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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红衣鬼夜半杀人(1)

神医谷注重弟子们嗅觉、味觉的灵敏度,从而以更好的分配和识别药材,这也在另一方面激发出了他们对食物的挑剔。膳食堂里的饭菜可谓是一绝,就连挑食的贺宴舟都愿意赶早到里面吃上几碗他最爱吃的‘槐叶冷淘’,只可惜神医谷百草方边上那棵最大的槐树才刚发芽,这等美食他怕是还吃不到呢。

叶文昭做的饭菜一般,无法得以饱腹,于是贺宴舟每日最大的兴事便成了喝上一壶弟子们偷藏在白梅林的白梅酿。

白梅酿的味道同幽州城酒铺里的不同,乃是用上好的山泉水外加清晨带有露水的白梅酿造而成,甘甜清冽,一口下肚淡淡的梅花香自喉间散开。

贺宴舟有时候躺在梅树上喝醉了,走的晚了一些,便被那些馋酒的弟子们抓个正着,牙痒痒地看着这酩酊大醉的男人,轻声咒骂几句。

若是他偷的是百草方的药材,弟子们还可以大大方方和青梧告状去,偏偏神医谷禁酒,要是被青梧知道他们这些弟子不误正事,跑到白梅林喝酒来了,肯定会被一通重罚。

无法,只好气汹汹地将贺晏舟手里的酒坛子夺过来,运气好的话还会有剩的,运气不好,那就是一滴不剩。

这些弟子中,有一人是青梧十分看好,且是神医谷众弟子的榜样——神医谷大弟子‘文质彬彬’莫子俞。

曾有一次,贺晏舟将莫子俞藏在白梅林精心酿造的酒水喝了个精光,他当场便发了彪,抽出来藏在衣袖下的匕首,朝着贺晏舟就飞了过去,不料却被贺晏舟反手一弹,差点儿被抹了脖子。

太可怕了,那是一个酒气熏天,翻脸不认人的醉汉!于是乎,莫子俞包括其余弟子只好忍气吞声,尽量将酒水藏的隐秘一些。

但贺晏舟鼻子灵如犬狗,就算是被埋在了地底的酒也能被他准确地挖出来。

时间久了,莫子俞便带着那些个嗜酒如命的师弟们和贺晏舟打成了一片,每日傍晚待他们下了学堂,便直冲白梅林,为这同样嗜酒如命的“医痴”大人奉上他们新酿的酒水。

医痴,医术上的白痴。

同样的事情反反复复做来做去也总会有失去兴趣的时候,所以,“贺大医痴”与叶文昭打了声招呼,往那芳菲苑直奔而去。

然,最近幽州城似乎不大太平,更夫半夜敲锣打鼓时常瞧见一抹红色,待到第二天清晨,总会有人死于非命,且都是被人砍掉了脑袋,于是百姓嘴里便有了‘红衣鬼半夜杀人’一说。

正月十五,三更,满城灯火辉煌。

王家少爷王武白日里泡在美人堆里,喝了太多的酒水,醉醺醺的,走起路来摇头晃脑,回到房间后倒头便睡了。

原本睡得死气沉沉,却又不知为何起夜上了趟茅房。回来后却发现漆黑的房里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心下一颤,往那东西走去,在他踏出脚步时声音戛然而止,原以为是幻听,但没一会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他顿了顿继续往前走,整颗心悬在了半空,差点尿了裤子。

等王武靠近后,那东西突然动了动,他双腿发软地往后退了一步,还没有开始大叫,一只黑猫‘咻’地从他面前蹿了出来。

王武松了口气,不曾想一位红衣华服鬼气森森的男人从面前飘过,以为是错觉便也没再注意。可是下一秒他点燃油灯后,却发现躺在他面前的是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上面的脑袋骨碌碌滚到了地上,王武吓得丢了魂魄,大叫一声后便昏厥了过去。

这件事情成为了幽州城百姓嘴里侃侃而谈的诡异事件。然事件中的受害者配有一枚玄鸟金牌,经官府人员核对,正是燕都千机阁的弟子吴淼。

千机阁乃是靖王一手建立的,直接服务于永乐皇帝的半公开组织,是皇室放在江湖之中的眼线。江湖中人只知道千机阁有多个分支,其中一个设在燕京皇都,但这个组织究竟有多少人,而那些人又隐藏在什么地方,无人知晓,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定是天涯海角无处不在。

这本是一个有进无出的组织,由于得知的朝廷密事和江湖是非太多,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只有死路一条。然吴淼却从中逃了出去,却仅仅几天之内便丢了性命,且并非是千机阁所为,这对于千机阁而言是个祸患。

