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合围战正式打响。
紫荆花携带的二十台超轻型榴弹发射器在地平线齐齐列队,炮手整齐划一上弹,发射。
在沉闷的巨响和地面炸起的大团烟尘里,二十枚榴弹划破天际,在透着亮色的灰色天幕中划出一排尾迹。
一整夜的执勤进入尾声,黎明,正是哨兵最疲怠的时刻,他们接连打着哈欠,等待下一班人来接岗。
困意充斥在这间临时搭建起来的情报中心,还有半分钟,就是交接班的时刻。
走廊里已经能听见下一班哨兵整齐划一的跑步声,军靴碰在地面发出又闷又脆的声响……
然而,比接班哨兵先抵达的,是刺耳的空袭警报。
极度困倦下,人的思维有些许凝滞。哨兵们过了两三秒才猛然反应过来,慌乱地冲出门去。
整个卡洛斯营地陷入一片混乱,最前线与边境集团军对抗的士兵十分敬业,即便入了夜,还在锲而不舍地打消耗战。
空袭警报初响时,他们下意识以为是武炤南的反抗,立即发射了五枚对空干扰弹。但很快,他们反应过来,武炤南的防区安安静静,警报声来自营地后方。
转瞬间,二十枚榴弹落在阵地外,爆炸产生的巨浪把行军帐篷掀飞,无数从睡梦中惊醒的士兵来不及穿衣服,满身灰土地奔走在营地中呼喊。
“锁定他们的指挥官了吗?”沈璋问。
“再给我一分钟。”姜远从望远镜里观察。
他旁边的唐朝端着热源探测器,热呈像图形中,有一团奔跑着的人形正迅速向一个方向汇聚。
“队长,17-316,左偏角21,差不多是那里。”
姜远的望远镜自带测距卡尺和坐标轴,他找到唐朝报告的位置,点点头,和他的肉眼观察一样,基本可以确定。
“锁定了,长官。他们的指挥官在17-316,左偏角大概21。”
沈璋身边的通讯兵立刻把位置坐标报告给前线炮营,短暂地间歇后,一枚榴弹发射出去,直直向着卡洛斯军团指挥官的营房而去。
爆炸的轰响过后,灰色的铁皮房凭空消失,地面只剩一个凹进去的弹坑。
无论是临时用来搭建的铁皮,还是人体的骨骼或组织,都在爆炸的高温和冲击力下化成碎片齑粉。
游烈躺在担架上,他身处最后方,爆炸声传到他耳朵里时,已是无比沉闷的几声闷响。像冬天在北部边境和白赫用雪球互相攻击时,雪团砸在厚厚棉服上的声音。但他知道这很不一样,这样的声响过后,十几条生命就在世界上消失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热武器战争的残酷,不免有些戚然,用能动的右手把军牌攥进手心,军牌背面的字母紧紧贴着他的掌心皮肤。
军医正蹲着给他处理左肩,见到他的表情,笑了,“第一次上战场吧?”
游烈点头。
“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游烈说不出话,侧头往自己肩上看。
军医说,“你运气不错,只是脱臼,看着吓人而已。”
游烈心里松下来,正想问我是不是能归队了,军医脸色就严肃起来,指指他的臂弯,“不过,你的骨裂很严重,便携式X光机只能照出大的裂痕,我估计还有一些小裂痕照不出来。所以,士兵,你安全了。”
言外之意,这场仗刚刚开始,游烈就可以躺着等结束了。
游烈笑不出来,听着前方接连传来的炮火声,心被一点点揪了起来。
每一枚火炮发射出去,都要收割走世间十几条生命,他不因为他们是卡洛斯士兵而感到开心,只觉得难以言说的沉重。
军医一脸麻木地收拾药箱,收拾完了,就席地坐在一旁剪纱布。
八年前,布尔维克山谷山谷一役时,他和游烈一样,是个初上战场的新兵,也被战争过后满目疮痍的山体和遍地残肢吓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觉。
现在,他已经是少校了,再次跟着队伍上来,终于也可以像他的前辈们一样,麻木地低头干活,不再为那些鲜血和牺牲动容。
这场仗比想象中结束得更快,他们抓住了偷袭时机,打得卡洛斯措手不及。对方的指挥官阵亡,整个军团内部一片混乱,等副指挥整好队,发布反击命令后,从武炤南部又发射出几枚炮弹。
这回,不是轻型榴弹,是重炮。
两枚重炮一左一右落在卡洛斯军营南边和北边,时机掐得刚刚好。这里是军营中最偏远的营房,住得都是普通士兵,此时他们都去集合,营帐内是空的。
两枚重炮直接把硬土轰出了一个直径二十多米的大坑,地面的摇颤了很久。
随后,卡洛斯信息中心接收到了一段来自武炤南的通讯代码。
卡洛斯副指挥接了进来,听完后,面色灰败。
他们对边境集团军的消耗战已经打了三天,根据收集到的情报,武炤南部的弹药储存应该已经告急,但在通讯中,武炤南站在拥有防空功能的地下弹药库里,身后一箱一箱包着防水油膜的弹药。而营地后方,是图洛帝国声名赫赫的紫荆花野战军团。
副指挥万念俱灰,这一场仗没有赢的可能,他作为指挥官,不想再增加无谓的伤亡。
游烈听着前线传来的战况,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顺利了。
