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尘没去看身前缓缓飘落的灰尘，气冲冲地走出家门，走到电梯口突然顿住，反身几步又回去关紧自家公寓门，而后才等着电梯上来。
他得去处理残留的麻烦，无论是这片迷雾，还是那什么历史教派无垢之翼惹下的麻烦，无论是什么，都别想妨碍他的退休进程。
学生周围有小金鱼们看管着，遇到危险能及时通知到他，暂时不用担心他们。
楚千尘盯着电梯，微微皱起眉。
电梯停留在一楼，始终没有上来。
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时手机突然响动，一条官方消息跳了出来。
【红色警戒，特大级浓雾将在半小时内席卷新阳市，建议广大市民进入室内，停止外出！】
“嗯？”
楚千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十几分钟前，最高指挥中心，监察室。
“检测出来了！真是迷雾！移动型天灾，范围是整座新阳市！”
指挥中心的人们顿时提了心，特大型迷雾从始至终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三年前的四月三日，出现在南美洲，笼罩了千万人居住的大城市。仅仅两天，迷雾消散后，整座城市化为一片废墟，最后只抢救出来十分之一的幸存者。
那是人类历史上，首次造成千万人伤亡的大型异常事件，档案编号005【4.3死亡灰雾】。
在此之后，各种异常事件开始频繁出现，规模虽没有四月三日那般恐怖，但间隔时间短暂、异常种类多样，让那时相关资料并不完善的各国焦头烂额，很快，在六月底，全球各国秘密组成人类联盟，广泛招收相关人士进行研究与探索，其中最为重要且急需的一个课题就是“如何在不引发社会恐慌的前提下顺利解决异常生物与事件”。
人类的恐惧与绝望会招来异常生物，遗忘与无知才是最佳选择。
基于紧迫性，全球的科研精英与各类神秘侧专家开始不分昼夜地研究，在三分之一的参与人员精神崩溃陷入疯狂后，最后终于创造了一种跨世纪的成果。
一百五十七多面银黑球体，简称空间分离器。
外表如一颗光滑的黑色球体，实际表面有多个不规则曲面，肉眼几乎无法看清。
原理很复杂古怪，简单来说就是将一切不正常不普通的生物分离到另一个空间，好方便各种行动展开。但持续时间最长不超过三天。
异常事件让各国高层烦恼的一大原因，就是具有精神污染与传播性，普通人一旦接触，直接精神污染崩溃发疯，而且很容易扩散，直接让一个小区、一座城市变成疯狂之城，而恐惧与绝望，会招致灾厄。
所以空间分离器的最大作用，就是扩大了异常与普通人间的距离，大大降低了普通人接触并精神污染的可能性。
全城迷雾的情报传达给高层，新的指令下达，同时也对先前已发出的指令进行补充与调整。
很快，提早就收到通知从附近城市赶来的五十辆车队停靠在新阳市边界区域，一枚枚黑色的金属球被埋入土壤中，站在最前方的一行人开始念咒。
埋入地下的金属球逐渐亮起微光，短短几秒内，四周的空气开始出现明显的波动。
狂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恐怖的气流似乎带动地面也在震动，肉眼无法看见的空间里，环绕新阳市周围，升起了五十条光束，在整座城市的高空汇聚成一点，形成一座透明的结界，而后整座城市出现震动，渐渐的，新阳市周围出现一道城市虚影，这道虚影像被一双巨手推向高空，越来越高，与浅浅的迷雾一块上升，直至被一团从高空落下的厚重浓雾覆盖。
“分离成功。”
仰着头看到这一幕的某些特殊人员松口气。
堪称黑科技的空间分离仪器，原理不太懂，但结果应该是把一些异常浓度比较高的生物以及城市的投影往上抬升，然后让一些不适合暴露在大众下的行动自由展开。现在的话，迷雾空间在下沉，城市投影在上升，两者重叠时直接开辟了一个新的空间。
