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把车停在元帅府后门,过了几分钟,角门开了,里面闪出一个人来。
“这么高兴?安全带扣上。”唐朝见他坐稳,把车拐上主路。
经过候少廉少将官舍时,游烈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草坪因长久无人打理,快要被茁壮生长的野草覆盖。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移开视线。
“问你呢,怎么这么高兴啊?”唐朝又看一眼他的脸。
游烈把遮光板拉下来,问,“我以前不高兴?”
“也不是,只是今天……”
车子缓缓停在斑马线前,红灯倒计时还有二十秒,唐朝仔细端详游烈的神情,挑了两个词,“今天格外容光焕发,有种春风得意的高兴。”
“让我想想,”唐朝趴在方向盘上,忽然笑起来,“该不会是和指挥官……”
游烈凶他,“绿灯了!”
车子通过十字路口,汇入通往外城的高架桥,这里全部是宽阔的单行路,唐朝把车开进慢车道,开启了自动驾驶。
他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本子,里面记录了这几天曾临北的行踪。
“还以为能多休息几天呢,谁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游烈看了几眼,都是些日常生活常去的地点,甚至可以用枯燥来形容,“那家珠宝店他又去过吗?”
“没了。不过我们的人一直盯着,那家店开得好好的,那枚胸针也一直在橱窗最显眼的位置摆着,看不出什么异样。”
关于伽蒂斯山脉发生的事情,游烈不能和他说太多,只点点头,挑了个不在保密范围内的信息告诉他,“曾临北已经是alpha了。”
唐朝惊讶地抽气,“他不是beta吗?难道……”
游烈点头。
唐朝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对人体医学一窍不通,最多只懂些急救包扎,想了又想,还是没搞懂这是怎么做到的,“你说他是alpha了,那他的腺体呢?移植了一个?但是他的生理构造是beta啊,他的脑垂体不分泌促信息素原始细胞,也没有腺腔,移植过去的腺体能产生信息素吗?能让omega怀孕吗?”
一个个问题迎面砸过来,游烈木然看着前方,诚实地说,“不知道。”
唐朝做出评价,“曾临北这个人,有点太极端了。他们家的爵位是世袭的,又有特赦,可以由beta继承,他折腾这些干嘛呢?”
游烈只能说,“不知道。”
话到此,前方出现电子提示牌,距离下高架的匝道口只剩五百米。唐朝接管了自动驾驶,“你吃午饭了吗?帝大附近有家馄饨馆,特别好吃。”
游烈想起蔺沧给袁叔开的餐单上,中午有一道油焖春笋,可惜吃不到,感到十分遗憾。他往车窗上一靠,“随便吧,都行。”
唐朝先去买饭,然后把车开到正对校门口的停车场。隔着两排车位,就是曾临北的车。
他们停好车后,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从车位里开出来,唐朝从窗户里挥挥手,双方做了个简单的交接。
“怎么着,都从伽蒂斯回来了,你们家指挥官的职务还没恢复吗?”
“不知道。他们有别的打算吧,我没问。”
车厢里充斥着鲜肉馄饨的香气,唐朝连汤带水吞下去,被烫得嘶嘶吸气。
游烈拧开一瓶水递过去,“慢点吃,你这个吃法,简直浪费店主的手艺。”
唐朝灌了一大口水下肚,**的口腔黏膜才稍微舒服一些,他摆摆手,“习惯了,总以为下一秒就要拉紧急行动。”
草草解决完午餐,唐朝举着望远镜观察,游烈拿厚厚一摞资料。这些是戚湛山搞来的,关于曾临北生平最详细的资料。
这几天,蔺沧在家时,常捧着它们翻阅,游烈问过一次,蔺沧说,「一个人的行为动机,很可能会从他的过往经历里找出端倪。我对曾临北不了解,多看看他的资料,也许能找出他执意变成alpha的动机。」
游烈当时回答,「这有什么动机,就是很想做alpha啊,我以前也很想变成alpha。」
虽然对蔺沧花费大量时间研究曾临北资料表示质疑,但今天出门前,他还是把这份蔺沧已经看完的资料带上了。
正午的阳光实在太刺眼,唐朝从望远镜里盯了不到半小时就眼眶发酸,困意也上来了,连打了三四个哈欠。
游烈被他传染,跟着来了个大大的哈欠。两个人接二连三,纷纷眼眶湿润。游烈最先拧开一瓶水,“下次出来,得准备那种提神醒脑的薄荷精油棒。”
唐朝用袖子擦擦困出来的眼泪,说,“明天不能吃这么饱了,困意一上来,挡也挡不住。哎,看出什么来了,有没有什么关于曾临北的劲爆消息给我讲讲,我真的要睡着了。”
游烈翻过一页,说,“没看到,但我发现,帝国的贵族真的是一个圈子。”
“怎么说?”
“曾临北的母亲,和首相的亡妻是表姐妹,都出身于旧贵族之一的干家。只是干家已经衰落了,爵位也被王室收回,要不是这个姓氏太稀有被国安部注意到,还真发现不了这一层关系。”
唐朝果然来了兴趣,“那就是说,首相是曾临北的表姨夫喽。”
游烈在心里掰扯了一下亲属关系,点头,“对。但是很奇怪,”他歪头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参加过的寥寥几次宫宴,“首相和曾家的关系并不亲密,像陌生人一样,连寒暄都很少。”
“不应该啊,咱们的首相不是对亡妻十分惦念,至今没再续弦吗?他的支持者因为这个,被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每次内阁大选,必拿出来宣传。既然如此舍不得亡妻,为什么对亡妻的表妹一家视而不见?”
