在那里活动了。查尔斯想着从戴安娜处交换来的信息。
途中，夜色越发沉重。高空的云带低垂，雷暴正在聚拢。查尔斯盯着舱窗外那团乌压压的天幕，心中莫名升起不安来。十分钟后，载具自动切入低空巡航，物流仓库的外轮廓浮现。
查尔斯不打算降落正门，而是绕到东侧的一处供电仓区。
飞行载具平稳地滑进林间小道，月光在云隙间零星地闪烁。查尔斯眨眨眼，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点击。将无人机干扰器和终端定位器一同取下，别在战术腰带上。
仓库的外围，潘恩在阴影中埋伏。她静静地靠在铁门旁，手枪指向入口。军方高层的密令与梦中的幻象在脑海中交织。她知道今晚不仅仅是追查泄密，更是追寻一些进入意识中的呼唤。
仓库内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八度，灰尘积厚如毯。潘恩压低身形，低姿前行。耳朵中只有自己的放得极轻的脚步声和呼吸音。突然，她捕捉到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查尔斯绕过几列倒塌的货架，准备掀开一张断电的布帘，抬头的那一刻——
“嘭！”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脑袋而过。查尔斯瞬间隐蔽起来，藏在货架后。耳朵火辣辣的痛，铁定出血了。
谁？这个射击准度。查尔斯的手摸上腰间的脉冲焊枪。
谁？这都能躲开。她的射击精度下降了？潘恩心想，脚下缓缓朝着那些货架走去。
整个仓库黑漆漆的，只有打开的大门处传来一点隐隐约约的光，未知的敌人潜藏起来，潘恩眯了眯眼。货架后面吗？这是最近的掩体。没有声响发出，没有带夜视镜。啧，麻烦的老鼠。
焊枪反手开启，射线朝着那人的腿部打去！只是那人反应极快，躲开了。枪声再次响起，打在金属货架上。
军用□□M17型。难不成是——查尔斯打开手电，朝上晃动三下。对方回应两次。手电光沿着“M”型滑动。真的是队友！
查尔斯从货架后面钻个脑袋出来。借着手电光看清楚来人。“恩？！”潘恩也停手了，枪口朝下。黑发黑眼还戴着一副灰框眼镜，不是潘恩是谁。
“你的反应还是太慢了。”潘恩叹气。查尔斯把焊枪扣回腰间，“我还以为你学会先喊人名了。”他走近几步，眨巴眼借着手电的余光打量潘恩，确认她没有受伤，“多久没见了？你怎么在这？”
潘恩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低头重新检查弹夹。“你没收到信号屏蔽警告？这里是临时集结点，军方说有可疑传输记录。”查尔斯挑了挑眉说：“一起？”潘恩点头。
查尔斯扫视四周，神经紧绷，“不过刚刚那一枪……你确定你不是在试探我的反应？”潘恩半眯着眼睛，眼神里是熟悉的冷静与讥讽：“你那副走神的样子，不试一枪怎么知道你还醒着？”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随后默契地朝仓库更深处前进。
越过数排货架后，一道隐蔽的滑门出现在黑暗中。查尔斯蹲下，手指轻抚滑轨。“这里有过使用痕迹——最近的。”他瞥了一眼指尖的油渍，“三小时内。”
“热成像显示有人在下面。”潘恩戴上头戴式微光镜，语气低沉，“不止一个。”查尔斯低声说：“你带了干扰设备吗？”潘恩从战术包中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干扰器，“十五米范围，五分钟窗口。”
“够我们混进去。”查尔斯接过她递来的第二枚EMP弹，“还是老规矩，你从左，我在右包抄过去。”
潘恩点头，“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样踩出动静，我就当你真的是敌人了。”
查尔斯轻笑，“放心，这次不会。”
滑门缓缓拉开，一股潮湿的地下气息扑面而来。两人无声地潜入其中。下方是一个简陋的电梯井，绳索系在一段破损的钢轨上，显然是临时构建的通道。
查尔斯顺绳而下，落地时动作轻巧；潘恩紧随其后。两人脚下是一条幽深的走廊，墙面满是锈迹和脱落的旧徽标。潘恩停下脚步，右手一扬，示意他听。
前方走廊深处，传来极轻微的电子脉冲声，还有低语——像是调试某种终端设备的声音。
但他们刚绕过拐角，就看到一个身影——不属于“深井”，也不是军方。
那是个穿着民用防护服、头罩下露出半张机械义体面孔的男人。他正从一台异常古旧的终端中拷贝数据，手法熟练到冷酷。脚边放着几个封装完毕的数据盒。
潘恩的指尖在查尔斯的手臂上快速轮转敲击，传递信息：银蛇数据贩子……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军方密令，铲除。
查尔斯对潘恩做了一个标准的两人包抄手势。潘恩悄无声息地靠近左侧管道通路，而查尔斯则从右侧逼近。
就在此时，那个义体人抬头，目光像穿透夜色般投向他们，嘴角微微扬起。“原来……军方派来两个毛头小子。”
查尔斯慢悠悠地从掩体后走出来，手里把玩着焊枪，像是在翻动一只旧打火机。“你是不是对‘小子’这个词有误解？还是你那个义体脑已经在三十年前就定格了？”
那名“银蛇”数据贩子的眼神微微一缩，笑容却没变，“看起来你们还真是什么活都接。可惜，来晚了。”他踢了踢数据盒，“不过是空壳，数据已经传走了。只有我这张脸还值几个信用点。”
“哦，那你这半张脸还真该升级一下了，”查尔斯一步步靠近，“不然就只值点废铁回收价。”
“嘴挺硬。”义体人的声音变得低沉，一根植入式脉冲鞭从他右臂弹出，在空气中“啪”地一声甩响，金属电弧窜动，带出焦灼的气味。