在这些车队后方，长长的公路堵满了车，打算前往新阳市的人们纷纷收到一条短信，说是前方施工，请原路返回。而从新阳市通往外地的那条道路，被临时开辟成反向车道。
被拦在公路上的前车司机，眯着眼睛观察前方，问了副驾驶的妻子，“老婆，你看前面是不是起雾了啊？”
拦截线后方的公路上，隐隐约约弥漫着一层灰雾。
似乎能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从灰雾中传出来，让人毛骨悚然。
……
下午六点。
迷雾已经完全覆盖整座城市，一片灰蒙蒙中，街道上，屋子里，一缕缕的灰雾在无数停止不动的人类虚影中穿过。
本该浓郁的血肉气息越发微弱，迷雾深处的某个意识有些困惑。
楚千尘盯着手机里的那条短信，又清晰地感知到自身所处空间的变化，突然意识到国家似乎真的对这些事件有充足的应对能力。
和四年前完全不同。
神奇的黑科技哇。
连星界边缘的迷雾都能干涉，牛哇。
楚千尘不由惊叹，他开始重新思考自己摆烂的可能性有多高。
这时，空气中的雾气浓度越来越高了，往窗外一看，浓雾弥漫，已经看不见其余的景象。
外边传来轰隆隆的沉重声响，那是一只几乎高至云霄的庞大怪物在移动。
下一秒，恐惧的尖叫声猛然爆发。
那是少数因异常浓度较高而被筛选进来的普通市民。
楚千尘最终还是没能回到自己的公寓里，电梯恐怕也升不上来了。
他转身走到走廊窗户边，慢吞吞地爬了上去，抬头往周围观察，发现整座城市里气息诡异的只剩下两处，那应该就是最后两个仪式基点坐标。
破坏掉以后，迷雾应该就能散开了吧。
楚千尘正打算直接瞬移过去，突然间感知到另一股恐怖的气息爆发。
那是第九号基点坐标，与第十号基点截然相反的方向，邪恶，诡异，隐隐能看到一个不断嘶吼的丑陋巨人虚影，脸的部位长着一根巨大的触手，狰狞，恐怖。
“卧槽......”
楚千尘瞳孔紧缩，随即一跃而下，身形化为无数条透明金鱼，冲着那只巨人的方向而去。
你他妈的召唤的是什么啊？！
……
浓雾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广了，不知源头在哪里，也不知会弥漫到哪种程度，好在上级发来的通知表明外部行动顺利后，顾天席才勉强压下那颗隐隐不安的心。
他正开着车前往疑似第九话基点坐标。
之所以是疑似，是因为这个坐标是由历史教派的三殿殿主兰纳德所提供的，虽然这人已被抓捕，但明显不安好心。
曾经出动百支队伍也没能抓捕的对象，怎么可能会如此简单地被一把手铐困住？
但不管怎样，目前线索已断，即使兰纳德存着其余心思，但凡有一丝可能性，顾天席也必须得去看看。
透过车窗往外看去，一片灰蒙蒙，浓雾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隐隐约约能看见成群结队的老鼠群，足足有成年猫那般大的体型。
顾天席握紧了枪。
那群老鼠从车队旁一溜烟蹿过，显然对路边的铁皮疙瘩不感兴趣。
兰纳德坐在后座，高瘦的身躯缩成一团，见状嘿嘿笑道：“别紧张，迷雾里的小家伙们还算比较稳定，起码不会突然间变成另一种层面上的生物。你们的子-弹是有效的。”
顾天席没有理他。
兰纳德也不在意。
三辆车很快抵达目的地，停在了市博物馆外部的大广场上，这里平日能容纳上万人，此时却充斥着迷雾，以及在迷雾中游荡的怪物。
刚一下车，顾天席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匕首拔出，直接刺穿了冲着面部袭击而来的双头蝙蝠。
“双头蝠，类似抱脸虫的一种生物，具有吸血、眩晕以及把子嗣产在人脑中的能力。”
兰纳德环顾一圈迷雾中的广场，“这里貌似成了双头蝠的巢穴……小心脚下，他们的窝建在地上，就是那些不规则的泥块。”
他提醒了一句。
旁边差点一脚踩到泥块的特殊小队成员默默收回了脚。
顾天席环视这片区域，他们对迷雾的了解的确不如历史教派那些专门研究异常因素的人。
双头蝠……这种生物估计是迷雾的附属生物，在现实中并没有相关记录。
“左前方，三百米处，是不是那边？”
顾天席发现一处亮着幽暗绿光的地方。
