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庄云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小花园的树枝大体修得齐整，但难免有一两根枝头冒出，行走途中，庄云舟似慌了神，一头撞上去。
季枫予随手挡住即将碰头的树叶，像是被他逗笑，弯一弯眼角：“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你看到网上的新闻了吗？”
季枫予愣住片刻，反应过来，脸一瞬间冷了下来：“你把我拉黑了。”
“没有。”庄云舟矢口否认，他轻蹙眉头，露出纠结的神色，几秒后才盯着季枫予的眼睛，郑重道，“真的没有，我的手机……现在不归我管。”
季枫予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从兜里拿出自己手机，递给庄云舟：“现在的联系方式呢？给我。”
庄云舟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敲了一串数字，交还时又犹豫了。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光，下巴要抬不抬地瞧着面前的人，在理应坦诚的社交范围里偷偷观察。
“你不应该来找我的……”他小声道。
季枫予抓住他拿手机的那只手腕，声音没被刻意压低，却显得冷冽：“为什么？”
庄云舟吃痛，微皱了眉：“因为我，你才被拍到。”
季枫予稍稍收劲，将手机揣进口袋，一言不发地拉着他往庄园大门走。
晚风袭来有些凉爽，两人刚走出庄园大门，一辆灯光刺眼的车就从远处驶来，晃了两人的眼睛。
季枫予抬起手臂替庄云舟遮了遮，待车走后，才放下手。
“庄云舟，你对我的印象是什么？”
季枫予鲜少叫他的全名，庄云舟喉咙发紧，目光茫然地张着嘴。
季枫予没了耐心，出租车正巧经过，被他拦下，他将庄云舟带上车，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名。
路程中两人过于沉默，季枫予还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庄云舟能察觉到他身上那股怒意，偏过头朝着窗外。
车停在路边，周围建筑上的霓虹灯光照在庄云舟脸上，他看着墙上的招牌，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季枫予先下了车，站在门边抱着手看他，庄云舟在他不容置疑的视线中下车，被拉着进了一扇门。
越往里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混杂着酒味扑鼻，庄云舟才意识到这是一家酒吧。
季枫予将他带到吧台坐下，轻车熟路地点酒，又跟调酒师熟络地聊了几句。
庄云舟拘谨地坐在旁边，因季枫予赌气般的疏离，他更加肆无忌惮地扭头看他。
“生面孔，是朋友吗？还是男朋友。”调酒师朝着庄云舟扬了扬下巴，眼里尽是饱含深意的戏谑。
庄云舟心头一惊，脸颊发烫，猛地摇头摆手，季枫予瞥他一眼，朝调酒师笑笑：“不算吧。”
不知他回答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庄云舟也并未出声，而是抿了抿嘴，垂下头盯着手里的酒杯。
季枫予突然将手里的外套放在他腿上，凑近道：“等我一会。”
庄云舟点头，伸手抓紧外套，等他离去，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他不喜欢独自待在陌生的场合，这种难受感令他如芒在背。
十几分钟过去，庄云舟等不及，张望了一圈，调酒师擅长察言观色，看出他心里的担忧，建议道：“这么久，不去看看吗？”
庄云舟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浅笑，放下酒杯起身朝季枫予去的方向走了。
狭长的过道光线暧昧，稍走几步就能看见挤在一起的男人，庄云舟不敢盯着看，埋头快步走过，本意非礼勿视，可唇齿相交的声音还是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他憋得涨红了脸，如一只胆小的鹌鹑，尽力倒腾着双腿，想要逃离。
庄云舟一步一步走进最深处，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他不知道季枫予为什么要来这里，若是碰上某些不该打扰场景，季枫予恐怕会嫌他多事。
正当他思考时，一只手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半抱半带地拖进了旁边没开灯的隔间里。
庄云舟惊恐地想要呼喊，却被身后人的手捂住了嘴，直到他大力挣扎了几番，季枫予才忍不住靠在他耳边出声：“是我，别动了。”
庄云舟安分下来，捂嘴的手也被收回，他扭头试图看清季枫予的脸，含含糊糊道：“喘不过气……”
腰上的手松开了些，但季枫予的脸没有撤离，下巴像是轻轻抵在他的肩上，说话时的气息扫过他的耳垂：“刚才过来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什么？”
庄云舟被痒意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禁缩了缩脖子。
“那些人在接吻。”季枫予说得坦率，毫无顾虑，“他们都是男人，不是吗？”
庄云舟不明白季枫予的意思，也不如季枫予直接，不好意思回答，只是默认。
季枫予身上的酒味在密闭的空间里发酵，庄云舟似乎也有些醉了，脑袋晕晕乎乎。
“云舟，你知道我喜欢男人的吧，你也知道，我喜欢去酒吧，喜欢和第一次见面的人接吻，喜欢和第一次见面的人上床……”
在与季枫予的接触过程中，庄云舟第一次产生了胆怯害怕，他感觉自己的腰腹在被不断压缩，紧张地抬手推了推季枫予的手臂，尝试无果，又咬了一下嘴唇，不停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你应该知道……”季枫予轻笑一声，“我不是你眼中的谦谦君子，我只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你把我想得太好了，这让我有很深的负罪感。”
腰上的手已经松开，季枫予往后退了一步，他们之间又回到舒适的距离，可庄云舟却不敢回头。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外套，明明身处黑暗，却被身后看不见的视线灼烧着后颈。
“怎么，你不敢面对我了吗？还是说，讨厌我。”
季枫予早有预料，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靠着沙发背，像是欣赏一出好戏般，意兴盎然地盯着庄云舟过分僵硬的身体。
