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偃正坐在一间小型烟酒店的冰柜后面玩手机,可惜这把队友一个人机,一个掉线,只靠封偃单枪匹马不足以力挽狂澜,顶着MVP头衔13杀败北。
“啧。”他把手机倒扣在冰柜上,轻微活动了一下手指,视线落在一旁的罗盘上。
那是块老旧的罗盘,铜制的边缘全是划痕,表面被锈得青一块黄一块,让人怀疑这玩意即将寿终正寝;但罗盘中央是一面格格不入的电子屏幕,呈现出鲜明的网格状。
现在整个电子屏都是绿色的,封偃玩累了看一眼,纯当放松眼球。
正值隔壁林海一中放学,三三两两的女生结伴而行,有两个停在冰柜前,封偃把上面的手机和罗盘拎走,打开冰柜。
“老板,”其中一个女生声音清脆,“我想要这个……”
她抬起头,对上封偃的眼睛,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冰柜后坐的那个男生年轻得过分,微长的栗色头发扎起来归到脑后,眼睛是点墨似的黑,眼尾微微上挑,被半个黑框眼镜挡住,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书卷气,偏偏眼睛扫过来的时候自带一股淡淡的戏谑,冲散了书呆子的味道,倒显得风流起来。
封偃帮她拿起那几只支小布丁老冰棍,“这些吗?”
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结巴道:“对……一、一共多少钱?”
“你们是附近的学生吧,”封偃笑着说,少算了五毛,“一共六块。——扫这边,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收款声音响起,封偃朝她微笑挥手,差点让女孩绊在台阶上。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该出现在课堂上,拥有一份光鲜亮丽的工作,小姑娘无不遗憾地想,那张脸起码得读到博士后,再被高薪应聘进研究所,不过也好。
女生再次回头看了眼小卖铺,“招财烟酒店”的字牌掉了好几块漆,视力不好的能给看成“招才烟酒占”,店前还贴着怪异的标语:请爱护植物。
一看就又穷又破。
以后可以常常光顾这家小店,老板想必会很欢迎,女生笑眯眯地挽着朋友的手想。
封偃丝毫不知道自己被高中女生安排了一份体面人生,他现在的日子可谓乏善可陈。
按理来说,他现在的身份也算体制内,可惜别人一进去写的是高干文,他一进来写的是基层人员机械性劳动述职报告。
用通俗的话来说,他就是看监控的,具体工作是盯着这块能探测异常的罗盘看一整天,监视此处有无异能异常。
封偃听着只觉得是完全的诈骗理论。
当初特殊事务管理局把他招进来的时候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我们保证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的确发光发热了,封偃拔掉充电线想,至少摸鱼一整天,手机亮起来时捏着手里非常烫。
晚上九点,封偃正式挂牌下班,来接他晚班的是个脸蛋像苹果一样的小姑娘,跟他同一批进来,被发配到这间小店里,一起看监控——看罗盘。
“封偃哥,”林圆圆叫他,“你可以下班啦。”
封偃从店铺的方寸之间走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后半夜就拜托你了。”
一副领导爹味口吻,好在刚毕业的女生听不出来这副上级口语气,接了他的话茬:“好嘞,封偃哥。你就放心吧。”
封偃朝她挥挥胳膊,又跟门口蹲着的橘猫握手,得到不明所以的“喵”,狸花猫歪着头去蹭他的手。
他们这块吸猫,封偃本人尤甚,经常走在路上就被小猫道德绑架,一定要摸到躺在地面咕噜才肯放人离开。
他的手从橘猫脑袋离开,准备步行回家。
到楼下时月色不错,封偃便没有马上回家,在楼底的椅子上坐着休息。
晚风很凉快,很快就有野生的三花猫来蹭他的裤腿。
封偃低头摸了摸,声音含笑:“我今天没带火腿肠,明天行不行?”
他的眼睛弯起来比没有表情时要温和得多,可惜他只能看懂罗盘,听不懂猫语,三花在没讨到口粮之后一甩尾巴,走了。
封偃:“……”
他靠在石椅的椅背上,结束了一天工作让他浑身轻松,他险些睡着,如果不是有条鲜活的生命要碰瓷。
他首先听到的是树枝不堪重负的折断声,在夜色中像猫头鹰一般警觉地睁开眼,让人怀疑这是否是刚才那个含笑和猫咪谈心的青年。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一只毛色纯白、后腿全是血的猫跌在他身上,勾破了他前天新买的衬衫裤子,两眼一闭,晕了。
封偃想,自己只是一个日子过得紧巴巴,一拿到工资就被迫上贡水电的月光族,为什么还能被一只猫碰瓷?
宠物店的店员给猫拍了片,固定住后腿。
店员说:“有点轻微骨折,血是皮肉伤,不过问题不大,回家养一阵就好了。”
她从刚刚封偃进门就偷偷看了他好几眼,虽然这人衣服裤子都被狼狈划破,身上也沾了血和泥,但此人面上含着三分笑,扎在脑后的头发弯出俏皮的弧度,意外很符合他的气质——或许现在的文艺青年就喜欢玩这套呢?
店员对上封偃的眼睛,才发现他注视着窗外时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对眼珠漆黑一片,跟他大学生般的打扮完全不符。
她吓了一跳,对方很快注意到她的视线,眼中倾泻出笑意,冲散了瞳孔中的冷。他问:“一共多少钱?”
店员捋直打结的舌头,笑得再好看也得按价付钱:“拍片的钱和药一起,一共三千一百二十八。”
那双眼睛的神色变了,分明写着:你怎么不去抢?