兰纳德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顾天席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跟随自己的同伴们，“阿康和杜林还有……你们四个跟我走，其余的待在原地警戒，注意危险。”
被叫到的人纷纷点头。
顾天席拽住兰纳德，把他推到队伍前边，“带路吧，大殿主。”
兰纳德哼笑。
而后理了理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灰袍，依旧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双头蝠从四面八方袭来，子-弹刷刷刷地射出，转眼间地上倒了一大片蝙蝠尸体。
腥臭味开始弥漫。
顾天席等人很快抵达那亮着绿光的地方，地面赫然是一座六角仪式阵，气息诡异，闪烁异常的光芒。
顾天席不由松口气，示意旁边的人把匕首插进仪式阵里。
他依旧在盯着兰纳德，以防他会背后阴人。
不把这人留在车队那边也是这个原因，其余队员没办法真正困住兰纳德。
长时间的攻击让双头蝠意识到这群人不好惹，现在双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和。
很快，仪式的六个角全被刺进了涂有毒尘的匕首。
绿光开始暗淡，图案的线条也渐渐模糊破碎，熟悉的变化让众人心中的石头缓缓落地。
但下一秒，即将消散在空气中的血色线条骤然重新凝聚到一块，形成一个全新的血红图案，直接在空中飞速扩张，从一米左右的宽距直接覆盖了整片广场！
在众人反应之前，悬浮在半空的巨大规则图案重重砸落在地，令地面发生剧烈震动，隐隐可见地面出现不少裂痕，那些双头蝠的巢穴直接被碾碎，血红色的液体流出，被仪式阵吸收，红光闪烁得越发刺眼。
被剧烈震动晃倒在地的顾天席没等站稳身体，直接把枪口对准了兰纳德，子-弹倾泻而出，却直接穿过对方的身体，没有造成一点伤害！
兰纳德面带微笑地站在几步外，他佝偻着的腰背开始挺直，两米高的身躯隐约间竟像一头丑陋的巨人。
他安静地注视着顾天席，像是在欣赏奇妙的生物。
顾天席脚下的地面开始缓缓升起，大约距地面足足半幢楼高时才停下。
广场四周出现震耳欲聋的声响，一片灰尘散尽，十八座石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石柱表面印刻着无数繁杂诡异的线条，能看见缠绕的触手，凝固的鲜血，嘶吼的巨兽，干瘪的肢体捧起破碎的内脏，像是在献祭……
祭坛。
顾天席意识到了什么，他望着站在前方一座稍高的石柱平台上的兰纳德，脸上的表情变换，最后停留在一种无人看得懂的情绪。
“我的队员们无法成为祭品，让他们离开。”
他盯着兰纳德说。
“请放心，祭坛上不需要额外的鲜血，他们会是观众。”兰纳德微微展开双臂，语调悠长，“顾队长，我很高兴看到你还能如此清醒，但接下来，还是请你在混沌中沉眠吧！”
顾天席深深呼出一口气。
脑海中的思维开始钝化，他抬起头，看见成千上万的双头蝠开始在祭坛上空开始盘旋，翅膀扇动的声音似乎重叠成一种声音，像刀子般把脑浆捣得稀巴烂。
被强行按在祭坛外地上的特殊小队成员挣扎着，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们惊恐地看到云层中缓缓出现一道庞大的虚影。
隐约中，一声嘶吼的咆哮骤然在天地间响彻。
兰纳德的笑声尖利刺耳。
顾天席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他看到站在前方的兰纳德身形也渐渐模糊，四肢开始拉长，水泡和脓包渐渐长满全身。
十八座高大石柱旁站满了若隐若现的灰袍人身影，他们张开嘴，高昂的召唤咒语被念出口，回荡在空气中的嗓音嘶哑尖锐，无数的声音重叠成同一句话。
“降临吧，那遥远伟大之主，暗夜咆哮者，蠕动的混——”
噗通！
