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陈若礼罕见的没有回家。
他竟然陪她到了深夜。
宋烟希拎着一袋饮料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陈若礼跟在她身侧,默不作声。
两点的长梧街,除了路边日常照明的矮脚灯透着昏黄的光外,周围都被黑色裹挟,茂密葱郁的树枝遮挡了部分光线,只从碎叶里漏下丝丝缕缕。
两人的身影在石板路上被拉长。
一前一后,一高一矮,脚步声交错迭响在冗长的街道里。
宋烟希好几次问他:“你真的不回家吗?”
“你爸妈不着急吗?”
“要不要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陈若礼起初只是摇头,不吱声。
后来被问烦了,皱眉道:“宋烟希,我的事不用你管。”
宋烟希就闭嘴了。
她只是想关心一下他而已,毕竟谁家小孩大半夜溜达不回家的。
可陈若礼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他不仅不担心,反而心安理得地跟在她身旁,那神态就好像在散步。
这时,走在路上的陈若礼忽然问:
“宋烟希,如果我失踪了,你会来找我吗?”
许是问得太突然,宋烟希停下脚步。
她歪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认真回答:“嗯……我应该会先报警。”
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只知道听见答案,他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而后忽然笑了下,像是意料之中。
陈若礼没再说话。
两人寂静地走在街道上。
不过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今天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平时一口一个宋烟希叫她,可今天却不怎么说话,就连在网吧的时候,也只是安静地坐在她旁边,盯着电脑不知道捣鼓什么。
宋烟希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以她对小学生的认知,左右不过是游戏啊,动漫啊之类的,可他貌似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他玩的东西太高端。
高端到宋烟希都看不懂。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在想,陈若礼极有可能跟家里人闹矛盾了。
她小时候也这样,每次被爸妈臭骂一顿就想离家出走。
可是她胆子小,不敢乱走。
倒是他,胆子挺肥,大半夜还跟着她在外边溜达。
所以她试探着问了句:“那你今晚要住我家吗?”
结果陈若礼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
宋烟希本以为他会客气拒绝的。
像之前时,他总是高傲地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觉得她做什么都幼稚。
明明他才是小孩子。
宋烟希也没多问。
这小孩浑身上下透着股神秘,即使她每次问他问题,比如父母家庭,他也避重就轻,挑些不重要的回答。
不得不说,他很老成。
心智远比她想象中成熟。
可这不是他深夜不回家的理由。
尤其是不跟父母打声招呼就住别人家,真的不要紧吗?
虽说她不是个坏姐姐,但他这样做也太危险了。
她忽然想起上次陈若礼留下的那张地址卡片,正想着要不要找出来,照着地址给他打个车,送他回去。
没想到陈若礼却好像猜到她的心思,幽幽盯着她看:
“宋烟希,你不会反悔了吧?”
宋烟希连忙摇头。
“当然没有。”
陈若礼却好像轻轻笑了笑。
目光扫向她钥匙串上挂着的香包,绣花锦囊上纹着“长梧寺”几个字。
“宋烟希,我是人,不是鬼,你不用这么防着我。”陈若礼的声音再度响起,像是看透了她的胆小,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就算真是鬼,你用一个香包也防不住的。”
宋烟希开门的手一顿。
有时候她真想知道,陈若礼脑袋里是不是有X光射线,竟然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即使她只是随便戴着玩,为了保个心安。
“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宋烟希辩驳。
却听见他在黑暗里故意压低嗓门凑在她耳边道:“那你回头看看身后的镜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宋烟希当然不敢。
尤其是在黑不溜秋的夜晚。
“你别吓我。”宋烟希只好求饶,“我很胆小的。”
“那一个香包就能保护你?”陈若礼反问,“你信不信,这香包都是从附近批发市场进的货。”
“……”
他今晚是不是吃错药了?
