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在……”关宪不大明白，凤儿焦急的神情令他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脑中有话，开口却是空白。
凤儿没听见回答，迟迟顿顿地回应令她如入虫穴，浑身上下燥火难忍，她厉声再问，“到底在哪？！”
关宪一怔，惊醒般伸手指向自己小小的书房。
那书房不知为何会在厨房一侧，凤儿跑了过去，毫不犹疑，推开了门，关宪跟到时，目光与凤儿一同落在了空空的书案上。
“这……这这这……”
背着红缨枪的乐人进来一瞧，“大人，把城门锁上，要快！”
“哦！哦哦哦哦！”关宪天灵开悟般忙往外走，心知自己又疏忽了许多事，一面自责一面让刚上工的衙役去办事，看着几个衙役跑出门去，他垂首叹息起来。
林汐之头痛得厉害，无法安睡，听见外面声响，打开了房门，“大人，需把按了手印的百姓都找到，再写一份重新签字画押，官印盖好，明日一早快些送回雍京，百姓家里亦要一一派人守着。”
她说着又转向凤儿，“凤姐姐，我不舒服，你与我换身衣裳，扮作我……”
“王妃，这不妥，怎能留您一人在这里？！”
“凤姐姐，你唤我一声王妃，那我今日便给你一道命令，你现在立刻去办，不得多问。”
凤儿第一次看见林汐之冷脸的模样，时常灵动的眼眸因着疲惫和不适而晦暗无光，语调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与不容抗拒的态度，尤似一道剑芒指向她。
她是主，她无从反驳，“是，属下立刻去办。”
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无可奈何地决绝令她不安，几个乐人和舞姬看林汐之脸色极差，不大放心，几人一同围上她，劝她回屋歇着，将门关上，快步跟出门去。
鸾城数十年前原本是个驿站，因着京城商贸越发繁盛而逐步扩建，从小村落发展至此，原住百姓不多，得了恩赏的皆按了手印表示谢意，谁也不曾想会召来杀身之祸。
凤儿跟着关宪找到他们细细交代，留下了官兵看守，守城的官兵在城门口截到了偷走奏折准备出城的细作，还没审问，那细作便召了供，跪在凤儿跟前，不断叩头，“官娘饶命，小人从边城过来，只是收了银钱来偷东西的呀！”
舞姬双手背在腰后，探着身子问道：“城外有人？”
“是是……是！那个有些个拿家伙的，威逼着小人干活儿啊！”
两个双生的乐人窄刃双刀一指，齐声道：“谁给你的钱？”
“不不不……不知道啊，就乌漆漆地……掉下一袋钱来，啊就……就……”
凤儿没心思再听他说下去，淡淡道：“捆起来带回京城。”
翌日清早，官兵将细作推上了马车，手脚捆得牢靠，凤儿回到主屋里，与林汐之换了衣裳，步入前院走到门口，却迟迟不踏出门去。
林汐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凤姐姐，路上小心。”
凤儿回头看她，见她脸色青白，握紧了她的手，“王妃快去歇着，主上回来若见你这般模样，不知会如何罚我。”
林汐之笑道：“不会的，你知道。”
凤儿只剩无奈，退了一步，施了礼，往府衙门外去。
关宪在过往的通关记录里看见了个人，悄悄起了大夜，在城中一家客栈里找到了云游至此的医师柳随风。
两人正巧进门，碰见凤儿，关宪迎面拜道：“凤姑娘，这是柳神医，正巧途经此处，你放心去，老臣无用，定将王妃照料妥当。”
凤儿看了一眼这传闻中云游四洲的柳随风，对关宪说道：“那便有劳关大人了。”
柳随风凤眸一弯，白皙的脸上笑得温和惬意，“姑娘放心，没有我看不好的病。”
凤儿目光转向他，微微点了头，跨出门去。
柳随风探头探脑地看着凤儿带走了一群人，回过头来，东张西望，一路踱进后院主屋里。
关宪紧随着，唯恐有什么差池，他亦忐忑这算不算王妃私会外男。
林汐之刚躺下，眉头紧锁，她的头痛得如有钢钉在钻，无论如何调整，都没法入睡。
柳随风一进门便快步上前，蹲在她面前柔柔说道：“嘿，睡不着就起来，不要硬睡，可以联络感情。”
林汐之睁开眼，见是陌生男子，吓了一跳，连忙爬坐起来，“你……你是谁？胡说什么？”
她望向关宪，眼中疲倦带着些愠恼，“关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关宪忙上前解释，“王妃莫怕，这是柳医师，是有名的神医。”