站在高台上高声呼唤的兰纳德突然被一脚踹下了地，直接摔在五米高的地面。
石柱边的灰袍人惊愕，激昂的咒语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望着突然出现在高台上的神秘来者。
一位有着金鱼缸脑袋的未知生物，正漫不经心地把抬起的右腿收了回来，穿着常见的深色风衣，手中的黑木拐杖抵在脚尖，浑身萦绕着一股异常的气息。
没有谁会把祂看作人类。
正如祂俯视的姿态根本没有把场下众人看作平等地位的同类。
神秘人居高临下地开口：“初次见面，历史教派的杂种们。”
说着，他把拐杖重重敲击身前的地面，咔嚓一声清响，庞大的仪式阵骤然破碎，从拐杖底处翻涌着七彩耀眼的光芒，如水流一般朝着那十八石柱袭去，死死缠绕柱身，而后将其彻底压碎。
破碎的石柱开始崩塌，朝下方的历史教派成员们重重砸去。
那些灰袍人被束缚在原地，无法动弹，被无数的石块淹没，几乎连哀嚎声也无法喊出。
金鱼缸里的水流剧烈波动，那只颜色异常鲜艳的金鱼正抵在缸壁，死死瞪着场下的每一个人。
包括顾天席，也被那只金鱼瞪了好几眼。
“哈哈……”
顾天席精神还有些混乱，他看到不远处的队员们紧张而焦急地想过来，却被某种力量阻隔在外。
他踉跄着，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浑身都是血。
第九个基点，是错误的。
历史教派篡改了第九号基点，把本该是分散的召唤仪式部分，转为另一种神降仪式，更加简洁，也更加迅速。
藏匿在新阳市里的那个神秘人，恐怕也没猜到历史教派还做了二手准备。
否则不会来得那么匆忙，也不会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瞪他。
顾天席笑着擦去嘴角的血迹，再次仔仔细细地去打量站在对面的那个神秘人。
顶着一颗金鱼缸脑袋的男性人类，穿着修长的深色风衣，心理年纪应该不大，和之前的印象没什么区别。
顾天席半坐在地上，咳嗽两声，笑得有些苦涩，“没想到最后引你出来的，却是我们的失败。”
楚千尘注视坐在祭坛上的顾天席，没有说话。
祭坛已经彻底破碎，沉重的压力消散，顾天席只感觉眼前一黑，供氧不足的大脑一阵阵刺痛。
在他头顶，那只巨大的丑陋巨人往地面投来一抹视线，似乎在楚千尘身上短暂停留几秒，而后缓慢消失。
楚千尘没有去看云端的那只巨人虚影，瞬移来到顾天席身前。
“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顾队长。”
他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果然上次见面时你就能看到我的金鱼缸。”
顾天席擦去嘴角的血迹，简单解释一下，“那时理智太低，我以为出现了幻觉。自从被祂关注以后，幻觉就经常出现。”
楚千尘明白他口中的“祂”是谁，一个热衷于欺骗、诱惑人类，并将人类的绝望与恐惧视为最高的愉悦，刚才即将降临的丑陋巨人就是祂的化身之一。
人类根本无法对抗那种高度的存在。
但这不是能让他结束退休的理由。
“泽临公园，第十号基点坐标。”
楚千尘感知那道诡异气息，说道：“如果你们又失败的话，第二位邪神就会降临，空间分离根本无法阻止祂真正前往现世。”
顾天席站起身，带动了伤口，疼得连连吸气，“我已经把你的档案传到本部资料库了，如果我死了，新阳市里其余的队伍恐怕并不会信任你。”
楚千尘转动手中的拐杖，意外地说：“你是在威胁我？”
他似乎笑了一下。
顾天席皱眉，神秘人的脖子上顶着个金鱼缸显然难以让人琢磨其情绪。
他斟酌着话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并不希望新阳市成为一座死城，更不喜欢会有些人不断地寻找并调查你，对吧？”
“所以不是威胁，而是合作。你协助我们解决这次事件，我承诺迷雾散去后，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生活。”
