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孤竟发觉它有些用处。”裴持轻嗤了声,将其随意收到腕间。
张瑞谨慎抬眸,偷瞄了眼殿下的脸色,才敢开口:“无论是好是坏,用在殿下手里便是圣物。”
裴持默了瞬,脑中兀地回想起他与喻晖见过的那次,数年前先皇后生产时,气血虚空,几近昏厥,腹内胎儿已无气息,最后下场要么是一尸两命,要么是保住丢了半条命的皇后,一时间宫中太医院圣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巧在这时,喻晖忽而求见圣上,说他有法可救先皇后肚中子嗣,可代价却是折损先皇后的命,圣上紧闭殿门深想数个时辰,怎么也不愿让朝中第一个皇子就此夭折,便咬牙答应了喻晖的法子。
喻晖便用圣物,借给先皇后最后一丝余力产下子嗣,复而又将圣物戴在新生子脖间,慢慢供给精气,竟真将以断了气息的孩子救活了。
此后佛杀犹如梁上套索一直牢牢戴在裴持脖间,直至其年长,才换在腕上。
许是早产,裴持幼年性情怪异,不通人性,极其寡言少语,又常被病气侵袭,梦中多噩,依照民间的老说法,这是被妖祟缠身所致。
于是经年来高僧名士常出入东宫,为其祈福诵经,可却无甚效用,直至他七岁那年,生了场前所未有的重病,几乎一脚埋进了鬼门关。
病得朦胧惺忪间,殿内仆役忽而全部消失,塌边坐了个白发男子,正垂眸静声打量他。
他虽看不清其面容,但心中莫名认定这就是喻晖。
于是,他撑起眼皮,勉强撑起气问他为何来此。
喻晖沉默了会,自顾自地拿起塌边随意丢着的玉串,道:“这万金难求的圣物,却被你如此糟蹋。”他声音轻快,像是年轻男子一般。
裴持只冷笑,半大的孩子眼神漠然得窥不见什么情绪,暗藏着冷然如刃的防备道:“万金难求?”
“不过是早该随先皇后入土的邪物罢了。”
喻晖的语气中含了些笑:“邪物?此物可抵天劫,旁人求也求不得,却遭你如此嫌弃。”他有些无奈地叹息道。
忽地,一阵带着清冽竹香的味道慢慢散开。
裴持轻咳了声,半卧在塌上,喻晖又张唇说了些,可他却句不成调,没力气发出声响。
光影渐渐糊成一团,他看到眼前人指尖缠绕过玉珠,一缕细碎的光由此散开。
——旁门左道,妖祟邪法……
可他还没来得及张嘴,便彻底失了意识。不过睡梦间,他能感受到那人一直坐在他的塌旁行些鬼祟之事。
后来,喻晖离开,只留下一句话:若要保命,便将此物安稳戴在身上。
这些年裴持倒也一直随身携带着,幼年身上缠绵的病气竟真消了,愈发强健安康。
他过往以为是那道士在上面使了什么邪术,现下回想应该用了和那狐妖一样的法力。
而如今温良玉也和他们一样。
想到这,裴持胸口升起一股烦躁,像是石头堵着般不上不下,生出一阵无力干涉和被排除在外的憋屈感来。
***
连着数日,温良玉夜中悄悄和谬尔修炼妖法,越发能感受到体内妖丹的存在,甚至能驱动其几分力量。
而因着望舒楼有鬼的传闻,府内下人大多对此避之不及,绕道而行,便也没人发现其中闪动的异样,即便察觉不对,也只当是那恶鬼在暗中作祟。
屋内,温良玉因昨夜接住了谬尔一击,心情颇为愉悦,面上带笑地坐在梳妆台,任由花念动作。
乌黑发髻在手指灵活动作间很快就梳得齐整。
温良玉看她一眼,问道:“这几日铺子经营如何?”
