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午搜查到现在,这片居民区被里里外外搜寻了两遍,依然不见游烈一行人的影子。周楚翰做出判断,游烈一定是借着连接的天台,早离开了这里,再耗下去,只是徒劳浪费兵力。
他下了令,命守在街区外围的官兵全员去西门检查站支援。
晚十一点之后,西侧城门检查站开放,夜运垃圾的清理车陆续进城。
检查站官兵收到指令,严查出城车辆,为此,还专门调来几台灵敏度更高的检测设备。
全副武装的官兵带几名技术部门骨干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见到第一辆满载垃圾的清运车向这边开过来。
周楚翰的哈欠打到一半,又收回去,他紧紧腰带,对身后的士兵下令,“拦下来,仔细检查,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闪烁着红/蓝/灯光的隔离围栏一字列开,清运车跟随着哨兵导引,缓缓停在闸口前。司机不是第一次跑这趟活儿,知道例行程序,从驾驶座跳下来站在一边等结果。
各种嘀嗒作响的仪器围着车身上下扫描,司机也困了,心不在焉地揉眼角,想着赶紧跑完这一趟就可以回家睡觉。
谁料下一秒,刺耳警报声骤然响起。所有人都是一愣,紧接着,呼啦啦跑上去一群端着枪的士兵。司机还在愣神,就被人按在地上。再抬头时,两柄乌黑枪管瞄着他的头。
司机吓得哆嗦,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两腿间一热,竟然失禁了。
周楚翰捂着鼻子离得远了点,急切地问,“发现什么了?”
有个扛着检测仪的士兵跑过来,指着屏幕上蓝绿色光点组成的形状,说,“报告长官,有人体热辐射反应,怀疑有人藏在里面。”
立马就传来枪栓被拉响的声音,血直冲头顶,司机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装了垃圾,长官!”
周楚翰不理会他的嚎叫,命几个人把车斗里的垃圾倒出来清查。
带队的少尉犹豫一下,“倒在这里吗,长官?”
周楚翰呵斥他,“对,赶紧!”
他已经被即将迎来的好消息冲昏头脑,完全没有考虑事情的合理性——就算游烈可以藏在垃圾里通过检查站,养尊处优的国王和王后怎么能忍受呢?
少尉不敢再拖,立刻上了驾驶座,操作着清运车把垃圾全部倾倒在检查站前的空地上。
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混杂在一起,黄黑色污水横流,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一股极其冲鼻的酸臭气,周楚翰不慎吸进一口,被熏得干呕,赶忙远远退开,让他的副官一趟趟跑着询问进展。
负责翻检垃圾的少尉穿着一双雨靴,强忍恶臭,一点点按照要求把小山一样的垃圾翻开。
直翻到最下面,才看到两个人体模型,是商场里最常用的那种展示模特,仪器扫描出来,就是个人形。
副官把情况汇报给周楚翰,周楚翰不信,吼他,“热辐射是怎么回事?!一个塑料模特,也有热辐射吗?!”
副官赔着小心解释,“是模特身上刷的黑色涂料,有自发热功能,咱们今晚用的仪器全是高敏的红外仪,可能误报了。”
周楚翰气不打一处来,白白闻了半天臭味,什么收获也没有。
“让他们赶紧弄走,熏死了。”
副官答应着下去,又听周楚翰喊他,“等等!”
“长官?”
周楚翰转着眼珠子思考,忽然一拍桌子,“我懂了,他们这是故意在第一辆车里放两个破模特,来迷惑我们,让我们放松警惕。”
“让他们赶紧把垃圾清了,接着查第二辆车。”周楚翰说。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副官跑来汇报。第二辆车上果然也有一个展示模特,在红外呈像仪上显示出人体形状,但只是一个模特。
周楚翰听完,更觉得自己的判断十分英明,肯定地说,“这就是他们的迷惑手段,我们别被带偏了,他们一定就藏在其中几辆车里。让街上的搜索队都撤到这边来,还剩下多少辆车?”