卡洛斯军团副指挥官在电台中发送代码,表示自己愿意投降,武炤南和沈璋各派一个团入主卡洛斯军营谈判。
半小时后,游烈从望远镜里看到卡洛斯的卡车扬起滚滚烟尘,贴着地平线一路北上,离开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卡洛斯总共三千七百多名投降战虏,全部带回不现实。沈璋和武炤南商议后,决定只带走他们的炮营,总共三百一十六人,作为谈判的筹码。
到早上七点四十九分,这一场凌晨发起的突袭合围战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紫荆花大部队直接从卡洛斯与帝国的接壤地带入境,到达武炤南的边境集团军基地。
游烈被送到战地军医院进行细致检查,他躺在狭小的共振舱里,把这场合围战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他找不出哪里不对,但总觉得……是否有些过于顺利了?
站在卡洛斯副指挥官的角度,他必须得承认,在腹背受敌、且己方弹药存量不足的情况下,投降是最好的方案。
现代战争不同于几个世纪以前,受联合国《战争法》《战俘人权保护条例》的限制,不会对俘虏赶尽杀绝。只要谈判顺利,是可以释放全部俘虏的。
卡洛斯本就是小国,兵力不足,每一个士兵都是宝贵的,他们的副指挥做出这样的决定,很正确。
核磁共振舱的四壁发出嗡嗡的金属鸣音,游烈被转移了注意力,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狭小黑暗的舱体内,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袭遍全身。
他的脚底开始发麻,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有幽闭恐惧症,从小就有。
他使劲咬自己的舌尖,拼命去想别的试图转移注意力。
蓦然间,他忽然记起,很早以前在北部边境,他要下地洞救那只掉进去的小羊羔时,是蔺沧制止了他,代替他下去。那么,蔺沧知道吗?他明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游野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游烈忽然很想听听蔺沧的声音。
军牌在进核磁舱前摘了下来,他只能空攥起手心,想象它还在。
四十多分钟后,他被推了出来。
游烈真的很幸运,那一场把他掀飞三四米高的小型爆炸只给他留下了几道并不严重的骨裂,不过军医说了,他现在有轻微脑震荡的征兆,需要卧床静养。
游烈被送进一间单人病房,床头放着一台通讯终端。
他不知道蔺沧是否在忙,犹豫好久,还是忍不住拨出他的号码。然而,听筒里只有“对不起,您没有通话权限”的提示。
游烈叹了口气,惆怅地取消了通讯。
过了一会儿,有护士来敲门。
小护士把门推开一条缝,见他没睡,说,“如果头不晕了,可以看看电视。”
游烈顺手拿起遥控,想看看有没有跟首都有关的新闻。
电视打开后默认的第一个频道,是特伦威尔省级卫视,画面里,穆沣正在进行电视讲话,他的身后,是经过模糊处理的东部战区指挥中心。
游烈瞬间坐直,把音量调大。
「……今天是周日,距离我父亲周一的电视讲话过去了六天。这一周以来,我知道大家对王城区的异动有许多猜测,今天,我想把过去一周发生的一切,告知每位图洛维亚联合王国的公民……」
画面突然变得卡顿,几次信号闪烁,穆沣的脸定在一个表情不动了。几秒钟后,画面变成了特伦威尔省的旅游推介片。
游烈心知穆沣这次讲话,信号肯定是从东部战区发射出来的,能在特伦威尔省级卫视播放,应该是技术员暂时攻破了北部的电视讯号屏障。现在漏洞被补上了,东部的信号被屏蔽,不过,这短短的半分钟就足够了。游烈相信,看到这半分钟画面的人一定在疯狂调换电视频道。
他把频道换到沃苏达克省级卫视,穆沣的讲话仍在继续——
「……至今,我未曾与我父亲母亲取得联系,甚至也不清楚他们是否安好。东南海防告急,北部边境也受到卡洛斯侵扰,鉴于王城区方面始终拒绝我的通讯请求,因此,我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方式让你听到我的声音。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同仇敌忾,抵抗外敌,不是么?狄才良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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