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亲王的额角被砸破了,鲜红的血顺着淌到了地上,发丝被污泥勾缠到了一块,再不复以往嚣张猖獗的模样,蔫了似地被五花大绑着,可抬眸时,眼底依旧充斥着浓重的恨意,像是想将在场人都生吞活剥了般。
几个官差将他拉到城门底下,刽子手将大刀擦了又擦,等着天色流转,晌午处斩。
温良玉和谬尔两人默不作声地混在人群后。
谬尔饶有兴致地环顾着四周,啧了声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阴气如此重的凡人,也不知是作了多少孽。”
温良玉压低声音道:“江南一带的水坝就是因他中饱私囊才突泄的,被其所害的百姓数以万计。”
谬尔眉尖微挑:“高官贪墨啊,难怪阴气重到如此地步,原都是血债,今日被吸引来的妖鬼定是不少,足够你练手了。”
……
人群熙熙攘攘,将通往城门的街道挤得严实。
正对着城门口的二楼上,有一玄衣少年眉眼阴郁,长睫垂着,脸颊被凛冬寒风吹得苍白,漠然望向城门口的囚犯。
张瑞躬身上前,恭谨道:“殿下,东南角那伙劫匪已被制服。”
裴持淡淡地嗯了声,眸光掠过底下挤攘的百姓:“回去吧。”他启唇刚说完,视线忽地顿住,落在那热闹人群中靠得极近的一对男女。
也不知是说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两人全都半侧过脑袋,轻声笑了起来。
从他的方向看去,见不着他们的正脸,只能瞥见那女子翘起的红唇,和弯起的眼尾。
裴持沉眸,神色未变可莫名让人觉得阴沉,掌心中盘桓的玉串发出“咯噔咯噔”的摩擦声。
慢慢地,他微眯起眼,挤出一抹阴冷的笑。
……
风云翻涌,寒风越刮越烈。
短短几刹,和煦又散着热意的阳光被风雪吹跑了,天色骤然变暗变沉,像是要压到地上,压在所有百姓的身上。
再一眨眼,漫天大雪已落下,铺洒在每一个角落里,刮蹭进人们的衣领里,可因此离去的人却寥寥无几。
温良玉来得匆忙,此时被风一吹有些冷,双手摸上臂弯瑟瑟取着暖。
一旁谬尔瞥她一眼,颇有些嫌弃道:“你修炼了这么久,怎地还是这般畏寒,我当初刚凝结出妖丹时,就感受不到冷是何滋味了。”
温良玉瞪他一眼:“你是妖,我是人,哪能相提并论?”
谬尔见她一脸不服的模样,轻轻嗤笑了声,然后稍微退后几步,直至拥挤的人群见不着他的动作,才将手背到身后。
温良玉的发丝已落满了雪粒,每一喘息便呼出一口热气,她伸手摩挲着,以期沁出热意来,忽地背上一沉,隔去了凄冷寒霜。
她懵懂地侧首看去,只见漫天白雪中,与温暖一道而来的是一玄衣少年,他歪着脑袋,高耸的马尾垂落,朝她露出盈盈笑意道:“好巧啊,良玉姐姐,竟在这碰到你了。”
温良玉微睁大眼睛,有些讶异:“你怎么在这?”刚说完,又想起什么,皱起眉严肃道:“你身上的风寒还未好全,怎么能在这样冷的天出来,还穿得这般少。”
她做足了长辈的架势,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责备道。
裴持扬着的笑意不减,只为她将狐裘又系紧了几分。
“我的风寒已好全了。”
温良玉自是不信有人能这般快就养好风寒,一双溜圆的眼睛冒出狐疑盯他,又抬手想将狐裘松下递给他:“你披上吧。”
这时,一路跟着的张瑞颇有眼力见地上前,将手上的大氅呈上道:“殿下。”刚递上,便更有眼色地快步离开,绝不停留半刻。
裴持慢悠悠地给自己披上,讨巧似地朝她笑道:“我系紧了。”
温良玉这才放弃解身上的狐裘。
这时,裴持像是才注意到角落里的谬尔,略有些惊讶地看过去:“狐兄,原来你也在这?”说着,又含着歉意道:“倒是不巧,我只带了两身大氅,若不嫌弃,狐兄就披我的吧。”
话虽是如此说,可他施施然披着那件墨黑毛领的大氅,风一阵阵吹过,他屹立不动,没有半点动作的意思。
谬尔静静站在原地,那只背在身后的手也捏了件狐裘,顿了瞬,他露出如往常一样散漫的笑意,眨眨眼道:“我不是凡人,不畏寒。”
身后一道微弱的红光闪过,那件狐裘消失不见。
他慢慢抬脚,走回了温良玉身侧。
温良玉也附和道:“他不怕冷,你风寒未好,安生盖着便是。”
裴持眸底幽深,闪过一道极隐秘的冷意,可面上仍是和乐的善意模样,含笑道:“嗯,我听温娘子的。”
风挟着雪在地上旋成一个又一个圈,将整片地方笼罩得阴暗低沉,像是要冒出什么脏东西似的。
眼见着晌午将至,温良玉身旁的两人一左一右,像是两尊伫立的大佛,紧紧贴在她身侧。
谬尔压低声音,微倾身凑到温良玉耳畔道:“此人被处决后,魂魄会在一刻钟后被收归地府,这一刻钟内,京中藏匿的妖物都会赶来吞食他的魂魄,到时我会将他们引到一旁巷内,你速战速决。”
温良玉听着,面色沉重了几分,咽咽口水也凑过去小声问道:“如若我打不过,能跑吗?”