明明有能力解决却把问题踢给官方小队，同时拥有正常人类身份，平时也没收到新阳市有与金鱼相关的异常事件，显然这位神秘人是倾向自我伪装与人类共同生活的类型。
说来可能没人信，但人类社会中的确隐藏着一小批这样的神秘生物，大多数都在官方那挂了名，偶尔协助帮点忙，其余过得基本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顾天席见面前的神秘人没有反应，继续道：“当然，我知道信任太过浅薄，我连自己都不敢信，谁知道我哪天就会发疯，让邪神降临摧毁周围的一切。所以，如果你发现我欺骗你的话，可以随时来取走我的性命，甚至现在就种下能杀死我的种子，对于你们来说那应该很简单吧？”
楚千尘终于明白顾天席打算做什么了，他打算用自己不知何时就会消逝的命，换一个立场不定的神秘强者的协助。
在邪神化身虚影已经出现的情况下，还能轻松中止一场神降仪式的强者，在顾天席的视角里，是需要不择手段拉拢的吗？
楚千尘莫名有些伤感，但说不出来源于何处。
他可以抹去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可以抛弃这座城市去其他地方开启新生活准备退休，即使是收下的两位学生死亡，时间也会淡化一切。
顾天席的提议没有任何意义，楚千尘是一个随时都能抛弃一切选择离开的旅者。
但是，楚千尘还是干巴巴地同意了。
他说：“总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的存在感不能太高，否则会引起一系列问题。所以很多情况下，我无法出手。”
“那么合作愉快。”
顾天席笑着伸出右手，心想自己果然已经疯了，和身份不明、连是什么种族都不知道的异常生物进行合作，大概他真的离死不远了。
楚千尘盯着那只手好久，也没等顾天席收回去，只好无奈地和他握了握手。
成年人类的社交礼仪。
这时，一辆摩托呼啸而过，险险地停在不远处，轮胎在地上擦过一片灰尘，又反过来冲了过来。
骑在摩托上的人在远处就锁定楚千尘的方向，抬起左手，宽松的袖口中手臂扭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触手狠狠袭向目标。
同时在靠近顾天席身后时，另一只手试图拽住他，“走了，顾大队长！”
楚千尘直接拽住顾天席的领口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扯，手中的拐杖变作彩色水流往那个摩托车手冲去，下一秒却被无数触手穿透迅猛袭来。
一时没留意，被一条擦过的触手刺破金鱼缸脑袋，水流哗啦啦溅出，鱼缸里的金鱼慌慌张张地绕圈游动，气泡咕噜咕噜响动。
“啊。”
楚千尘摸着自己缺了个口的金鱼缸脑袋，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弄破了伪装。
只见下一秒，一张清秀年轻的面孔暴露在外，看着冲破水幕迎面袭来的摩托车手，浅褐色的眼瞳里带有一丝讶然，很快那张面孔再度被金鱼缸覆盖。
“我真的不擅长战斗啊。”
话音落下，楚千尘直接瞬移来到骑摩托车的那家伙身前，重重一拳砸过去，戴着头盔的摩托车手被一股恐怖的力道击倒在地。
摩托车倒在地上，大半车身凹陷，变得破破烂烂。
一阵烟尘散去，倒在深坑里的摩托车手许久未动弹，在楚千尘回忆是否自己的力道是否突破人类能承受的范围内时，对方突然坐了起来，慢慢把头盔摘下，露出一张满是无奈的脸。
“等一下，等一下！是误会，我不是敌人！”
楚千尘看了他几眼，扭头问顾天席，“这人谁？”
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顾天席抬头瞥了那人一眼，“陆维泽，邪神走狗，该杀。”
楚千尘抬起了手，气流隐隐在周围凝聚，锋利而危险。
