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烈本以为会睡得不安稳,没想到一觉睡起来,已是暮色四合。
天色暗的只剩灰蒙蒙的云层,他睡了太久,坐起来时还有些懵。
屋里燃着白昙味道的线香,是蔺沧临走时点上的,说里面添了些安神成分,可以让他睡得安稳一些。
游烈看了看时间,晚上六点半,暗自里想,这有点过于安稳了吧。
他摸摸瘪下去的肚子,决定先去洗个澡清醒一下。
沃苏达克省的气温比首都要低上几度,一入秋温差就更明显,游烈还是习惯性地拧开凉水,水流一冲到身上,就被冷气激地打了个哆嗦。
浴室门忽然被敲响,游烈吓了一跳,扯过浴巾就往腰上围,“谁?”
蔺沧的声音隔着门扇传出来,“烈烈,你是不是又在用冷水洗澡?”
游烈松了口气,把浴巾挂回去,理直气壮地,“没有啊。”
然后他抱怨着说,“你吓了我一跳。”
蔺沧没有再回话,游烈加快了速度,冲完草草一擦就推门出去。
“你查到什么了?呃……”
穆沣正握着筷子,笑盈盈地看着他,“打扰你们的二人晚餐,真是不好意思了。”
游烈眨眨眼,局促地抓着腰间的浴巾。
蔺沧拿着他的衣服走过来,推着他往盥洗室走,“都秋天了,还要洗凉水,真不听话。”
游烈狡辩,“没有啊。”
蔺沧在他背上一摸,皮肤带着未干的水气,凉得像玉石。便顺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这种时候,你可不能感冒。”
他话音刚落,游烈连打两个喷嚏,心虚地把衣服套上,问,“查到什么了?”
“出去说。”
蔺沧蹲在柜子前,翻出吹风机插上。
游烈顶着一头极短的短毛瞪着他,“干嘛?”
蔺沧把他抓过来,调了热风给他吹头顶。
游烈眨眨眼,不说话了。
他从小有个毛病,头顶沾了凉水,就容易感冒发烧。夏天时好说,入了秋就容易犯,他觉得太娇气,从没跟别人说过,没想到蔺沧居然知道。
一定是游野告诉他的,这个大嘴巴!
耳边响着嗡嗡的噪音,他低头玩蔺沧的衬衣下摆,玩着玩着,给他打了个结,像篮球赛中场时跳热舞的辣妹啦啦队员。
蔺沧摸摸他被吹得热乎乎的头顶,满意地收起吹风机,又低头看了看游烈的手工作品,说,“可惜我不会跳啦啦操,让你失望了。”
他们在浴室里待了不到十分钟,穆沣已经吃饱了。他本就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菜就放下筷子,坐在一边的小沙发上喝茶。
游烈往嘴里扒了几口饭,问,“查到什么了?”
“曾临北和曾洪辅没有血缘关系。”蔺沧说。
游烈愣了愣,“哦,那他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曾泽玉不是曾家血脉,曾临北居然也不是曾洪辅亲生么?
“他应该是狄才良的儿子,只是,我现在拿不到狄才良的生理样本,无法做验证。”
游烈把饭粒咽下去,笑了,“真有意思,曾洪辅这么多年给别人养儿子,为别人的儿子鞠躬尽瘁,还落了个流放的下场,”他露出期待的表情,“你告诉他了吗?”
蔺沧点头,“若不是他自己贪心,落不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值得同情。”
游烈想象了一下曾洪辅现在那副痛苦的样子,就觉得大快人心,然而还是有些疑惑,“这么多年,曾洪辅就没怀疑过这不是自己的儿子吗?”
蔺沧说,“我大概能猜出事情的大致轮廓,湛山给我的资料里,写着狄才良的发妻死于生产事故,一尸两命。那个时候,曾洪辅的妻子应该也在同一家医院生产,他们本就是亲姐妹,长相相似,两个孩子也有相似之处。死的那个,并不是狄才良的亲儿子,他把两个孩子换了一下,换给了曾洪辅。”
这倒可以解释为什么曾洪辅没认出来那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可是,”游烈咬着筷子问,“他为什么要把亲儿子给别人养呢?”
蔺沧看了穆沣一眼,说,“那个时候,王室已经把曾泽玉抱给了曾洪辅,狄才良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对王位动了心思。”
游烈恍然大悟,“他把自己的孩子换给曾洪辅养,再给曾洪辅出主意,让曾临北和曾泽玉互换身份,这样,他自己的儿子就是皇子。”
蔺沧点头,眼神已经冷下来,“三十多年了,狄才良怀着这样的心忍了三十多年,一朝得手,必然像野狗一样不肯松口。”
他一向是个儒雅温和的人,能用这样的词,已经说明了他的怒气。
游烈问,“首都回消息了吗?”