怎么老跟她对着干。
宋烟希气冲冲地将香包扔进了垃圾桶。
陈若礼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宋烟希,别犯蠢。”
谁犯蠢啊。
当时主动找上门对她说,虽然他也是唯物主义者,可世上还是有许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的人,可是他啊。
宋烟希本来想拿这个说事,怼回去。
可想到他离家出走,本来就心情不好,宋烟希就忍了。
算了,原谅他吧。
谁让他只是个孩子呢。
-
宋烟希给他安排了个房间。
她把那件狭窄的储物间腾了出来,在里边简单安置了张床,铺上被子和枕头,条件虽然有些简陋,但也勉强能睡人。
本以为陈若礼会很嫌弃,结果他好像并不在意。
反而悠闲自得地在床上躺下。
宋烟希自己都觉得,她也真是大胆,竟敢把别人家小孩领回家住,要是他父母找上门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宋烟希和苏明香住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两人的家隔着一条长街。
宋烟希住的宅院是祖上留下来的老宅,而苏明香住的是先前她和父亲的家。
以前宋烟希也在那边住,那边离高中更近,方便上学。
上大学后,苏明香主动提出让她搬进翻新后的老宅住。
说是自己早出晚归要摆摊,怕影响她学习。
宋烟希知道这是借口。
她都上大学了,哪来的影响学习。
她只是想给宋烟希更好的住宿环境。
因为苏明香住的那个家,环境比她这里还恶劣,每到下雨天屋顶还会漏水,条件差多了。
所以即使宋烟希兼职到深夜才回家,苏明香也不知情。
可宋烟希还是第一次带人来住家里。
虽然只是个小孩。
想起来,宋烟希的房间两次带陌生人进来,还都是陈若礼。
上次是因为暴雨天,这次是因为他离家出走。
宋烟希从冰箱里拿了罐冰可乐,勾开拉环,又问他:“你想喝什么?”
陈若礼坐起身,摇了摇头:“宋烟希,半夜喝饮料容易发胖。”
宋烟一听,忽然笑了。
她说:“你怎么和陈若礼一样,老说这种话。”
之前她会觉得是不是陈若礼的记忆在作祟,导致他接连说出这种神似的话。
现在她又觉得,他们根本不像,说这种话也只是偶然。
所以她极为自然地将两人分隔开。
他是他,陈若礼是陈若礼。
陈若礼没说话,只是扫了眼宋烟希桌上放着的数字时钟。
屏幕在黑暗中流光溢彩,醒目地显示着:2:30am。
可这个点了,他却毫无困意。
反倒是宋烟希哈欠连连,催促道:“弟弟,你早点睡吧,明早天一亮就送你回去。”
她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就像路边捡了个东西没找到失主,生怕失主找上门的时候,误以为她是小偷那种感觉。
储物间和宋烟希的房门正对着。
为了让陈若礼也蹭到空调,她特意没关门,让两个房间都透着凉气。
他坐在床上,打量着宋烟希的房间,看见墙上贴着的那张海报后,声音带着一丝揶揄:“原来你喜欢老男人?”
宋烟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看见他盯着墙上的基努·里维斯看。
她一愣,懊恼地遮住他的眼睛,给他盖上被子。
“快睡觉!”
他懂什么。
小屁孩。
-
熙景别院,几辆警车停在一所豪宅外。
警车灯光闪烁,照亮了半边天。
平时安静的别墅区,今晚却出奇的热闹。
不少人站在路边围观,警察戴着口罩,拿着笔挨家挨户在做调查。
“老陈,你说他是不是被人拐走了?”
秦母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用纸巾擦着眼泪,靠在他胸前眼睛红肿。
陈父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手轻拍她的背,安慰道:“别担心,他这么小年纪,身上没带钱也没带手机,能走哪里去?警察很快就会找到他的。”
这种无力的说辞,属实起不到什么作用。
秦海心反而哭得更厉害,抓着陈正的衣服,捶了捶他的胸膛,急得跺脚:“都走丢一下午了,我怎么能不担心!”