潘恩已悄无声息地绕到侧翼，短时间内的气场变化被她敏锐察觉。另外，无人机的躁动被很好地捕捉到。
查尔斯眼角瞥了一下，知道她已经就位，于是话锋一转，像是在拖时间：“你不逃？还是……你打算表演一下断肢换弹的新特技？”
“我逃不逃，你说了不算。”义体男冷笑，右手鞭影闪电般抽出！查尔斯早有准备，脚下一滑躲开鞭尾，反手将焊枪开启，一道脉冲电弧朝对方腰侧射去！
无人机这时也想加入战场，只是潘恩的动作更快！“砰，砰”两声枪响，无人机直接被击落，掉在地上，电流滋滋地发出不甘的悲鸣。
义体人向后急退数步，拍了拍胸口，一团炽白的闪光弹从他体内喷出！“遮眼！”查尔斯猛地将焊枪朝地面一照，遮挡一部分光线，借机扑进旁侧。
但，潘恩可没有这么做，冲着白光举起枪，模拟路径已经计算出来，怎么能让他跑掉！
扣动扳机，枪声响起。
白光很快散去，潘恩的眼睛流出生理性的泪水。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个数据贩子的尸体以及，被他抱在怀里的数据盒。
“看来，我们成功的回收了数据。”查尔斯揉了揉耳朵，却忘记了耳朵受伤，嘴角扬起一丝不合时宜的笑也被痛得变形，“嘶～而且我确认，他很讨打。”
潘恩蹲下身，小心地将数据盒从义体人怀中抽出。金属外壳上有一道擦痕，弹片掠过的痕迹。她用拇指轻轻一按，指纹锁应声开启，蓝色光圈在盒面浮现。“有几段数据被损坏，”她低声说，“但主核心应该还在。”
她将东西放进防震包里。“走了。”沿着原路回去。同时有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跟查尔斯说。
“你，知不知道‘深井’……”
“你，知不知道‘深井’……”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空气里顿时静了一拍。 查尔斯和潘恩都愣住了。
“你别学我说话。”查尔斯皱眉。 “别学我说话。”潘恩眉一挑。这回两人彻底无语，又撞了。潘恩先憋不住笑，嘴快了些：“又不是班杰明，少做学人精，查理。”
“看来，你也知道‘深井。’”查尔斯哼哼两声，表示不满她的说法。“也不算，只有一点。你呢？”潘恩谦逊地承认自己知道。查尔斯耸耸肩：“也差不多。一点点模糊的消息，加上几个乱七八糟的代号，几个看不懂的名字。‘深井’听起来像个地质项目，做出来的事却像在拆世界。”
“是拆解明天。‘深井’不只是实验的代号。”潘恩将自己从夏洛特那里听到的讲出来。查尔斯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笑，“潘恩，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不是军人，是个谜题破译机。”
“那是你太蠢了。”潘恩淡淡回了一句，语气没有锋芒，却精准地命中目标。
查尔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望着夜色里逐渐逼近的边防灯塔，“好吧，破案机器小姐，等我们回去之后，一起把剩下的线索拼起来。”潘恩却拒绝：“免了。我还有任务在身。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督察员。前段时间刚知道的新身份，估计快了。”查尔斯撇撇嘴，说道。“哦。”潘恩的回应平静得像是风吹过石头。“你怎么听起来一点都不意外？”查尔斯狐疑地侧过头。
“因为知道啊。”潘恩毫无波澜地说，像是在陈述天气。只是对查尔斯的智障说法表示无奈，“我是特派观察员，现在在Vireo Labs公司的总部。你到时候估计也会去。”
“Vireo Labs？恩，你一定要小心些。‘深井’不是什么好项目。军方自己都对它拿不定主意。”查尔斯想到傍晚在数据归档节点看到的东西，忍不住出声提醒。
铁线虫和Vireo Labs的关系还没有明确他不敢贸然说给潘恩听。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现在还不是时候。
“知道了。”潘恩点头，”我们两个可是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件。哎——”
“哎——”查尔斯长叹一声，拉长了调子，一如既往地轻浮，却也有几分无奈，“我们两个……也许真的是被扯进了个比世界还大的烂摊子。”他望向远方灯塔，挤出一个苦笑，“麻烦精磁场体质。”
山风再次拂过山道，树影摇曳，如同无声的耳语，在夜色中游走。查尔斯站在飞行载具的踏板上，回头望了一眼潘恩。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那双眼依旧冷静，却藏着复杂的漩涡。
查尔斯朝她抬了抬下巴，做了个“保重”的手势，然后跳进驾驶舱。
引擎轰鸣，尾焰划破林间沉寂。飞行载具腾空而起，融入夜幕。潘恩站在原地，目送那抹光影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天际线尽头。
她收起武器，转身回到仓库的阴影中。仍有碎片未被拼起，仍有命令尚未完成。而夜晚，还远未结束。
而此时，在高空那片看似沉静的云层之上，一颗微光卫星悄然调转姿态，镜头对准了地面曾发生冲突的坐标点。红色的追踪光点一闪即灭，数据随即上传。
下一幕，从未停止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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