陆维泽连忙道：“我是零号小队派过去的卧底，真的！白姐白哥吩咐我在各大组织里当搅屎棍……呃，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就行。行动编号666，代号王八，系统里应该有记录的！”
“现在危险时刻到了，无垢之翼妄想举行神降仪式，位置就在附近的公园，我们得赶紧过去阻止他们！”
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看样子好像是发自内心说的。
顾天席离开一小会，回来的时候衣服上又多了一些血，他走到旁边，问楚千尘：“如果这人想逃，你能及时弄死这家伙吗？”
“可以。”
楚千尘感觉到不远处有一个邪恶的气息彻底消散。
那个方向的，好像是之前被他踢下去的那家伙？
陆维泽被强行带进了队伍里。
车队重新启动，前往泽临公园时，楚千尘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化作废墟的广场，即使这只是投影，但那些被召唤出来的石柱却是实体，历史教派那些来不及逃脱的，永远被埋在了这片虚假的空间里。
有太多的气息混杂，让他有些反感。
顾天席正在开车，车里就坐了三人，除了他外都是奇怪的生物。
车内气氛一片死寂。
过了几分钟，顾天席看了看副驾驶上的楚千尘，着重盯了那个金鱼缸好几眼，没忍住，还是开口道：“你鱼缸里的金鱼好像快死了。”
鱼缸里的那条金鱼翻着肚皮仰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像是死去一般。
抱着臂的神秘人淡淡开口，“没有，它只是在睡觉。”
那只金鱼顺着话语，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荡起一片涟漪，表面自己还活着。
这种像是在闲聊的对话让顾天席产生更多的探究欲。
“说来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金鱼吧，简单好记。”
“……”顾天席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神秘人的语气渐渐变得随意自然，对方整个人几乎像是要融入靠背，姿态看起来极为放松。
丝毫没有之前登场时的神秘强大，那时威慑力十足，居高临下，像是对一切漠不关心。而现在就像是会在床上一躺躺一天的普通人。
割裂感极为强烈。
楚千尘撑着自己的金鱼缸脑袋，昏昏沉沉，半是清醒半是迷糊。
耳边又响起一句话，顾天席又很烦人地在提问。
“对了，你为什么要顶着金鱼缸的脑袋？”
楚千尘恹恹道：“我开心，有时候金鱼缸戴久了，就会换成其它模样，比如说向日葵。”
说话的同时，他把自己脖子上的那玩意变成一株盛开着的橘黄色向日葵，路面颠簸时，花瓣还会微微晃动。
顾天席手一抖，差点没控制住方向盘。
“这个我也会。”
坐在后边的陆维泽冷不丁开口，然后抬手把自己脑袋摘了下来。
“虽然只会一半，你们觉得我该插点什么东西进去？”
他捧着自己的脑袋往前一伸。
“……”
砰！
顾天席最后还是把车撞到了路灯杆上，他沉默地点了一根烟。
“你们知道的吧，我现在的理智值几乎连五十都没到。”
他幽幽盯着车内两个异常生物。
陆维泽连连道歉，站在楚千尘旁边，右手自然地搭在楚千尘肩膀上，亲亲热热地说：“毕竟头一次看到和我差不多的人，有些激动。”
楚千尘稍稍侧头，就能看到陆维泽脖子上的一圈疤痕，以及宽松领口下，胸膛处一条条如蜈蚣般遍布的疤痕，密密麻麻，毛骨悚然。
“好奇？”
陆维泽把领口拉上，把脖子也挡住，趁着顾天席转身找新车时，凑到楚千尘面前低笑着说：“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几年前被分尸了而已。”
他耸着肩，“死得早也不错，起码没疯，还能变成死灵活蹦乱跳地到处跑。”
“对了，”
陆维泽突然想起一件事，笑着问楚千尘：“你想知道是谁把我分的尸吗？”
“说不定你也认识。”
