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谈话
腿瘫了的君九年,时刻需要人在身边,但郭熙年作为督统,公务繁忙,不可能一直守在君九年的身边,可是他也不想让其他人见到君九年的狼狈模样,见过他风光模样的人已经够多了,他不希望就连见过君九年狼狈模样的人也变多。
“老三,郡王殿下的风瘫来的蹊跷,难保还会遇上什么意外,你就守在殿下身边,保护好殿下,千万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殿下,也不要和殿下说些多余的话,明白吗?”
一接到大哥的命令,郭熙人兴奋地行了个军礼。
“明白!”
他这个兄弟虽然鲁莽了点,但最认死理,而且在家照顾过年迈的爷爷,有护理的经验,在他不在时,将君九年交给他,他放心。
“我有见过你,你是督统大人的弟弟吧!”
听到君九年说见过自己,郭熙人就想起来那天夜里尴尬的场景,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是的,殿下。”
“是都统大人叫你来这里的吗?”
“是的,殿下。”
“月善如今不过是一名被流放的罪人,将军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年大哥便好。”
“是的,殿下。不对,殿下就是殿下,我怎么能叫殿下大哥呢!”
君九年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只会说‘是的,殿下’这几个字呢,说起来,我和你大哥还是同窗呢!你唤我一声大哥不是很正常嘛?还是说,将军认为月善是罪人,配不上你一声大哥?”
郭熙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下官一介粗人,不会说话,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君九年叹了口气道:“你无罪,要月善怎样恕你的罪?这里没什么殿下,这里有的只是你大哥的同窗,你的年大哥。”他伸出手试图扶起跪在地上的年轻武将。
“好的,年大哥。”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矫情什么!麻溜叫了声大哥后,便起来了。
“啊!真好,感觉像是多了个兄弟一样。”君九年笑着感叹道,“你大哥应该和你说起过我的事情吧!”
“大哥说让我保护好您。”
君九年有些凄凉地笑了起来:“一个被流放的罪人哪里需要什么保护!”
看着这样的君九年,郭熙人觉得很心酸,他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干巴巴地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来。
“……总之,您不是罪人。”
君九年点了点头,神色哀伤地说道:“不仅是个罪人,还是个残废……”
“您不是残废!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连忙道。
君九年忽地笑了,对他说道:“谢谢。”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一定是因为这里的风太硬,刮伤了他的眼睛。
而在外面一直处理公务的郭熙臣总是心神不宁,就连下属汇报的内容都不知道是什么了。
看着一脸等着自己回复的下属,他这才缓过神了。
冬天了,粮食短缺一直是个问题,这个冬天又会有多少人冻死饿死……
就算流人将成熟的耕种技术带到了这里,就算今年是个丰收年,就算从商队提前买了粮食……还是不够。
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他作为督统又能为这里的人做些什么?
控制好粮食价格,保障财政收支平衡,修筑军事工程,整练军队,安排来这里的流人……
他也只能做好手头的事。
没有人愿意主动来到这里,除了原住民,虎视眈眈的大罗人,就只有被流放的罪人。
流放真好啊,不仅惩罚了罪人,还为荒凉的地方送来了建设的人才。
这些人虽然是罪人,但更是人才,除了流放,不然他们又怎么会来到这种苦寒之地?
就像是君九年,如果不是被流放这里,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到这种地方吧。
其他的流人都各有各的用处,做奴隶,做参谋,教书,著书,经商……只要他有一技之长。
而君九年的用处就是用他的不幸来舒缓他这个总是无能为力的无能者的压力。
有些人只做眼前事是因为他只想做眼前事,有些人只做眼前事是因为他只能做眼前事。
未来怎么样谁也不好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活在当下,就算有一种未来君九年真的翻盘登基当皇帝了,也跟现在的他无关。
他活在当下,只要享受当下。
一上午了,他该去看看君九年了,毕竟一个残废是离不了人的。
还没进门,就听见自家老三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
他明明有嘱咐过他不要说多余的话,他气愤地推开了门。
“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郭熙人浑然不觉自己大哥的愤怒,只是感到意外,毕竟自己大哥是个十足的工作狂,就连晚上都很少回卧室睡觉,更别提白天了。
当然他也从不准其他人进自己的房间,都忙成这样了,他都不知道大哥是怎么保持房间整洁的。
不会是把自己的那点休息时间都用来打扫了吧……
“我回自己的房间有问题吗?”郭熙年一步一步逼近,郭熙人再迟钝也感到了不对劲。
“大哥,你吃了吗?”
郭熙年冷笑一声道:“大哥请你吃竹板炒肉。”
竹板炒肉顾名思义就是挨板子,他最近应该没犯什么错吧……
“大哥,有话好好说!”
郭熙人举起双手,一步一步往后退。
郭熙年指了指试图偷跑的郭熙人说道:“你跟我来。”说完,他又看了看一旁苍白柔软的君九年:“你在这老实带着。”
说完,就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饭,没有我的份吗?”
