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梅雨季。
从高楼的玻璃窗往外望去,雾蒙蒙的一片。
城市里没有蝉,有的只是马路上无时无刻从不消弭的发动机声和鸣笛声。
办公室里还算安静,大多数时候除了机器运转的嗡鸣声也就只有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
接线员对着电脑和电话撑着头正在打瞌睡。
机器操作隔间里三个工作人员正带着耳机以各种姿势摊在座椅上对着电子显示屏上无时无刻不在轻微波动的线条发呆,隔一段时间便在配备的键盘上输入些数字来对波动的走向进行细微的调整。
除此之外,办公室里的气氛恬静安详到能让人以为现在其实是休息时间。
“他娘的。”一位工作人员在又一次因为不小心睡着被电流刺激醒了之后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长了一张粗犷的脸,以及拥有一身对得起他脸型的腱子肉。
他皱巴着一张脸,大概因为过于烦躁生气,身后一截黄澄澄带着圆形斑点的尾巴冒了出来,毛茸茸的,沿着椅子背翘到了他的后脖颈。
“你尾巴露出来了。”旁边的工作人员提醒他,转过头的时候瞳孔里密密麻麻的复眼悉悉索索的流动,在屏幕光的照射下,泛起一圈一圈幽幽的冷光,阴诡而吓人。
露出尾巴的汉子吓了一跳,然后瘪了瘪嘴,“青娘子你天天的就知道吓我。”
“这-是-在-服-刑-呐-两-位——”第三名工作人员说话了,他看起来是个小男孩的样子,长得七八岁的样子,皮肤很白,白出了玉般的通透质感。他说话的时候一字一字的拖得很长,像是还在学语——事实上他已经“学”了好几百年了。
“仆-累-希-望-大-家-乖-乖-工-作-好-好-相-处-哦——”
“不-然-仆-累-会-难-过-的-哦——”
“难-过-就-会-肚-子-饿-呢——”
他慢吞吞的说完,脸上还未脱稚气,笑起来的时候有这个年纪小孩独有的天真狡黠——如果他没有露出满口多到几乎数不清的的尖利白牙的话。
粗犷的汉子和被叫做青娘子的女人缩了缩脖子安静了,室内又恢复了之前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氛。
窗外还在下雨。
风一阵一阵的吹着,雨打在落地窗上,噼里啪啦。
水汽偷偷的在窗上聚集,一点一滴的,谁也没有注意。
隔间外的接线员换了个姿势半趴桌子上显得要死不活。
他的视线乱飘顺着桌角飘到天花板,顺着天花板飘到透明的玻璃窗,顺着玻璃窗飘到玻璃窗和地板的缝隙上——
那里有一团晃动的水渍正在颤颤巍巍的聚集——
视线对上,他们大眼瞪小眼——好吧并没有小眼。
那水渍僵硬一秒后突然化作捕兽夹的形状张合着大嘴朝着接线员疯狂的蹿去。
接线员懵逼了一下,瞬间伸手摁下电话上红色的警报按钮然后大叫着跑向隔间——
尖叫冲破云霄,堪称惨绝人寰。
“纂愁君——大事不好——要出妖命了啊——”
纂愁君:古人常把蜗牛行动时留下的痕迹比为篆书,所以蜗牛有"篆愁。"断墙著雨蜗成字",“椒气从何得,灯光凿处分。拖涎来藻饰,惟有篆愁君。”
16
楚辞走进电梯,感觉空气有些许潮湿。
他松了松袖口,将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摘下来,思索了一会儿,将一边的镜腿别进了衣领口。
透明的电梯缓缓的上升着,外面凄风苦雨,水汽悄悄在漫天的潮气中聚集涌动,像细小的、透明的蠕虫。
“盯——”电梯到站,闪烁的显示屏上红色指示灯一笔一划标出楼层:“26 1/2”
门开了。
青泽感到不对劲的时候,玉虺已经化作原型窝在枕头上沉沉的睡过去了。
这小蛇当年随他在十方雷阵里待了太久,伤了根基,偶尔睡过去的时候冰冷僵直,就和死了一样。
青泽无意识的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指根,那里红痕浅淡,极浅的热流与他的体温交汇。他偏头看了枕侧的玉虺,捻起枕巾把他盖在了下面。
窗外的雨已经下了半宿,哗啦啦的敲打窗扉和地面。空气中的水汽浓郁到让人不舒服的地步,青泽披衣下床,走了两步忽然顿了一下,他指尖微动,床上的蛇和枕头便凭空消失了。
“啪——啪——”
有什么在拍打大门。
“啪——”
“咯吱”一声令人牙酸的门扉开合声,青泽披着长衣打开了门。
他低头,是一尾青鱼。
阶下雨水汇集下落犹如滚珠,夜里泛着青光的鳞片藏在汇集的雨水里,在庭院游移不定,青莲在风雨中摇曳,散着青光的光点如被雨浇透的流萤在漫天的湿气中乱舞聚集。
好不狼狈。
那青鱼浑身的鳞片暗淡,只有一片嵌在尾巴上的月牙形小鳞正散发着泠泠的冷光。虚影幻化出一个女人的形象。她水藻似的长发乱糟糟的缠在一起,下半身凝结成晃动的水汽,匍匐在地俨然是快要死了。
她的眼睛虚虚的睁着,探首望向青泽。眸光已经散落,但她的嘴唇张阖还在说着什么。
“龙君——龙君——”
青泽蹲下身来。
“快走……快……快走……”
“山海……”
“……破了……”
下一秒她的眼瞳转黑,唇色鲜艳好似饮满鲜血,她向着青泽的脖颈挥起一爪,整个身躯都浸满了浓重的浊气。
青泽侧头躲开利爪,旋身而起飞起一脚就将女人踹到庭院的地上。
那女人沾水即化化作流淌的水珠在暴雨下的庭院里游弋,四处蹿动。
尖戾浑浊的声音一会儿男一会儿女,在小小的水君庙里响彻,五音七口,颠三倒四,刺耳非常:
“广韶——”
“广韶,啊——我说过——”
“哈哈哈哈哈哈我出来了——”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我又出来了——”
“我不会让你好过——我不会——”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广韶——”
“啊哈哈哈——”
“呃——”
暴雨如瀑布的庭院里,浑浊的声音突然一顿,寒光如雪似皎,激起院中积水停滞如断流。
空气寂寥一瞬,甚至雨滴击打地面的声音都暂时缓停。
青泽长身玉立,皎白的长靴踩进雨里。他长发竖起,轻甲着身,右手的长刀拖地棱角尖锐毫无转圜。
他斜睨庭院中被他击倒的异物,嘴角冷笑夹带切切实实的嘲讽与傲慢。
下一秒雨水终于落地,伴随着“哗啦啦”的雨滴亲吻大地的嘈杂声响,他带着不满的轻哼犹如耳边抱怨呢喃。
他说:
“吵死了。”
纂愁君:古人常把蜗牛行动时留下的痕迹比为篆书,所以蜗牛有\"篆愁。\"断墙著雨蜗成字\",“椒气从何得,灯光凿处分。拖涎来藻饰,惟有篆愁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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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夜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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