“神医？”林汐之上下打量起了柳随风，看着不想坏人，只是她甚少出门，对神医之事丝毫也不了解，“如何神？姓甚？名谁？都说来。”
柳随风起身一笑，抖了抖身上月白的披风，“方才就说了，我姓柳，名嘛，游四海，随风。
“柳……随风？”林汐之揉着脑袋，理解了一下，问道。
“正是。”柳随风笑得柔和，目光在林汐之脸上游走观察，问道：“姑娘可是……生来体弱嗜睡？”
林汐之迟疑了片刻，想着要不要对陌生人说实话，但见关宪一脸恳切，便道：“是……睡了便混沌，难以分清梦实，吹了风便容易病，但好得也快。”
柳随风摇头道：“好得快是因你得了照看，你到一般百姓家里试试？怕是早死了。”
关宪惊道：“诶！柳医师慎言，这可是誉王妃。”
柳随风道：“医者面前人便是人，不论是谁。”
林汐之没觉得有什么，点头道：“嗯，有理，那你可有办法，我如今头疼得厉害，许是车子颠了脑子？你可会治？”
“姑娘小看我，区区头疼，一会儿便好。”柳随风将包袱放在了桌上，打开后取出了一个布包，林汐之戏本里看过，猜测到那是金针。
“姑娘可怕扎针？”
林汐之未曾见过，只在书上看过，摇了摇头，道：“没见过……可以试试？”
柳随风抽出一根放在烛火上，正反拖了两下，声色低柔，抬起眼眸来，始终温和，“姑娘不会后悔的。”
空中薄云渐消，微见日光，鸾城到京城的路途不算长，无风无雪，皓野静寒，枯木深雪中，有几双眼睛顶着寒冷静静探查。
“那是什么人？”
“头儿，那是誉王的妃子，说是知道誉王落难，连夜逃了，如今看来是被抓回去了。”
“鸾城还没有消息吗？”
“呃……没有。”
“过去看看，耽误了正事，大王定会要了咱们的脑袋。”
一行斑驳灰影头戴斗笠，挑起捆实的木柴往鸾城方向去，木柴里插着各自的刀。
重音在天崇卫大堂里呆了一夜，楚勋从牢房里出来时已浑身疲乏，她跟上前去，两人皆拖着疲乏的身子上了马车。
楚勋入府时听见侍卫们回禀，沈均来过，还去了孟府，他霎时又有了些精神。
沈均知道孟怀清与皇后的关系，孟家乃是上官家一手提拔，他在孟府门外的角落里等到半夜，不见人来，便回了府，与林安儿说他找了一日，没有找到了解此事的人……
楚勋赶了重音回府歇息，自己无心安歇，带了个侍卫走街串巷，叩响了沈家的门。
他打了个哈欠，忽觉动作失礼，清了清嗓子，站端正。
家丁前来开门，看见是慎王殿下，连忙躬身请他，“殿下请进，大人吩咐了，殿下几时来，便几时进门。”
“你家大人呢？”楚勋走进沈府，院子里翠竹负雪似开了白花，乌石嶙峋尽是白头之态，他边走边观赏，入了厅堂便坐下，捏了捏眉心。
婢女添上茶来，说道：“殿下稍坐，大人在换衣裳。”
楚勋微微点头，正襟危坐，直直挺着脊背，闭眼暂歇。
沈均出来时见他似在打坐，不敢惊扰，轻手轻脚地靠近。
楚勋知晓有人进来，睁开了眼，看见沈均，打量一遍，道：“沈大人有事？”
沈均抿唇尬笑，道：“没有，就是想问问……陛下如何了。”
楚勋看着他静默了半晌，道：“我打了楚逍一顿，父王明日就醒，贵夫人可以安心等着好消息。”
沈均一愣，心中量度，拜道：“殿下英明。”
楚勋自嘲摆手，“不，是我那九弟英明，我自始至终都是他的棋。”
沈均上前给他倒了茶，茶入杯盏，不偏不倚，“咕嘟咕嘟”地响，“殿下不计得失，遵循正道，岂能不是英明？”
楚勋摇头，端起杯盏观看了一下微浮的茶末，香气自行入了喉，他喝下杯中热茶，叹道：“光是英明，没用，九弟是在告诉我，必要时，要懂些诡计，否则便是别人的棋。”
沈均垂眸，拱手拜道：“大启有二位殿下，是万民之福。”
楚勋抬手空空点在沈均头顶，“大启有你这会拍马屁的，也是万民之福。”
沈均抬眼起身，想了想，笑起来，“倒也是。”
楚勋无奈望向门外渐渐转晴的天光，“你明日准备着入宫，咬定是我诬陷九弟便可，明白吗？”
沈均眼珠一转，道：“嗯，明白。”
千里之外，昌平风沙夹雪，恶劣之景不顾朝代更迭，人去人留，千年依旧。
上官景坐在梁王军帐中举杯痛饮，酣畅道：“大王，若姓楚的召我入京，还请大王费心做个戏，起个兵？”
梁王手握杯盏顿在眼前，险些洒出，“将军可不能耍我。”大梁兵力不及大启，梁王唯恐是个圈套。
“大王，上官家要的就是边境不稳，怎会坑害大王？”
梁王饮下杯中烈酒，惯爱这烧烈之感，鎏金铜盏敲在桌上，“好！那这批货，上官将军便想想办法了。”
“大王放心，大启人多地辽，只要敢走，自然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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