蔺沧摇头。
从昨晚到现在,近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里,东部战区信息情报中心一直在持续不断地给首都发消息,但始终没有回复。
穆沣挂心他的父亲母亲,一直坐在窗边没有说话。
蔺沧安慰他,“明天上午,就能看到国王陛下了。”
每周一上午九点半,国王会做例行电视讲话。
这是面向全国的直播,无法作假,狄才良必须让国王出来,否则,国王和王后受到囚禁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
他为自己的亲生儿子筹谋了三十年,必然不想以一个叛君者的名义上位。
“也许,他在拖时间?”游烈说。
蔺沧点头,“这正是我担心的。今晚,我和杨上将开会,商议一下强攻方案,我们必须尽快把国王王后救出来。”
游烈听闻要强攻,立刻摩拳擦掌,“要调夜鹰吗,我也可以去。”
蔺沧摇摇头,西北离沃苏达克省太远,夜鹰从集结整装到飞抵东部战区,起码要一天时间,而他们的强攻计划,就定在明晚。
蔺沧的初步构想,是出动东部战区的黑狼特种队,如果能把国王和王后带出来,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就退而求其次,一定要确保国王和王后四十分钟的绝对安全,给强攻组留出攻城时间。
只有一天半的准备时间,太过匆忙。黑狼的人对王宫路线不熟悉,即便蔺沧能凭记忆画出王宫的平面布防图,也还是需要多演练几遍才有把握。
但今天下午,从东南沿海海防传来预警,内伽的航母群正向着靠近帝国领海的公海海域出发,要进行一场军事演练。
四艘航母组成的航母群,舰载兵力和武器数量都是一个恐怖的级别,虽然蔺沧分析认为,这只是内伽帮助狄才良拖住南部战区的一个借口,但面对四艘航母的火力储备,南战区不得不全员备战。
同一时间,东北林区突发山火。
已经入了秋,空气湿度大,居然还烧起了两座山头,东北军出动了大量兵力帮森林消防灭火。
紧接着又传来消息,从蒙特利尔国逃窜来一批偷猎犯进入了边防林区,手里有一批数量不明的自制武器。林区里有不少散户,为了他们的安全,不得不又分出一部分兵力去追踪这批偷猎犯。
接连不断的坏消息无一不佐证了蔺沧的猜想,对方果然是要拖住附近战区的兵力,让他们无法支援首都卫戍区。
目前,只有东部战区能抽调出一批精锐,因此,必须要快。
再拖下去,变故会更多。
游烈听完蔺沧的分析,只是点点头。饭后,他去和杨雄起申请,清空了一片训练场。
游烈用白石灰在地上划线,简略地还原了王宫所有大大小小的路径,然后他亲自带着黑狼的特种士兵们走了几遍。
到天色微明时,每位队员脑中都有了王宫的立体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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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劳累一晚的特种队员们抓紧时间回去修整,游烈却还不想休息,他捧着一碗燕麦,守在电视前。
九点半,国王准时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他看起来与平时做电视演讲时一样,很亲和,只是法令纹似乎深了些,显得有些憔悴。
他发表了对本周三到来的元御节的节日庆贺,提到了即将迎来的开学季,祝愿每位学子学业有成。
这些常规的内容之后,他突然话锋一转,说起了两百年前那场内乱。
那场在历史书上占据两页纸篇幅的内乱直接造成了数十万人死亡,许多部队的番号直接取消,因为那支部队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国王说,“为了不给未来留下隐患,王室会重新考虑王储的人选。”
“未来,图洛帝国可能会迎来一场大变革,但我衷心地希望这个国家永不陷入战火与纷争。”
他以这句话结尾。
电视演讲只有五分钟,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少人猜测,国王的意思,是在为废储做准备。然而立储仪式刚过了不到两个月……
电视被关上,穆沣苦笑着说,“我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只当了52天王储的人,不错,以后能在高等入学考试的历史科目里占用两分分值,我挺知足了。”
蔺沧毫不客气地把刚给游烈擦完嘴角的手帕扔到他头上,说,“别说丧气话,你是怎么从宫里出来的,我一定让你怎么回去。”
穆沣想了想,“不……不至于吧,我可是被从水道里拖出来的。”
蔺沧:……
-
电视演讲结束后半小时,黑狼特种队五支小队完成集结,他们将作为今晚的先遣突击队,潜进王宫带出国王和王后。
游烈在一个巨大的王宫立体投影图前给他们讲宫内各条只有护卫队成员才知道的隐秘通道。
蔺沧在一边,和航空大队的队长商议做空中保障。
到了下午,三套不同的方案被提炼出来,电脑模拟演练中,先遣突击队的成功率为35%,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估。
与此同时,东部战区第六集团军全员集结,走陆、空两路,将于晚上八点赶到首都卫戍区。
最后一架运80起飞后,蔺沧望着直升机黑色的尾翼久久不言。游烈从后面握住他的手,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蔺沧回握住他,冲他笑了笑。
下一刻,他的通讯器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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