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雨下的铺天盖地。
青泽的小院子里积水突然涨起来，一脚踩进去，奔流的水冲刷而过，漫过脚踝，带来一阵激凉。
昏黑的烟雾时而凝聚时而飘散，在青泽脚前虚虚实实的凝结出女人的身影。
青泽的长刀插在身前，刀锋笔直凌厉毫无转圜，刀尖向地，钉穿女人的手背。
他蹲下身，单手卡住女人的脖颈促使她抬起头来，那女人视线涣散，眼瞳却是乌沉沉的一片。浊气四逸而出，女人望着他笑。
“你想问什么？”怪异的声音从那女人喉咙里传出，一会儿清脆如少女，一会儿沧桑如老妪。
“你想问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的哈哈哈哈哈——”
青泽面色如常，目光沉沉地望向女人的胸口，那里月牙形的鳞片正一闪一闪散发着青光。
“月鳞从哪里弄来的？”
女人没有回答，虚影自言自语般左一言右一句，恨不得在全身上下再多开几张嘴。
“桀桀桀——”
“你可让我好找，八百年了，没想到你就蜗居在这么个小地方——”
“你不是替天宫做事吗，结果那么大份因果就全让你背了哈哈哈你看看你——”
“多亏了楚天君啊，不然我们上哪去找你——”
“你看看你，广韶龙君，虚弱至此，本尊的气息还不若昔日褪去的鳞片浓厚——我们找了你八百年，找到了你褪去的月鳞却找不着你！”
“要不是山海未塌，神名仍在，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桀桀桀——十方雷阵滋味好受吗，”
“哈广韶，你背信弃义置我族于不顾，你就等着你的洞庭被烧成灰吧——”
青泽眼神一冽，他掐着对方的脖子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一条一条的青筋迭起如山峦。
“还有谁下来了？”他盯着虚影的眼睛，眸光清亮，如云行雾霭，舟行湖泽，茫茫的水波荡漾，似乎有浓雾盘桓升腾。
女人僵直当下，黝黑的瞳孔渐渐褪色，刚刚还妖冶的红唇白的泛青，她的面容宁静，虚晃一会儿后瞳孔里倒影出了青泽的面容。
她突然急急的喘出一口气——
“龙君快走——”
“他们都要杀你！”
“他们要拿你填天柱！”
“他们要拿你破山海！”
“山海已破——金乌出逃——”
“焰满湖泽——九江大旱——”
“千载龙君做嫁衣，万年寒泽入圣堂！”
“十死无生妄做客，天地伦常扶正纲！”
“走啊——呃——”
一声短促的尖叫溢出女人的咽喉，随后黑气蔓延，艳红的唇色又出现在她的面庞上。
“真是厉害啊——”
“这样都还没死透。”
那女人嘴唇开合，带着沙哑吊诡的嗓音从她嘴里传出来，她抬起黑黝黝的瞳孔看向青泽，正待提笑挤兑，却发现暗紫的火焰沿着她雾似的形体灼烧起来——
“啊啊啊你疯了吗广韶——”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高温灼灼，却带寒煞之气，周围的水汽雾化成烟雾，露白的雾气升腾，却在半空中化作晶莹的冰晶，尤带细雪，扑簌而下。
雾霭与苍雪浓厚。
青泽的深青色的长衣在升腾的烟水细雪中影约可见，他额角细小的龙鳞泛着青金色的光，翠色的水滴抹额悬挂眉心，深碧的龙角浮现，眼瞳泛金，长衣上莲纹开合，神像葳蕤，光华粼粼。
青泽的面色有些许苍白，他唇角带血也带笑，凌冽而嘲讽，他没去理会惨叫的那一团黑雾，而是翻手提刀，挥出一道霸冽的寒光。
“出来。”他说。
“巫山神女。”
“莫让本君说第二遍。”
20
晚霞恢恢，落日溶溶。
黄昏。
城市的各个角落开始飘起饭香。
人类的居所，随着时令和时节，一日三餐，四季美食。
还是人间好啊。
金发的少年咂咂嘴，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
茶几上一堆骨头和餐盒，他抓起最后半个鸡爪塞进嘴里，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然后靠在沙发上，叹息似的的打了个嗝。
电视机里正放着美食纪录片，屏幕上，鲜香的肉在浓厚的汤里咕噜噜的煮着，旁白不急不躁，娓娓道来：
“大多数美食，都是不同食材组合碰撞产生的列变性奇观……”
摊在沙发上的少年盯着电视眼睛眨也不眨，闻言赞同的点点头，然后对着垃圾桶咕溜溜的吐出一堆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好吃的总是和好吃的放在一起煮的，不过“裂变性奇观”是什么意思……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狂放魔性的母鸡叫铃声从沙发底下响起来，越演愈烈，渐渐盖住了电视声，金发的小伙儿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从沙发上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够沙发底下的手机。摸来摸去也没摸到，少年越发不耐烦，他又探出一截身子，整个人要掉不掉的挂在沙发边边上，一个用力过猛，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一小段。
金色的血液洒下，点点滴滴，把地毯熔了几个洞。
细碎灿烂金花儿似的火焰在空气中升腾蒸发，而后如雪般消融。少年骂了句脏话，老老实实下了沙发，蹲下来掏出被挤到边角的震动不停的手机。
来电大咧咧的显示着联系人备注：“聋子”。
“不是说没事儿别烦我度假吗——”他接起电话，语气十分不耐烦。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少年的脸色由晴转阴，逐渐流露出浓浓的厌恶与不耐。
不过他还是敷衍的给出了回应。
“好好，知道了。”少年的眼里浮现出讥诮。
他扬了扬嘴角，“明白了，明白了，就去。”
不知道对方又说了什么，少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他笑的眯了眼，一种堪称愉悦的神色从他表情上流露出来，他话语带笑，
“哎呀，你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呢，我还有九个哥哥等着出来呢。”
“放心放心，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吃饭耽误呢嘛，”少年说着甜言蜜语，嘴角讥诮的笑怎么也掩不住。
“哎，好了好了，马上去别急。”
“哎好挂了。”
他放下手机，电视里的的汤还在“咕噜噜”的滚着，汤汁晶亮浓稠，是隔着屏幕都能让人流口水的地步。
少年眯眼笑，舔了舔嘴角，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双手放到脑后又摊在了沙发上。
“傻逼。”他骂道。
“让我去烧洞庭湖？我又不是没长脑子。”
“谁爱去谁去。”
他摊在那想了想，突然又拿起手机。
他抓了抓那一脑袋凌乱的金毛。
“要不还是和栖寒枝报个备吧。”
“可别真出事儿了。”
他播出个电话，
“喂，栖哥，有空没？约个烧烤？”
“哎呀，别挂别挂，正事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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