副官说,“22辆。”
“剩下22辆,一起倒出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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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两点,在街头巷尾搜查的队伍纷纷收到指令,前往西门检查站支援。
不消片刻,街上重新恢复宁静。
苗鹰从窗口看着外面的情形,说,“他们走了。”
游烈从沙发上站起来,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那,我们走了。”
苗鹰点头,给他们开门。
江驰开了电磁和红外双重探测仪,设定范围二十五米半径,他看着不停向外散发的扫描光波,确认周围无人,才点点头,“安全。”
游烈带着他们穿越平民区,直到快接近自由大道才停下来。
宽阔的人行横道上,有一扇画着红色马驹的下水井盖。
游烈掀开它,对国王说,“得委屈您一下,不过您放心,我小时候经常下去玩,最近没下过雨,很安全。”
国王看了眼漆黑一片的井底,又看了看井壁旁污泥遍布的梯子,笑了,“怪不得你父亲总跟我抱怨,看来你小时候没少让他头疼。”
游烈扯出干笑,说,“您行吗?”
国王当先顺着梯子爬下去,站在井底问,“嗯,还行吧?”
游烈说,“太行了!”
国王笑起来。
接下来,依旧是杨荆背着莱希王后下井,江驰紧随其后。游烈在最后,挂在梯子上把井盖移回来,严丝合缝地扣好。
他举着通讯器走在最前面,“从这里出发,沿着主干线一直走,一个小时就能出王城区,我已经把坐标点发送给接应分队了,他们会在出口处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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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轮值的士兵苦不堪言,雨靴不够,他们不得不踩在淹没脚踝的脏水里翻垃圾。整个西门检查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其中一车的垃圾是从敬老院拉出来的,充斥着无数成人纸尿裤,那些人体排泄物发酵后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不少士兵一边呕吐着一边翻检。
查过一遍的垃圾被重新装填回清运车,新一辆车的车斗里又倒出一地垃圾。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天色蒙蒙亮,最后一辆车也被检查完毕。
23辆车,总共找出14个展示模特,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周楚翰信心满满,盯了一整夜,只得到了一排糊满污垢的塑料模特,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受骗了。这根本就是用来拖延时间和转移兵力的骗局,他偏偏相信了。再蠢笨的人,如今也醒悟,他不可能找到游烈了。
那群狡猾的人,一定已经趁着城中兵力空缺时,不知从什么地方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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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半,国王和王后乘坐的军车顺利抵达东部战区指挥部。
穆沣一夜未眠,见到双亲安好,忍不住一把抱住游烈,“谢谢。”
游烈无措地看着蔺沧,想让他来解围,蔺沧只是站在台阶上风清月朗地笑,完全不顾他的死活。
早上九点,只休息了几个小时的国王陛下出现在镜头前,进行面向整个帝国的电视讲话。
他讲了王城区现在面临的困境,讲了北部边境弥漫连天的战火,讲了东南沿海不断受到的骚扰和挑衅,最后,他重新念了一遍当初与内伽签署的《和平条约》,并宣布,如果内伽执意进犯,帝国会全力迎战,保卫国土。
演讲在进行中时,指挥中心就接到了来自王城区的通讯请求。
蔺沧看着那个闪烁着红色提示灯的线路,淡淡说了一句,“不用管,让它亮着。”
对方锲而不舍地等了五分钟,红色光点终于熄灭。
国王的演讲结束后,通讯再次切了进来。
这一回,蔺沧整整肩上崭新的上将肩章,说,“接通吧。”
狄才良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他身后,站着一脸灰败之色的周楚翰。
“我小看了你。”狄才良阴恻恻地开口。
蔺沧微笑着,“是小看了游烈。”
“把国王送回来。”
“首相,您做了这么多年首相,应该对眼下的形势有明晰的判断。及时收手,是您唯一的选择。”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狄才良死死盯着蔺沧的脸,“明天中午之前,把国王送回来。”
通讯自动挂断。
“上将……”通讯员忐忑地看向蔺沧。
“没事,做好你的工作。”蔺沧冲他温和一笑,“如果再有通讯进来,立刻报告给我。”
-
蔺沧和穆沣在楼梯口分别,轻手轻脚推开卧室的门。
屋里拉着窗帘,开着半扇窗子。风把窗帘吹得上下翻飞,带动屋里的光线也忽明忽暗。
游烈侧躺着,大半臂膀露在外面,睡得很熟。
蔺沧把窗户关上,只留一条透气的通风口,然后摸摸游烈露在外面的肩膀,果不其然,一片冰凉。
他小心地往上拉拉被子,就见游烈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
蔺沧轻声说,“吵醒你啦?睡吧,还没到中午呢。”
游烈还处于极度困倦的状态,但他想跟蔺沧说话,于是挣扎着爬起来,“有吃的吗,好饿。”
“有,我去给你叫。”蔺沧摸摸他的头,“真的不再睡了?”