楚千尘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样貌，没有对那番话产生任何动摇，认真地问：“先前的战斗，你看到我的真实面孔了对吗？你认识我？”
陆维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面上的兴趣顿时消失，眼底似乎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很快变得有些冷淡。
“哦，原来你不记得了啊。”
他耸着肩，说：“也正常，遗忘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陆维泽转身往顾天席那边走去。
楚千尘看着他的后背，“无骆村。你是我过去的大学同学？”
“啊，对，普普通通的大学同学。”
陆维泽头也不回地说。
楚千尘脖子上的向日葵开始剧烈晃动，而后变成金鱼缸、水杯、鱼头以及其余外形，这些无数的奇异东西闪现，像是被打了马赛克，模糊扭曲，隐约中只能看见一双没有眼白的双瞳。
最后，脖子上的脑袋又变成了金鱼缸。
鱼缸里的水晃动，金鱼浅浅地打了个转。
楚千尘像是根本不记得刚才与陆维泽的对话，平静地走向顾天席不知从哪找来的车，又坐进了副驾驶，再次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
……
与此同时。
通往泽临公园的某条小路上，正行走着十几个身披红袍的神秘人，周围的怪物像是看不到他们一样从旁边经过，红袍人也没去攻击那些怪物，彼此互不干扰。
在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一座缓缓开启的祭坛。
有五个孩童正坐在祭坛上，吃着甜甜的糖果，好奇地看着从四面八方走来的红袍人。
祭坛的北侧，爱丽斯正语速飞快地指挥着什么。
同一时间，西侧的高楼里趴着一位狙-击手。
红色的长袍被风吹起，露出兜帽下那张略微稚嫩的脸庞。
夏苏溢通过狙-击镜远远观察公园里的那座祭坛，在那五个孩童身上停留几秒，又移开观察周围环境，同时感受枪械冰凉光滑的触感，略微感慨：“能在路上捡到武器的感觉真奇妙。”
在她身后，一个被扒了红袍子的年轻人疯狂挣扎，但他被紧紧绑住全身，嘴巴也被胶带缠得死死的，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惊恐地看着窗边那个自言自语的少女。
然后下一秒，他猛地打了个哆嗦。
少女把黑漆漆的枪口转向了他。
年轻人：“！！！”
少女苦恼地问：“怎么开枪啊？是不是要开什么保险？在哪操作？”
年轻人脸上的胶带被夏苏溢解开，他尖叫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代表谁。”
夏苏溢像是在闲聊一般随口道：“你们侵占了我老师的领地，试图召唤邪神把这里弄得破破烂烂，难道还想我老师能心平气和地亲自来见你们吗？”
虽然没什么语气变化，但年轻人还是背后一阵凉意。
因为他想起之前主队伍曾被一位神秘存在杀得干干净净，现在都只有爱丽斯大人成功复活。
他咽了咽唾沫，谨慎地开口：“……金鱼？”
夏苏溢轻笑，“那只是他诸多化身之一。无知又傲慢的凡人，怎么能明白那位愿意将迷途者引入真实世界的引路人的伟大。轻视他的后果，必然会在迷雾中彻底死亡。”
年轻人瞳孔地震，然后咬紧牙关，说道：“虽、虽然你老师很厉害，但绝对不如我们的大祭司！他可是能掌握神明力量的人类！”
夏苏溢心想自己老师估计还不是人呢。
她盯着年轻人想了一会，突然问他：“那你们大祭司会保护你们吗？”
“什么？”
年轻人茫然，“大祭司很忙，我们只是跟随他的普通成员……”
“哦，炮灰。”
夏苏溢平静地下结论，“所以你甘愿你的一生都要为了另一个人奉献吗？”
“那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夏苏溢面露怜悯，“无知的迷途者啊，你真的相信如此弱小的自己有能力创造巨大的贡献吗？”