“网上的舆论，你说是你的错，我不这么觉得……的确是你先抱的我，可却是因为我的行为作风，才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这个观点，你接受吗？”
庄云舟没有说话，季枫予继续道：“你介意你的那些关注度给我带来困扰，所以自顾自的就决定要疏远我，那么我问你，如果你没有进娱乐圈，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你还会想要疏远我吗？”
房间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咔哒”一声，季枫予点燃了一支烟，放在嘴边吸一口，缓缓吐出，道：“不说话，那就是默认，是吗？你讨厌我，连跟我接触都不愿意。”
“没有！”庄云舟声音颤抖，却异常坚定。
季枫予的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几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他喉结滚动，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像咬碎了牙，恶狠狠地道：“你好得很——因为介意别人的话，半个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这样对我，还让我好声好气哄着的人，你是第一个。”
庄云舟转过身，低头盯着鞋面，嗫嚅道：“我只是，我只是怕你被骂……”
“是吗？”季枫予将烟头戳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弯下腰，手肘搭在膝盖上，双手交叉，以下位者的姿态抬头仰视他，“你应该知道的啊，那年我退役，被骂了整整一年，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庄云舟猛然抬头，正对上季枫予的视线，眼神里满是震惊。
他不知道在季枫予心里，他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季枫予是否还记得两年前的那次对话，但季枫予一句模棱两可的提醒，已经让他变得慌张。
“庄云舟，再装傻就有些讨人厌了，你懂我说的意思，对吧？”季枫予又道。
庄云舟垂下眼，细微地低了一下头，如果换做是回答，也只是一个非常小声的回答。
人声自门外传来，又停在了门口，庄云舟担忧地去抓门把手，却听见门外的人嘟嘟囔囔：“什么鬼啊？这门怎么反锁了？”
季枫予起身走到庄云舟身边，将他手里的外套拿过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走吧，送你回家。”
门被季枫予打开，他在其他人狐疑的打量中走出去，这群人刚收回目光，就见面前一个身影冲了出来，小跑几步就追了上去。
其中一人坏笑道：“真会玩。”
另一人接话：“你们觉不觉得，那人有点像那谁，就那个歌手，叫啥来着……庄……唉，记不得了。”
“你酒喝多了，看错了吧？”其他人打趣他道。
身后的哄笑声逐渐远去，庄云舟跟在季枫予身后，全程一声不吭，就看着季枫予打车，跟司机说地址，最后分别时连“再见”都没跟他说。
庄云舟回到家，徐燕不在，他习惯性地脱外套换鞋，手脚机械地走进房间，脑中一团乱麻。
脖颈还残留着被气息轻拂感觉，他伸手在那片皮肤上搓了搓，无意识地伸手摸肚子，在即将触碰之时，又顿时停滞。
心里隐隐的低落，庄云舟搞不清状况，又想起季枫予说的那番话，灵光一闪，才明白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从何而来。
两年前，在他初见季枫予的那天，他也是这样的心情。
那是一种对于认定事实被颠覆之后的落差感，人很容易忽略自己的某些缺点，事到如今，庄云舟才发觉，自己有多么的心高气傲。
他凭什么觉得，季枫予应该是他想象的那样，又凭什么对季枫予有所指责。
第二天一早，门锁从外被打开，徐燕直接走进庄云舟的房间，大力将窗帘拉开，在庄云舟迷茫的睁开眼后，抱着手站在那：“上次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的手机已经给你了，我也没有再跟他联系。”庄云舟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徐燕用假惺惺的赞赏眼神，一遍一遍地从庄云舟身上划过：“不仅是他，还有关于赛车的任何人或事，我不允许你碰。”
“知道了。”庄云舟道。
徐燕看不惯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啧”了一声，道：“你要知道，你能有今天的成绩，不止是因为你的自身实力，还有我日日夜夜的辛苦经营，庄云舟，人不能得陇望蜀，最后还忘了本。”
庄云舟并未反驳，视线落在被子上，点头道：“我知道的。”
“上次的事情只是想让你长长记性——你是我儿子，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为了别人才来找我，但我还是选择原谅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徐燕眯了眯眼睛，“因为我不相信你会为了一个男人，断送你亲爹唯一的血脉。”
庄云舟默不作声，徐燕走过来坐在床边，将手机摆在他面前，上面是某律所发布的律师函。
“你真的跟他断了联系吗？那这是怎么回事，他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费这么多心思吗？”徐燕道。
庄云舟将文字看完，别开脸：“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他自己，而且我说过，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最好没有！你知道你消失的这段时间，他联系过你多少次吗？你都这样了，他还对你不离不弃，真让人感动……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再给你提个醒，别因为人家的几句话就搞旧情复燃那一出，你敢让我发现一次——当年的一些事情，只有你和我知道，不是吗？”
庄云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知道那是拿捏他命脉的东西。
他被子下的手握成了拳，面无表情地道：“知道了，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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