于是当这件事情传入千机阁阁主耳中后,便和幽州城的县令打了声招呼,已经派人在赶来的路上了。

当日,芳菲苑进行了全面封锁,贺宴舟便在其中。

贺宴舟泡在芳菲苑中已有两三天了,这些天他一般只做两件事情,与美人谈心和陪美人喝酒。即使他身上一穷二白,也有不少姑娘和公子愿意与他把酒言欢,久而久之,他便成为了芳菲苑的‘名人’。

昨夜他听闻动静便从房里走了出来,左右寻了一圈,透过窗户却见有人从阁楼的屋檐上掠过,于是追了上去,且与凶手过了两招,只可惜一个不留神,让他给跑了。

贺宴舟在大厅见到衙役从楼上抬下来的尸体,待几位捕快掀开白布,一眼便被断脖处的伤口所吸引。

尸体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说明是活生生被人砍断了脑袋。贺宴舟觉得,快刀斩乱麻,不留痕迹者,必定武力不低,乃是江湖中人。

这时唯一的目击者王武被人从二楼房间带了下来,没想到他一见到尸体便大喊大哭道:“血!好多血——!死人了,死人了!啊啊啊!红衣鬼,是红衣鬼!”

在场的人皆被他嘴里的这句‘红衣鬼’所震惊,包括站在吴淼尸体旁边的几位捕快也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其中有一位身着红罩甲,腰挂赐牌,手持腰刀的捕快却显得波澜不惊,与贺宴舟一样,只是盯着尸体断脖处的伤口若有所思。

此人乃是幽州城最为有名的捕头,武艺高超,解决过多起诡谲奇案,人称‘鬼手青天’的方世杰。

方世杰曾是一名和尚,后来因为受不了整日吃斋念佛,便索性成为了一名捕快。但江湖传言,他之前待的寺庙乃是拥有江湖第一内功心法的临安城金禅寺,此人若是没有犯错,那估计脑子不好使才要离开金禅寺,放弃拥有天下第一内功的机会。

贺宴舟隐没在人群中,双眼盯着尸体看了许久,倏然对上了方世杰的目光,又赶忙移开。

方世杰长着一副包公面容,给人一种大公无私的感觉,仿佛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被那凌厉的目光刺穿似的,贺宴舟不敢轻举妄动,偷偷摸摸像只偷粮的仓鼠。

方世杰上前扶住了王武,“王少爷,还记得你在房里见到的‘红衣鬼’的模样么?”

王武压根儿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大喊大叫,实在没法,方世杰也就不再纠缠了。

贺宴舟一眼便认出了方世杰,心想着此事自己不必参合,也当很快便能解决,却没想到那被吓破了胆的王武在人群中瞧见了他,撕破嗓子大喊起来:“是他,他是红衣鬼!红衣鬼杀人了,血淋淋,血淋淋——!”

贺宴舟往后退了半步,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了他,他心里一沉,苦笑道:“不是我,误会,误会!”

贺宴舟到底是个倒霉胚子,真是走到哪都免不了麻烦事,此时他心里只有两个字:“想逃。”但理智之下,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一旦逃跑,就坐实了王武指证。

然而王武又指向了贺宴舟旁边的男人,喊道:“红衣鬼——!红衣鬼——!”

那男人被他这么一喊,吓得脸色都白了,直摇头道:“我不是……我不是!”

只见王武时笑时哭,疯疯癫癫,结果没多久,人又晕了过去。

又是‘红衣鬼’。

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红衣鬼’杀人在幽州城时有发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且多为品行恶劣的普通男子,与这位千机阁弟子却不同。

哪怕王武叫喊了半天,奈何贺宴舟一身朴素的灰衫,腰间挂着一个破旧的酒葫芦,再怎么看也不像王武嘴里描述的‘红衣鬼’的模样,再者,他几乎见人就这么叫喊,有眼睛的,心里只觉得是王武被吓疯了,胡说八道呢。

唯有方世杰在看到贺宴舟时,一眼看出了贺宴舟的不同,两眼一眯,走到了贺宴舟身边,对其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公子这副打扮,看上去不像是能来的起这种地方的人呀?敢问公子昨日夜里可曾出过房门?”

贺宴舟差点儿学着叶文昭翻了个白眼,这哪是鬼手青天,分明是毒嘴青天,什么叫看上去来不起这种地方?是,他贺宴舟是很穷,但芳菲苑的老鸨和姑娘们都还没嫌弃的,他先嫌弃上了。

得,算我倒霉!

“回捕头,我昨夜确实出过房门,但并非是去杀人,而是去追人。”贺宴舟道。

方世杰:“追人?几时的事?”