“有可能那两姐妹本来关系就不好。”游烈又翻一页,看着看着,渐渐皱起眉。
唐朝听他好久都没开口,忍不住问道,“又看到什么了?”
游烈把这一部分资料全部看完,才说,“曾临北从驻拜伦帝国使馆回来后,参加了正式外交官的选拔,但是落选了。那一年当选的三名外交官,全部是alpha。这会不会是刺激他想成为alpha的原因?”
唐朝问,“哪一年?”
“帝国历350年。”
“那一年啊,那我知道。”唐朝说,“那年的三名外交官,全部是派驻到战乱地区的,所以在文件里直接写了,只接受alpha参选。你这么说,我好像有点印象,曾临北好像是因为曾经在拜伦使馆做过外交专员,那几年拜伦不是内乱吗,他也算是有战乱地区的经验,所以破格进入了选拔。但是最终当选为外交官的,还是三名alpha。”
说得多了,当年的细节渐渐在脑中清晰起来。
唐朝猛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年是我们过去的,还有一队维和兵,好像是东北军的一支特种队。那时候我们和外交官住在一起,守着一座小破楼,每天早上升旗时,那外交官亲自扬旗,搞得我提心吊胆,那是一个多么好的被狙位啊。”
“现在想来,东非那边不是最苦的,也不是最危险的,但那时候,夜鹰连队刚刚成立,它叫做‘连’,其实只有三支小分队,总共不到二十个人。你哥哥,那时候还只是集团军军长,顶着巨大压力成立了‘夜鹰’,那段日子真是苦,不是训练苦,是各种受阻。那时候西北军是六大战区里实力最弱的,”说到这里,唐朝看了游烈一眼,有点犹豫。
游烈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布尔维克山谷一役后,西北军几乎折损一半兵力,游家因此被牵连。游烈的父亲,当年已经是陆军总司令的游肆元帅也上了军事法庭。虽然皇帝陛下和几大贵族世家联手作保,游家还是差点丢失耕耘了几代人的东北军基地。那件事后,游野离开游氏军团统领的东北军,自请去了乱成一锅粥无人愿接手的西北军区。
游烈算算时间,那时候,游野只有23岁。
他突然生出许多感慨。
蔺沧的23岁,脱离了殿下护卫长的光环,独自在苦寒的北部边境受训。他在基层扫雷部队里,在黄沙漫天的戈壁滩上搜寻地下深埋的战争遗物,好几次几乎要被炸死。
游野的23岁,顶着巨大的压力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幸存下来的西北军近乎仇视的目光,把一团散沙的游兵散勇整治成如今实力强劲的西北战区。
陆峤的23岁,他被蔺沧比得一文不值,在嘲笑和质疑声里咬牙站在穆沣身边。当整个王宫睡去后,他还在训练场里和教官练习拳击,第二天带着浑身的酸痛继续站岗。
他还知道戚湛山的23岁,以一个普通特工的身份秘密活动在每一个光亮照不到的角落,每一次出发前,卸掉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做好牺牲后连尸体都找不回来的准备。
程照华的23岁,在台灯下翻阅那些晦涩难懂的外文医学书,旁边的宵夜早已失去热气,他揉揉眼睛,把用光的眼药水瓶子丢进垃圾桶里。
他不了解杨隆,但他可以在任何外交发布会上用各种各样的小国语言回答那些不怀好意的记者的诘问,他永远风度翩然,永远沉稳内敛。
游烈想了一圈,越发觉得自己格外幸福,也暗暗觉得不平。那个他很久都没有再登录过的beta论坛里,充斥着无数人,他们怨天尤人满腹抱怨,他们总是说,“如果我有一个当三军统帅的爸爸”……
而蔺沧们能站在如今的位置上,绝不仅仅因为他们有一个优越的出身。虽然这些出身的确带来了很多优势,但把他们的成功全部归结为出身,岂不是太过偏激了吗?
“……总之你哥哥一个人撑起第十九军,真是不容易。十九军兵源大部分是西北当地人,特别不服管教。布尔维克山谷之后,他们和游家快成了仇人,你哥哥处境的艰难,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胆战……”
游烈的思维早已从资料上飞走了,那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呢?他正忙着和游野闹脾气,也不喜欢军事统计学专业,在帝**校整日地胡混……他觉得很惭愧。
“哎,”唐朝突然一探身子,“曾临北出来了,他怎么还带着一个女人。”
曾临北来的正是时候,游烈把一腔怅惘丢开,聚精会神地看过去。
“那是谁啊?”
“不知道,第一次见。”唐朝跟在后面开出停车场,“看着不像是顺路捎学生回家,难道是女朋友?”
游烈在日志本上记录下这个新情况,用微型相机拍了张相片。
半小时后,曾临北拐进莲花剧院。这里的配套停车场太小,唐朝不敢跟太近,只好把车停在路对面。
游烈站在路边,拿着望远镜看剧院外张贴的海报,冷不防一个人撞进放大的视野里,脸上表情憨直,眼里冒着星光。
游烈啧声,真是巧,居然遇见了陆苒。
他把望远镜往旁边移了移,再往上,果然看到另一个男人的脸。
看穿着打扮,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无国籍摄影师了。
游烈收起望远镜,拍了拍撅在车里翻特别停车许可证的唐朝,“你慢慢找地方停吧,我过去了。”
唐朝喊,“你能进去吗?”
游烈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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