“万、万一呢……”
“与其相信不知是否他人设计的巧合，还不如提高自己的实力。你甚至连自保的手段都脆弱得可怜。要知道我才刚接触神秘世界，甚至连七天都没有。”
年轻人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都红了。
“我们组织里的特殊知识都是被封锁的，只有做出一定贡献才能去学习，我也才刚加入没多久……”他含糊地说。
“懂了，积分制。”
夏苏溢毫无情绪波动地点了头，又充满蛊惑地说：“那你要不要学这个？”
她张开手，散发寒意的蓝色火焰在手心升起，微微摇曳，散发一种迷惑人心的气息。
年轻人睁大眼睛，“历史教派的蓝火咒！”
“这是青火咒。”
年轻人的声音开始变弱：“可这火焰是蓝色的……”
“那也是青火咒。”
夏苏溢毫不犹豫地说：“我老师教我的，虽然和历史教派的蓝火很像，但威力更厉害，一旦接触物体开始燃烧，就无法被熄灭，连人体也是如此，直到那人连灵魂都被燃烧殆尽。”
年轻人咽了咽口水。
夏苏溢放缓语气，“现在，只要你愿意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把这蓝、青火咒的施咒方法告诉你，如何？毕竟你现在太弱了，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放在炮灰的位置上，说着那么伟大的目标，死在一个无人所知的角落里，你甘心吗？”
“我、我怎么确定这咒文是真的……”
夏苏溢冷漠：“你现在就在我手里，要想害你直接动手就行，哪用得着费那心思？”
年轻人开始动摇了，似乎有些心动，但还是无法做下决定，于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会背叛我的同伴们……”
“不会让你动手伤害任何一个无垢之翼的成员。”夏苏溢说。
年轻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咬牙说：“好，需要我做什么？”
夏苏溢满意地露出微笑。
很好，蚕食无垢之翼的第一步成功跨出去了。
人的底线都是一步步降低的，更何况现在受到诱惑的成员才一个，等到以后的竞争对手多了，就可以搞内讧了。
浅浅满足一把中二需求的夏苏溢开始在心中祈祷：
伟大的历史老师啊，请赐予我更多的施咒方法吧！
“阿嚏！”
距离公园不远的迷雾中，楚千尘打了个喷嚏，鱼缸里的金鱼因为剧烈抖动被甩了出去，在空中僵停，然后又被楚千尘捏着尾巴拎回了脖子上的鱼缸里。
他摸了摸冰凉的鱼缸玻璃，有些烦恼，刚刚感觉好像有人要害他……
与此同时，成功学到如何开枪的夏苏溢再次趴回了窗边，依旧被捆着的年轻人嘀咕着：“用射击方法换取蓝、青火咒的施咒方式，总感觉有些不安……”
夏苏溢的狙/击镜里缓缓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
她的表情平静，眼神微微带上一丝寒意，指腹开始移到扳机处，然后猛然扣住。
下一秒，砰得一声枪响，狙/击镜里出现一片猩红。
再死一次吧，爱丽斯姐姐。
忽视身后响起“你开枪了！你杀了谁？”的尖叫，夏苏溢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个念头。
话说原来我射击的天赋也不错啊。
乔星竹估计要羡慕死。
此时，正站在一只庞大怪物前，抚摸怪物低下来的头颅的乔星竹平静地推了推眼镜。
然后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的天赋会点在驯兽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多方行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