贺宴舟点头应了一声,而后又道:“昨夜子时。王少爷的房间与我的仅有一墙之隔,听闻动静,我原本是想起床查看一番,殊不知却遇到了一位黑衣男子,我虽是个粗人,平日里却也练过两招,于是便追了上去。”

“至于你说的,我这样身无分文,穷得叮当响的人为何会来到芳菲苑,这事你可以问问这里的老鸨。”

贺宴舟说罢,方世杰便转眼朝着一位身着华丽头戴金钗的女人看去,那女人见方世杰盯着自己,赶忙道:“是这样的捕头,贺公子可是我们芳菲苑的恩人呐!之前咱们院里着火,被困了有十几个姑娘,都是贺公子给救出来的,那些姑娘念在恩情上,宁可自己添钱也不愿贺公子出一分钱呢,久而久之,大伙都是熟人了!”

老鸨身后的几位姑娘也附和道:“对呀对呀,方捕头,贺公子可是好人,这……这,真不会是他杀的……”

“还请方捕头明察……”

大抵是因为方世杰顶着一张包公脸,姑娘们不敢对其有半分冲撞,于是说话的声音也愈发小声了起来。

方世杰“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可是王武说他看到的是‘红衣鬼’,为何你追的却是个黑衣男子?”

贺宴舟猜到他会这么问,因为这件事情贺宴舟自己也很纳闷,到底是王武喝多了看花了眼,还是昨夜确实就是有一红一黑两位不速之客?

方世杰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如果昨夜真有两位男子,那杀害吴淼的凶手又会是谁?”

“确实是黑色,但却是披在外面的皮囊,里面其实也是一件红衣。”

方世杰摸着下巴,“王武见到‘红衣鬼’的时间也是子时,说明你二人遇到的并非同一个人。”

确实如此,贺宴舟道:“捕头可有到王少爷房中仔细查探?其中必有蛛丝马迹。”

方世杰被贺宴舟这么一提醒,从身后拿出了在王武房中找到的一块残玉,以及一根银针。

残玉晶莹剔透,纹路清晰,款式不规则,很是新奇,上面雕刻着一些东西,但因为不完整,暂且识别不出。贺宴舟再看了看那根银针,是追黑衣男子时,他抛出去的那枚,沾染了几丝血迹。

“碎玉是在王武房里找到的,银针却是在屋外。方某猜测,这枚碎玉估计是凶手武器上的挂件,至于银针……”方世杰看向了贺宴舟,没再说话。

这枚银针确实是从王武边上的房里投出来的,因为那房间的窗户上有一个细孔,是银针穿透所致。方世杰也是个混过江湖的,自然知道,这是枚行医用的银针,出自神医谷,再加上贺宴舟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心中几乎认定了他是神医谷的人。

贺宴舟发觉自己暴露了身份,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这下子麻烦事又多了一件。

方世杰深深地看了一眼贺宴舟,道:“公子姓贺,名是什么?”

贺宴舟笑答:“贺术。”

“贺术?这个名字方某在神医谷倒是很少听过。”

贺宴舟:果然。

于是坦然道:“我不过是神医谷一个打杂的,不会治病救人,倒是学会了一手飞行针,这不,追歹徒时用上了。”

方世杰信了他的话,大抵是因为贺宴舟这副样子确实像个打杂的,而且砍断吴淼脖颈的武器,必定锋利无比,再加上那枚顶极碎玉,这件事情与贺宴舟确实无关。

“贺公子与那男子过了几招,可能看出是何门何派的人?”方世杰问道。

贺宴舟抖了抖肩膀,“捕头太高看我了,江湖之中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平民又能知道些什么?要我猜出凶手出自何门何派,堪比登天呢!”

“惭愧……”方世杰觉得贺宴舟说得有些道理,别说是贺宴舟,他一个混了江湖有些年份的捕头,也都参不透这些江湖招式,何况是一个不问世事的神医谷弟子?江湖与庙堂从来不彼此干涉,若是此事是门派之间的恩怨情仇,那他一个幽州城的小小捕头,倒是无力插手了,如此也只能听上头的话,待千机阁的人到达幽州城后再往下做决定。

“此案有些棘手,各位还请在这烟花之地,多留些时日。“方世杰说罢,衙役从两边而来,将芳菲苑的大门、窗户等死死封上,一只苍蝇都无法进出。

老鸨脸色不太好看,胆战心惊道:“方捕头……这,这……”她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方世杰看出了她内心的想法,好言安慰道:“放心,我方某人办事从不会冤枉好人,待案件查清,不过几日芳菲苑依旧可以开门迎客。”

贺宴舟听闻皱了皱眉头,这不,好酒没喝上几坛,与美人相谈也不过寥寥几句,未曾尽兴,却不慎卷入了这么一场是非中,当真是可怜又可悲呢。

但贺宴舟从不拘泥于现状,锁的是芳菲苑,与他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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