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房门被敲响。
屠名微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理。
来人似乎知道她的脾气,没敢再敲,只自顾自地说了声:“我去用暮食,你去不去?”
等了片刻,还是没声音,脚步声便逐渐消逝了。
她又沉沉睡去。
等到她醒过来了的时候,已经月至中天了。
打开房门,出门觅食。
明明是午夜,但大堂里的人并不少,屠名微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几道菜:“就这些,另外再加壶梅子酒。”
店伙计麻利地退下,菜还没上,小食和酒便已送至。
屠名微拿起酒壶,放在鼻下闻了闻,酒香很淡,是那种气氛十足的酒。她也不是很喜欢饮酒,但偶尔来一杯,倒也觉得惬意。
尤其是冬雪来临时,温一壶,在廊下慢饮,是她最喜欢的饮酒方式。
关于冬的一切,她都很喜欢,因为漫长难熬的冬会让她的脑子稍微停滞一会儿,而她,也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淡黄的液体被倾倒进径直的杯盏之中,悠长的余韵浸透了她的周遭。豪饮一盏,气味涌上鼻尖,她猛地一激灵,打了个颤。
还是这么不习惯。
饭菜上来之后,她执箸先食一口米饭,再用一筷子青菜。她的动作不疾不徐,但桌面上的饭菜却消失得很快。
一旁‘悄悄’观察这女子的唐七郎,在盯梢十分钟之后成功把自己给看饿了。
他自以为自己在楼上回廊柱子处,其他人就不会注意到他。但……他真的很明显。
毕竟在这么富丽堂皇的楼宇里着一身黑,真的会让人无言以对。
“郎君,咱们走吧!这女子一看就很不好惹。”这浑身生人勿扰的气势,简直比他们家里的大郎君还要骇人。
唐七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随侍:“你还是不是我的人,一点儿骨气都没有?”
随侍抿唇:“那我们上?”
唐七郎:“??上哪儿?”
“不是要理论吗?”求人把房间让给他们。
唐七郎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还理论个屁,等会让她拿咱俩一块下酒?”一点儿也没学到我的机敏与智慧。
不智慧随侍麻木地看着自家主子,得,啥话都让您给说咯~
唐七郎带着人蹑手蹑脚地离开,自以为不带走一片云彩。
忽略楼上的两只大耗子,这一顿,屠名微觉得相当满意。而且记账陆嘉学那儿,更满意了。
酒足饭饱之后,屠名微觉得此刻的自己格外精神。
她的生活一直都是漂泊在外,孤身纵马一人而已。有时候日夜疾驰,有时候停摆数日,什么日夜规律晨醒夜眠,对于她来说都是摆设。
因此,趁着月色宜人,她独自外出消食去了。
大俞朝不设宵禁,尤其是这时节京都又格外热闹。
大俞朝百姓的夜生活还是很丰富的嘛!
屠名微不知道,她已经走到了夜夜笙歌的坊市。
别的地方也繁华,但这里是最中之最。
简称京都销金窟。
屠名微此时未有面纱或幕帘遮面,路过的行人,尤其男性,都被其惊人的魅力给吸引住。偶有男子不死心想上来搭讪,但大多都败兴而归。
当然也有心有不轨的人,但目光下移,锁定她腰间的大刀,众人又散了心思。
就这气派,刀下亡魂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有的人,天生就只适合远远看着。
坊市灯火阑珊,行人信步其间,欢声笑语,你侬我侬,屠名微反应再慢也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空气里浓郁的脂粉气无处不在,屠名微面不改色地流连了一下这奢靡的景色,绕道,走了另一条小路。
穿过小巷,沿着河道徐行,经过三个小桥,她都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是附近食店众多,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看来,这是命运的指引啊!
人,总能循着本能为自己寻到生存的底气。
羊汤,馎饦,炙肉,胡饼……
小店上的幡旗大小不一,各有特色,一一循过去,引入眼帘一张馄饨小食。
微风迎客,缓过神时,屠名微已经站到了小店门前。
这店不大,甚至只能摆得下四张小桌,说实话,屠名微看到的第一反应是,这翻台率跟得上吗?不会亏本吧?
没人能回答她。
可能是走了许久,她确实是想吃带点汤水的东西,走近店中,只零星的两个客人。他们都独自一桌,屠名微寻了张角落的桌子,跽坐入座。
“一碗馄饨?”十分清冷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是店伙计还是店家?