谬尔捏捏眉心,一阵无言:“能不能有点骨气?”
温良玉讪笑着,心虚地避开他嫌弃的目光。
站在一旁的裴持将一切收归眼底,两人的谈话也听全了,可仍插不上分毫,唇角的笑意愈发僵硬。
他眸光闪烁着,忽而也凑上前:“什么妖物?会害人吗?”又放低声音道:“会伤我吗?”
温良玉一顿,差点忘了他只是一寻常凡人,踌躇着开口:“到时你就跟在谬尔身后,他会护住你。”
裴持轻轻应了声,极顺从道:“我全都听温娘子的。”
风巻阴云,晌午已至,等候多时的行刑官摔下了令牌。
安亲王一身囚衣,跋扈了一生的人此刻终于怕了,身体猛地哆嗦发抖,拼了命地想要往外跑。
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握紧大刀,看着地上那爬虫似的中年男子,极轻蔑不屑地笑了声,手随意一提衣领,便将人提溜了回来,又伸脚踩住他的腿,疼得他面目狰狞。
咔嚓一声,手起头落,血溅三尺,染红雪地。
极血腥可怖的场面,围观的百姓却不舍得错过这一刻,红着眼紧盯那分离的尸首,然后拍手叫好。
他们终于有脸回去面对田头上一个个土堆了。
凡人瞧不出暗地的风起云涌,更看不见闻着味来的恶鬼妖物。
人群后的谬尔漫不经心的神色慢慢变得正经,他仰首扫了一圈,看到了好些隐匿着静等魂魄出身的妖鬼,眉尖微挑惊道:“还真不少。”
很快,安亲王尸首上冒出一团裹挟着浓重黑气的人形,浓烈的腥臭味就连半人半妖的温良玉都闻到了,下意识捂住了鼻尖。
四方妖鬼奔涌而出,全向着那城门奔袭而去。
可还没等跑到跟前,谬尔指尖微动,那些妖鬼便被一道微弱又带着韧性的红光束缚住,被捆绑着任由他的妖术控制。
谬尔闲庭信步般慢悠悠走进去,温良玉忙跟上他的脚步。
裴持抬眸,眼底倒映着一白一青两道身影,乌黑碎发被风吹着,叫人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
可他掩饰得极快,面色如常地又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
小巷内,谬尔指尖一挥,巷口便铸起了一道极厚实的红光墙面。
那些妖鬼被放了出来,因红光的威慑,彻底暴露在三人面前。
有姿态各异的恶鬼,吐出长舌又面色死白的,双目凸出又七窍流血的,四肢不全又长相狰狞的……这些都是滞留在人间,不甘转世的怨魂,为保证身形不消,只能吞食旁人的魂魄,
也有不同生物变化的妖物,全身长刺又血嘴獠牙的,贼眉鼠眼又拖着长尾的,吐着形子又满脸阴毒的……这些便是由畜生变化的妖物,原型各异,修行诡异偏门,以吞食阴魂增进修为。
大恶大善之人的魂魄对他们来说是大补。
谬尔和裴持不约而同地皱起眉,脸上都流露出嫌弃恶寒的神色,退到了角落里。
温良玉看了圈,神色愈发凝重。
她抬手解下大氅,一身飘逸的青色衣裙被风雪吹得骤起,温柔又良善的脸色此刻冷如寒霜,掌心缓缓凝结出一柄长剑,银光从手心蔓延到剑柄,再如同藤蔓般一点点缠绕在剑刃。
转动剑身,寒光闪动。
妖鬼吱呀乱叫着,随即扑涌而来。
这是她第一次和真正妖物对战,心中隐约弥漫着紧张的怯意,可更多的却是兴奋激动,和掌握力量的喜悦。
一只吊死鬼跑到了最前面,冒着黑气的长指节变成爪状,扑着要掐死她。
温良玉脸色沉着,手心生着汗捏紧剑柄,然后直对上吊死鬼的身体。
风雪中,青衣如葱郁叶片,飘摇而过。
一道又细又长的银光闪过,吊死鬼的一只手被砍落在地,黑气像是雨水般簌簌而落,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吊死鬼陡然瞪大了眼睛,凄厉叫着,又为癫狂地扑过去。
她面色不变,抬剑对上那只冒着浓烈黑气的手。
两相对峙,她感受到了体内妖丹在翻滚兴奋,在供给更多的妖力,下一刻她身上的银光大亮,萦绕在身体上也保护着她,几乎是压倒性地将吊死鬼打散了。
她站在原地,感受着动作间越发轻盈快速,剑刃上的力量也越发强悍。
身体被倒满了力量。
温良玉垂眸看向掌心,心中动念控制妖丹,很快就有银光在上面成团凝聚。
她慢慢地扬起了笑意,然后抬首,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侵略性,望向那些妖鬼。
发现谬尔是狐狸后
裴持(冷脸):以后我只穿狐狸毛做的衣裳![愤怒]
发现老婆和谬尔站在一起
裴持(咬牙):死狐狸,迟早扒了你的皮![愤怒]
发现谬尔怕佛杀后
裴持(咧嘴):哈哈哈,老婆戴上后,死狐狸再也靠近不了,哈哈哈[彩虹屁]
老婆面前
裴持:乖巧可爱听话[垂耳兔头]
作者(嫌弃):变如脸[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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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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