店员拒绝向美色沉沦,指着店里的收款码说:“怎么付都可以,要是没带手机,也可以刷银行卡付钱。”
封偃:“……”
肇事碰瓷猫还窝在桌面上,昏得不醒猫事,自然不能为三千块分忧。
封偃为自己的心软长吁短叹,靠在桌面和店员说:“真的不能打折吗?你看,这只猫也是我捡来的,我还是个学生,我保证下次猫出了点什么事还来你们这家店,做个熟客生意,怎么样?”
他一弯唇,露出小小的虎牙来,可怜的姿态拿了十成十,藏在眼镜后面那双眼睛好似带了钩子。
店员把“你是畜生也不行”咽回肚子里,说:“三千一,再送你一袋猫粮。”
封偃一手猫包,一手猫粮猫窝猫砂,扛着生活的重压回到自己家。
他虽然体质吸猫,但还真没什么养猫的经验,一通折腾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他还是一身猫血一身泥,不知道的以为刚从凶杀现场回来。
他解开衬衫扣子,越想越气,中途凑过去,点着白猫的脑袋说:“你得赔钱。”
猫睡得正香。
“不仅得赔那三千,衣服裤子也得给我赔了。”封偃对一只猫充分发挥霸总情结,“一分钱也不许昧,听见了吗?”
猫:“……”
封偃抒发完对钱的爱,终于消停,扭过身去浴室冲掉一身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猫在他离开之后微微掀起掀开眼睛,竟然一双异瞳。一只眼睛是琉璃般的茶色,一只是宝石般的血红。
封偃倒了一盆猫砂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梦里也不让他好过。
他做过很多次这种梦,四周是黑暗而压抑的环境,抬起头是一座面目模糊的高大石像,正用没有脸的面部对着他。
他的整个身体都被压在土中,仅仅露出一双眼睛,鼻尖闻到的都是泥土的气味。
他往往要在这种环境中呆上整整一晚,再在第二天疲惫地醒来。
今天显然有小插曲,他感觉身上越来越重,四周的泥土正往他胸口压,迫使他喘不上气来——
封偃睁开眼。
他和一只趴在胸口的白猫面面相觑,原来不是泥土在压他,而是这只价值三千的猫。
现在那猫还厚颜无耻,端的一副矜贵模样,舔着自己的爪子,丝毫没有把人压醒的自觉,完全的大爷模样。
封偃面无表情地拎起猫的后脖子。
实心的,怪不得能压断树枝掉到自己身上。
他不戴眼镜的时候视野一片朦胧,没法准确聚焦,等他拿起眼镜戴起来的时候,白猫已经一溜烟离开他的掌心,窜到卧室门外去了。
封偃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他拿起一接,那头传来林圆圆轻快的声音:“封偃哥,你现在在哪?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会了,我帮你先签到吗?”
封偃暗想,糟糕。
坏了,他忘记时间,今天他们林海分所开会,特地强调要全体干部到场,陈副所长昨天还特地在群里关怀,单独艾特他的名字:记得准时到,听见了吗?@封偃。
陈副所长是一位脾气顶坏、纪律严明的中年领导,封偃怀疑他脸上根本没有笑容这项技能。
显然某些年轻人上班摸鱼、迟到早退、四六不着调的工作作风已经被摸透,脸长得好看也不足以撼动副所长的铁石心肠。如果他不赶紧出门,明天失业的就是自己。
他叼着吐司片,一边扎起后脑微长的头发,一边穿上鞋,和风一起卷出门,自然也忘了关怀昨晚刚捡的白猫——那猫已经先他一步,从门缝跳出去了。
封偃成功踩点,顶着满室的目光从容地扯开林圆圆边上的椅子坐下,低声问:“这是什么会?”
林圆圆:“……”
她无奈地翻开本子,递给身旁对工作完全不上心的同事,封偃眯着眼,才发现上面赫然写着:思想作风批评会兼新晋所长上任欢迎会。
封偃抱着笔记本听得快要睡着,在“有些同志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到“不要因为林海市特殊案件少就可以放松警惕,要时时刻刻绷紧自己的弦”的念叨中打了三个哈欠,被严厉的陈敬副所长眼风一扫,无辜地摊开手——
没人规定开会的时候必须做记录。
陈敬哼了一声,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重点:“今天我们所里要来一位新领导,大家欢迎——”
那掌声比刚才结束发言的要热烈多了,从门口踏进来一名年轻男子。
这位新来的一把手很年轻,鼻梁高挺,五官周正,左手手腕戴着一块银质手镯,衬衫下隐隐能看到肌肉线条,封偃甚至能听见女同事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他左眼是漂亮的浅茶色,像易碎的琉璃盏——如果封偃早上看清了那只白猫,就会发现这个颜色和白猫其中一只瞳孔颜色相差无几;右眼颜色更深些,仔细看会发现眼睛瞳孔比左侧要稍大些,不过不明显,打眼望去就会匆匆略过。
谁知道这人刚坐下,还没自我介绍,先端了杯茶,随即皱眉:“这是什么茶?”
所里没钱,就算新所长来也只能分配三十块一盒的劣质绿茶,办公室主任扯着僵硬的笑:“抱歉,所长……”
“算了,下次开会不用倒我的茶,”新所长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抵在桌面,“陈所长,麻烦介绍一下林海市现在的状况。”
他看了其他人的目光一眼,才想起什么似的:“噢,忘了介绍。祁之洲,来自中央指挥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