游烈点头,“吃完再睡,你快点儿,我的电量还有一小时。”
蔺沧失笑,穿好衣服出门。
所幸炊事班已经把午餐的食材准备好了,现做起来很快,不出二十分钟,蔺沧就端着托盘回了房间。
游烈已经洗了脸,在沙发上坐着。
“要说什么?”蔺沧问。
“他们囚禁国王的房间就在二楼一间靠窗的卧室,但是窗户用不透光材料贴上了,所以一下就能看出异常。进入别墅的过程也特别顺利,我当时以为,一定是林未名故意留下的空子让我们去救人。”
“嗯。”蔺沧也同意他的想法,“林未名是个细致的人,他统管殿下护卫队多年,对各类安防布置十分熟稔,应该不会出这样的错,除非是他有心。”
“但是……”游烈又说,“我们救出国王后,很快就被别墅的哨兵发现了,他们离我们大概有五六十米,而且打出了追踪弹。我一开始不知道,只觉得他们追来得很快,后来才发现江驰身上有追踪弹痕迹,还好发现得及时,把他的衣服剪碎了冲进下水道里。”
他皱着眉,“这又让我觉得很疑惑,我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角色。也许,他两边都给自己留了路,不管最后谁赢了,他都能全身而退。”
蔺沧沉默了一阵,说,“其实,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他。”
游烈嘴里有一颗虾仁烧卖,含混着说,“因为你曾和他一起共事吗?如果他真的帮狄才良做事,我不会原谅他。”
蔺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你会背叛费蒙王室吗?”
游烈把眼睛睁得很圆,“当然不会啊。”
“为什么呢?”
游烈歪头想了想,“这哪儿有什么原因啊。”
“因为你的家族,和费蒙王室世代连接在一起,你们关系匪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蔺沧说。
游烈思考了一阵,觉得有些道理,又听蔺沧说,“林未名不一样,他是小镇里走出来的孩子,家里有父母、有弟弟妹妹要照顾。狄才良找到他,不管提出什么条件,只要稍稍威胁他一下……他无法拖上全家人赌一个未知的赢家。”
游烈听懂了,咽下嘴里的烧麦,“好吧,反正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还帮了我一把,我不怪他了。哦对,我遇见了苗鹰。这次多亏他,我们才能出城。”
蔺沧点点头,“等事情结束,我去找他一趟,向他说明情况。”
苗鹰一直放在心里的那件事情早就有了答案,前因后果全部都在曾洪辅的供词中,只是现在还不能对外公布。
游烈点头,“那就好,我一见到他,就觉得难受。能给他一个交代,我心里也好受些。”
他吃得差不多了,把筷子放下,又问蔺沧,“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说起这件事,蔺沧心里有些发沉。
狄才良挂断通讯前的面容在他眼前不断闪过,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充斥着说不出来的怨毒。
蔺沧很担心还困在王城区的人,不止有一万多名平民,还有许多和他、和费蒙王室有关的人。狄才良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必然会破釜沉舟想要拼一拼。
他想让游烈睡一个安稳觉,没把心里的忧虑说出来,只是说,“在开会,耽误了点时间。”
“行吧,我去睡觉了。”
游烈到盥洗室刷牙,从镜子里看到蔺沧倚着门框看着他。
游烈吐掉牙膏沫,瞪他,“干嘛?”
蔺沧笑着说,“快些刷,刷完让我亲一口,我还要去开会。”
游烈含了一口加倍浓缩薄荷的漱口水在嘴里,来回咕噜半天才吐掉。他知道蔺沧最不喜欢薄荷味的漱口水,总觉得那太过刺激口腔。
他冲蔺沧轻佻地吹了口气,挑着眉毛看他。
蔺沧看着那个既幼稚又帅气的beta,笑着走过来,扣住他后脑一通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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