花念抿唇,有些羞怯地露出笑道:“几个铺子的掌柜昨日刚将账册递来,大多都很红火,要不了多久就能挣回本金。只有几家,生意一般,奴婢今日便去看看是何问题。”
温良玉轻“嗯”了声:“你自己拿主意便是。”
铜镜上女子发髻越发齐整,几只流苏嫩黄小簪饰于脑后,将面色提得轻盈空灵,微微一笑,双眸像是沁满水光的琉璃盏,不经意间夺去人的心魂,较之以往温婉圆润的容色此刻更添了些艳色。
花念将最后一根簪子放好,端看镜中,忽而道:“奴婢发觉娘子近日越发好看了。”
“是吗?”她笑了笑:“许是将身子养好了吧。”
这几日虽说被谬尔打得有些惨,可体内灵力却大有增长,能凝出的剑气越发凌厉,连带着身体也疏通了般,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昨夜她挡下谬尔一击后大为震惊,意识在激动下愈发清醒,恨不得练至天明,倒是谬尔被叨扰数日有些撑不住了,打着哈欠说找些野鬼来让她练练手。
“年关将近,侯爷和二公子也要回来了,到那时侯爷亲自见了温娘子,一切便也算定了。”
温良玉愣了下,唇角笑意稍褪,垂着长睫掩住细碎的神思。
门外响起一道道行礼声。
“三公子。”
卫融在牢里受了不少暗伤,回来后便在榻上躺着,这府内上下但凡是在的主子都去瞧过了,可他左右等着,却怎么也没等到温良玉。
于是身子稍好,刚能下地,便由小厮搀着亲自来了趟望舒楼。
府内人怕鬼,前日侯夫人下令让道士驱妖,昨日几个少夫人又让人多取些符纸镇邪,这望舒楼附近的符纸越贴越多,乍一看竟像是被封着的禁地。
卫融瞥了眼隔壁小院,隐约记得这是叶宛妙专门请回来抓鬼的道士,心稍安了些,才大着胆子走进去。
刚到房门,温良玉就出来迎他了,笑意盈盈望着他,脆生唤道:“融郎。”
这声呼唤霎时将卫融拉回七八年前,两人尚未结亲,懵懂悸动的时候,他面上微红,挣开侧旁小厮的手,挺直腰身笑着往前要去牵她:“良玉。”
温良玉眸光闪动,不着痕迹地避开道:“融郎先进屋吧。”说完,便主动让开路,引他入内。
卫融连忙应声,炙热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刚坐下便凌乱又急促地开口道:“良玉,你我竟是五年未见了……”
这话一出,温良玉眉心一跳,眼底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些许厌烦。
以往她和卫融结发时,起初尚盖着一层朦胧轻纱般的感情,倒不觉得他啰嗦,只是有些话多,后来兴许是彻底烦了,厌了,愈发讨厌他动不动便用些黏腻的话来抒发内心情愫。
兴许因为卫融是个正经科考出身的书生,又是文官日日要写文书的缘故吧,一念起来便是滔滔不绝。
她扯出一抹勉强算是敷衍的笑:“融郎,往事不可追,你现在的夫人的妙娘。”说着,递上一杯茶水。
氤氲的热气飘在卫融因病弱而苍白的脸上,越发黯淡模糊。
他接过,目光闪动着,忙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你说是被一神医所救,如此大恩,府中应备上重礼致谢的。”
温良玉瞥了眼他的脸色,倒是纯粹恳切,没有半分怀疑之色,便坐下敷衍道:“神医喜静,不喜外人打扰,更不在意凡间金银,早就告诉我不需报酬,心中感恩便是。”
卫融微微睁大眼睛,感慨道:“想来是避世隐居的高人,你能有际遇实在难得。”
她笑笑,也生出了些实在难得的侥幸:“的确难得。”顿了顿,她敛下笑意,有些神伤道:“此事少有,仍有好些人认定我不是温良玉,说我是冒牌货。”
卫融紧皱起眉尖,温润清冽的脸上多了些怒色:“谁如此大胆,敢编排你?”末了,他又想到了什么:“这几日,你是因为这些传言才没去看望我的吗?”
听着这话,她试图用帕子濡湿眼角的动作一滞,没料到他会这般想,心头生出些好笑的意味,便也顺水推舟地点点头。
卫融脸上立刻现出些愤懑,转眸又心疼地望向她,柔声道:“你放心,过几日父亲就回来了,到时我定要让他出面承认你的身份。”
说着,他身子前倾,轻轻拉住她的手,“良玉,你是何人我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相信你。”
温良玉眼尾适时垂落几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莹白的脸颊缓慢淌下,啪嗒滴落在相牵的两只手上,她抬起水润的眸子,眉眼染上一抹殷红,像是被感动到极点般颤着声线道:“多、多谢融郎。”
“可是——”
“妙娘怎么办?”她看似无心道:“你我终究回不去了。”说着,便神伤地将手抽回去。
卫融顿时被噎住,身子僵着半天回不过神。
温良玉用帕子轻擦过眼角,发髻上的嫩黄小簪随着动作小幅度晃动,甚是柔美。
她最是了解卫融的脾性了,倘若叶宛妙没有子嗣,他倒真能说出休妻的荒唐话来,可如今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他怎么也是割舍不下的,于是左右为难,心底的愧疚和不安便越来越大。
半晌后,卫融动了动唇,终于道:“良玉,五年前我已失去你一次,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绝对不会再亏待你。”他的目光坚定认真,直直地望向温良玉,似是在做什么承诺般。
“叶宛妙与我本就是强求得来的错果,可你不同,我一直视你为真正的结发妻子。”
温良玉有一瞬间的怔愣,恍惚间竟真看到了刚成亲时的卫融模样,可很快她就回过神,露出一道善解人意的笑。
“融郎不必为我如此费神,你与妙娘才是天作之合,我能留在卫府便心满意足了。”
卫融抿着唇,执拗道:“你安心等着。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她并未当回事,只随意敷衍笑笑。
卫融应该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相信兔宝是被神医救的人了
嗯……是一款很好糊弄的前夫哥[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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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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