那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儿子啊。
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陈若礼是下午不见的。
可他们却是晚上才发现的。
晚上九点是家里规定的门禁时间。
往常这个点,陈若礼都会及时回家,左右不超过半小时。
可今天他没回来。
两人都快急疯了。
他们把所有人都联系了一遍,陈若礼常去上课的地方也都找了,还是没找到人。
迫不得已之下,他们只能报警。
说来也奇怪。
偌大的长梧市,监控摄像众多,却丝毫查找不到陈若礼的痕迹。
他就像凭空消失般,没有出现在任何街道。
只知道周日是休息日,陈若礼并没有任何课程,可他还是照样出门。
这次他没带上司机老刘,也没跟任何人说。
而后,消失不见。
当警察盘问起老刘时,老刘脸色惨白,手心冒汗:“我真不知道。小少爷平时出门都是临时喊我开,这次他没找我……”
“那他平时都经常去哪儿?”警察继续问道。
“就去上课的地方,比如跆拳道馆,音乐课室,游泳馆这些。”老刘细数着,忍不住的紧张。
陈若礼的课程很多。
基本都是他主动提出要学的。
父母都知道陈若礼拥有超强的学习能力,而且还好学。
自然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就连他们都时常担心会不会累着孩子。
可陈若礼每次都说:“不累,我喜欢。”
警察继续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察觉到他哪里有异常的行为?或者,昨天他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老刘却忽然像触电般,猛地打了个哆嗦,绝望地跪了下来。
他双手抱头,额头贴在地板上,痛哭流涕,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也不知道他在向谁道歉。
可闻言,陈氏夫妻顿时脸色苍白,双双看向了他。
-
三点多的时候。
宋烟希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察觉有只手在她脸上轻拍。
“宋烟希,宋烟希。”
有人在喊她,声音有些熟悉。
但她太困了睁不开眼。
她毫不客气地拨开那只烦人的手,嘟囔着说:
“我要睡觉,别吵我。”
宋烟希睡觉的时候火气一向大。
天大地大都没有睡觉事大,尤其是她睡得正香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
后来,那只手就没再拍了,反倒是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宋烟希,我先回去了。”
宋烟希听见了,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继续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直到她燥热难耐地踢掉被子,伸手在枕边摸来摸去,想拿空调遥控器。
迷蒙着睁开眼,才发现又停电了。
长梧街就是这点不好。
停电从来没个准信,停一小会儿还是停个半天,完全随机。
宋烟希起身想拉开窗户,往储物间的方向看了眼,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她猛然一惊,跑过去检查了遍,果然不见人影。
宋烟希不由得紧张起来,她扬声喊了句:“陈若礼?”
可回应她的只有寂静。
她看了眼手机。
此时才凌晨四点多。
陈若礼呢?
他跑哪里去了?
尤其是在这个点,外边的出租司机都难喊到,他怎么敢随便外出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脑海中就浮现出最近看的犯罪新闻。
什么抛尸案,抢劫案,拐卖小孩案……
宋烟希的心忍不住慌张地跳了起来,睡意全无。
她都没来得及多想,拿着手机和钥匙就匆匆下楼,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楼下,或者是在家附近溜达。
客厅也空荡荡的,大门也关着。
陈若礼身上的东西也跟着他一起消失不见。
宋烟希拿着手机来到街上的时候,看见长梧街的尽头闪着彩灯,停了几辆警车。
一群人聚集在街口,好像在攀谈着什么。
看见这阵势,宋烟希心中的不妙感顿时攀升到极点。
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不会是陈若礼吧?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宋烟希加快了脚步。
她从人堆里挤进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烟,面目严肃地站着,在跟警察说着什么。
一旁站着陈若礼和一名陌生妇人。
妇人一手放在他肩膀,紧紧将他搂在怀里,另一手抚摸着他的脑袋,眼眶湿润,嫣红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妆都化了,显然是哭了很久。
她不停地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陈若礼则面无表情地站着,安静乖巧。
直到看见宋烟希挤进人群,他那毫无波澜的眼眸才泛起涟漪。
他扭头看向宋烟希,目光刚好与她撞上,深邃的瞳孔如水般柔滑。
不知是不是错觉。
宋烟希竟在他眼底看见了一丝狡黠。
陈若礼扯了扯妇人的手,指向宋烟希。
“是她。”
妇人朝她望来。
宋烟希这才彻底看清她的脸。
妇人身着旗袍,发髻梳理整齐得盘在脑后,戴着珍珠耳环和银色戒指,皮肤白如羊脂玉。
那张脸分外美艳动人,约莫三十来岁,却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
美妇人松开搂着陈若礼的手,朝她走来。
她微微睁大眼,似乎有些惊讶,又猛然浮上几分感激。
“是她送我回来的。”
陈若礼补充道,嘴角微微弯起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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