郭熙人偷偷摇了摇头。
已经走到门口郭熙年顿住了脚步,冷着脸看了他一眼:“你就喝粥吧。”
说完就彻底不见了人影。
“我去去就回来。”郭熙人小声对他说道,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关上门,气氛一下便压抑起来。
“你们都说了什么!”
“也没说啥,就是给年大哥简单介绍一下这里,大哥,人家这突然从繁华的京都来到咱这鸟不拉屎的地,腿还瘫了,多憋屈啊,多害怕啊,我不得帮着他熟悉熟悉环境,你们不还是同窗吗?”郭熙人越说越觉得自己善解人意,越说越理直气壮。
提到同窗他就想到当年一大家子知道君九年和他竟然是都在稷下学宫读书后,全都围着上来缠着他问君九年的事,都没人在意他得了探花……
“他还跟你说了关于我的什么话。”
“大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人家说的都是夸你的话,说你在学宫的时候,多么认真,多么刻苦,多么正直,还说想要多了解了解你。”
看着傻站在那儿摸着头一脸傻笑的亲弟弟,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君九年是什么人?就算被流放,就算瘫了也可能那么脆弱,他不能让他抓住一点反扑的余地,这才来这第二天,就把他这个傻弟弟策反了。
“然后,你就对他说了我的事。”
“是啊,我不是你弟弟吗?我都不了解你还有谁了解你啊……痛痛痛!大哥!你干啥突然打我啊!”
一口一个年大哥的,到底是谁的亲弟弟!
抬起腿,又是一脚。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吃里爬外的傻老三,听着,你再让我听见你跟君九年说一句多余的,我就把你的舌头剪了,还有,你只有我一个大哥,没什么年大哥,听见没!”
郭熙人挺着疼痛,站直了身体:“本来我是不愿意相信的,大哥,你是不是打了年大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保护他……我看到了……”说到这,他顿了顿,又直视郭熙臣继续道:“他的身上有伤!”
不及说完这句话,一阵剧痛袭来,实现的最后是郭熙年远去的背影。
“宁远校尉郭熙人以下犯上,目无法纪,打入天牢。”
他不应该将君九年交给郭熙人的,哪怕只是一个上午,哪怕他是自己的亲弟弟。
在确定只有他一个人进来的瞬间,君九年低下了头,看起来有些失落。
“大人,是月善太无聊了,您的弟弟只是安慰一下眼前这个可怜的瘫子……请您千万不要因为月善伤害了你们的兄弟情谊……”
他凝视了这样的君九年很久,才冷冷地开口:“……你还不够格。”他其实并不喜欢看见君九年垂头丧气的模样,尤其是因为别人的事情垂头丧气的君九年,格外让人心烦。
盯着君九年吃完饭后,他就推着他到了他办公的地方。
他应该让知道,在这里,他只能依靠谁。
他指了指外面挂上积雪的树枝:“你就像那颗树一样,保持安静。”
很像,真的很像,被流放后瘫痪的君九年就像冬天失去所有叶子的干枯的树,承担无尽的风雪,但没关系,只有这曾经为他带来危险的积雪是他唯一的慰藉。
君九年依旧表现的很温顺,大多数的时候就像树一样安静,就安静的坐在轮椅上,像是一株花瓶里的花,静静的呆在那里散发他的美丽,而只有他可以直视这份美丽。
袖子被轻轻扯动,偏头看去,一片绯色。
“……我想……如厕。”
他欣赏着他如今这副窘困的模样,他不认为君九年是一个脆弱的人,否则,那他不就成为了笑话吗!
但这不妨碍他欣赏着他这副脆弱的模样,或者说他享受着这份脆弱。
晚上,为他擦拭身体,涂抹伤药的时候,他身体微微的颤动更生动的向他展示了这份脆弱。
他知道,他此刻的脆弱是因为他被流放的处境和身体的瘫痪,一旦他调整好心态,这份脆弱随时可能消失不见,可是一味的打压并不足以让这份脆弱萌芽。
宁库塔虽然寒冷,但也不是没有日光的。
“以后我会亲自照顾你。”
“大人不会不方便吗?”垂下的鸦睫在眼下打出一圈阴影,看起来脆弱又无助,却也让整个人显得莫测。
“不方便。”他直截了当的回答。“但周围的人都在忙,只有我这个发号施令的长官还可以勉强抽出一点时间,勉为其难的照顾你这个瘫痪的累赘。”
之后君九年不再说话,知道他熄灭灯火后,他才听到轻声的话语。
“其实今天大人带我出去,我真的很开心……自从我的腿瘫痪之后,我就一直看着相同的景色,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那棵树,春天还会生枝发芽吗……”
“……看你表现。”
他想要的绝不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君九年,尤其是被别人破坏的破破烂烂的君九年,他要他完整无缺的臣服。
君九年,好起来吧,但不要好的太快,也不要好的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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