屠名微好奇地抬眼,粗布麻衣,身形纤瘦,这人身上的衣物显然不是家里人做的,是外头买的成衣,挂在这人身上空荡非常。
她略一点头,掩下眸中的惊愕。
“劳烦,小份即可。”
这人退下后,堂中就只剩一些调羹碰撞碗壁的窸窣声。
店中的人衣着也十分质朴,相比之下,陆嘉学给她准备的华服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愣神其间,一碗馄饨冒着热气放到了她的面前,“您的馄饨。”
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汤,吹了一下,汤匙轻轻挪到唇畔,她用唇碰了碰,不烫,小口地饮,一口一口又一口。
她不知道自己认真吃饭的样子十分可爱,像极了灵气十足的小松鼠,脸颊鼓鼓,眼神稚气,会因为吃到美味的东西眼睛里布满光。
任何做饭的人看到自己的食客这么捧场都会很高兴吧?
而做这碗馄饨的主人也是。
他淡漠的眸划过一丝异样,似乎是,雀跃与满意。
并且看着这气势与食相分外不符的小娘子,他难免也多看了几眼。
屠名微乖乖吃完所有的馄饨,吃到后面,汤的温度也十分适宜,她捧着汤饮了好几口。但最后实在是撑不下了,只能就此作罢。
吃饭的时候最能卸下心防,此时的屠名微和她行走在外的人设逐渐产生了割裂。
她就像是一个单纯稚气的普通女娘,会因为吃到一碗好吃的吃食而稚态百出。
没有人见过她这一面,这么柔软、平和、温良的一面。
饭后,男人收着碗筷,“客人第一次来,用得可好?”
屠名微点头微笑:“甚好!”
她取出一块银,“余下的便是赏钱。”
这一小块,估摸着有小二两了。
而这碗馄饨才十二文。
一般的都是十文钱左右,这里稍微贵些,多了两文。
屠名微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土豪大姐,忙着做人老板的榜一,迫不及待地一掷…嗯,一掷二两?
怎么感觉自己档次有点低,是不是该多给点?
“太多了,余下的钱可以记账,下次来可以划账。”
稀奇了,还有人不喜欢钱的。
屠名微若有所思,然后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你这店,不会亏钱吗?”连打赏都不要,要么是足够赚,要么是足够亏已经摆烂。
不知道是哪一种?
男人愣了愣,可能是压根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不过瞬息,他整理好表情:“小有盈余。”
还真实在!
屠名微将二两拿回,翻了翻在钱袋子里找出来了角落里的一两:“那就这个吧,下次估计没什么机会来了。”
她四海为家的,还记账,这猴年马月才能划完啊。
而且这老板不仅人长得俊,手艺还这么好。说实话,她非常满意。
“客人既然满意,为何没有机会,只要想,那就会有。”
这话,倒是怪哲学的。
只要足够喜欢,没有机会也会创造机会。
“我常年不在京都,今日得此一碗,足够了。”她很容易知足的。
平时的她是很少会和人这么交流近况的,可能是这店过分温馨,店家也过分体贴,她不免就多说了两句。
“收下吧!”她将银子推了过去,洁白的手不做任何丹蔻,但因为身体健康指尖微微泛红,是一只十分秀巧的小手。
明明这么小的手,身上却带着一柄长刀。
这次店家没有推却:“期待您下次再来。”
屠名微没有回答,只是在出门前回望了一眼这身姿容貌都格外出挑的男子。
这样的一张脸,感觉充满了故事。
但,在京都,什么故事没有?
在她回首之际,他也是正好抬起头望向她,方才他一直垂眸低头,屠名微也没有正儿八经打量过这张脸。
现在瞧瞧,这玉面桃花得简直令人心折。
她完全没有打量人家但被人家抓包的局促,还十分促狭地挑了挑眉——长得不赖嘛店家。
活脱脱一个街溜子。
店家惊愕了一瞬,但很快他也回之一笑,他知道她和那些人不同。
她的眼里全都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男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很轻很轻,不过顷刻而已,但也被她给捕捉到了。
而后,他目送着她的背影远行。
送走这最后一位客人之后,他便开始闭店收拾,那块银被他放在柜台上一直没有归档入账。
他似乎是太忙了,所以忙忘了。
等到结束之后,他随手把银子塞进了自己随身的袋子里。
袋子里只有些许铜钱,银块落下去的时候“嗒”地一声,敲击了某个地方。他不以为意,只当自己今日遇上一个大主顾,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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