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小小失眠找主任医生看两次？”江则嚣打量道，“朱成！你赶紧过来，我们收队去医院！”
他直接接着还没挂断的电话，大步跨上警车。
20分钟后，科斯特医院精神科门诊。
“这个药要按时吃，不要私自停药。”
“好，谢谢林主任。”
“文护。”林在叫道，“去叫下一位病人。”
文护应了声”好”，还没走到门口，病人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只见还没褪去刑侦大衣的江则嚣，带队一头扎进，他龙盘虎踞地一坐，笑道：
“林主任，好久不见啊。”
林在：“.....”
“文护，这位病人挂号了吗？”
文护翻出记录：“林主任，他挂了，还是加急的号。”
“怎么，林主任好像不太待见我呢？”
江则嚣原本是想带队直接调查审讯林在的，又怕打草惊蛇，刚好在医院门口碰到了一位中年男子，花重金买下了他的号。
这个过程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江则嚣甚至觉得那男人收了钱后瞬间精神状态都好了。
“哪有。”林在扬了扬下巴，“你哪里不舒服呢？江警司。”
“失眠。”江则嚣皱着眉头，“就跟那个谁....跟洛明一样，林主任，你怎么看？”
林在一瞟身后站着的人，说是看病，完全像是包围。
“失眠很常见，江警司，尤其是警察和学生这种压力大的行业。”
他说着起身去拿检测表，站立并不太稳。
“做一个检测吧，看看是什么原因导致你失眠的，江警司。”
江则嚣伸手欲扶，却被林在婉拒，还是文护笔直地冲了上来：“林主任！这些事情我来，你伤还没好，牵扯到伤口怎么办？那是贯穿伤啊，得好好休息。”
林在：“.....呃，我.....”
“你怎么回事啊？林主任。”江则嚣挑起眉梢笑道，
“低血糖。”林在拨出一颗糖丸吃下，“你要吗？江警司，警察也是很容易疲劳的。”
“不用。”
江则嚣10岁练拳，身体棒得跟机械似的。
他观察着刚刚表情一惊的文护，饶有趣味地填完表格，“林主任，洛明是什么原因失眠的呢？这表格能看出来吗？”
林在拿出洛明的病例，点了点，那动作是让江则嚣自己看。
病例上记载的病情和看病时间跟洛明说的完全吻合。
“如果没有什么事了，我就交班了。”林在扫视完表单，说，“你没有失眠，江警司，相反，睡眠质量很好。”
“你这就下班了？看完了？”警员都大为震惊。
“你这是什么话啊！警司先生。”文护解释道，“主任医生的坐班时间本就很短，而且时间也不固定。再说，你本来就是今早的最后一个号。”
他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淡定走出，文护抱着文件左摇右摆地跟了上去。
“还有警司先生，下次别买黄牛号了！没病不要浪费我们林主任的时间！”
啪！
就诊室的门被关响。
“学长.....这？”
“陈鹤心，你们去警车上等我。”
步子还没迈出几步，江则嚣在桌子一角蹲下。
他用指尖细细捻出一小块蓝绿色的塑料碎片。
江则嚣：“慢着，你帮我查一个人。”
陈鹤心：“又查？谁？这次一次性说清楚行不行啊！”
“林在。”
江则嚣缓了缓步，“我要他的所有信息，包括籍贯，毕业学校，家庭情况，务工经历，开房记录，人际关系。”
“还有，就医情况。”
“刚刚的那个主任？没看出嫌疑啊？”
他目光瞥见朱成囫囵吞下了什么东西，一问才知道，那小子刚刚找林在顺的糖。
江则嚣一愣。
他突然想起刚才林在吃糖的画面——拨开糖纸后，不触碰嘴唇而直接落入口中。喉结没动，再次张开嘴时，已不见那颗糖丸。
那似乎是一个很习惯吃药才有的动作。
“先查。”
他道。
科斯特医院的走廊内，江则嚣不急不慢地赶到林在身后，只用了不到5分钟。
林在走得很慢，就算是单纯走路，江则嚣也能追上。
“去哪儿啊，林主任。下班了在医院不回家，身体都这样了，还那么热爱工作吗？”
他就像车剐蹭一样贴在林在身边，也没碰上，就是并行。
“去交班啊。”林在说，“不然我就是擅自早退了。”
“这事情你不让文护去做？”
“也不能总麻烦人小姑娘吧。”
“也是。”他闻言问道，“林主任是赖川最近的负责医生吧。”
“嗯。”
“赖川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林在忽而顿下脚步，他像是想了想，说：“赖川啊，他比较暴躁，对自己犯的错也没有悔改之意，反而有些得意的情绪。”
“不过想到他是精神病，一切也可以理解。怎么了，江警司，赖川又发病了，需要我去警局一趟吗？”
“不用。”江则嚣插着口袋，他往常是一个走路带风的人，但林在走不动，他也随之停下，“你这身体，还是下班休息吧。诶，抢劫你的歹徒落网没有啊，我看你像是重伤啊，这不判个十几年。”
谁知林在只是笑笑：“没呢，受伤的地方监控失灵了，我当时性命都堪忧，也没精力去敦促查案，反正捡回一条命，也知足了。”
他们慢慢顺着走廊一路前进，人流出入密集的值班室挂着招牌挡在眼前。
江则嚣一仰头，揶揄道：“你可真心大啊，这都能算了。”
“怎么被抢的？”
“不小心撞上了。”林在在门口排队，叹了口气，“当时我也气，想发泄一下，结果那人力气比我大，拿刀给我伤了。”
值班室来交班的医生很多，江则嚣一个外人，也不好意思挤，他就站在林在身旁，像一条蛇突出了一个鼓包。
他突然好奇：“这样讲，那人怎么不杀死你？”
对上林在斜视而来幽怨的目光，江则嚣笑着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医生，我是说，那歹徒力气比你大，还有刀，你是怎么逃离的呢？”
“那位置离警局比较近。”林在笑道，“也算是狗运吧，江警司。”
“林在医生！”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随着队伍前进，转眼就走到了值班室最里面。
“今天交班了，等会儿是陆医生接你的就诊室。”
“好。”
他往医院大门出口走，江则嚣也跟着。
“我的警车也停在大门口。”
林在一点头，并没有多言。
警车外面，朱成已经等得快化掉了，一看到江则嚣，他立马打开车门。
“学长，查出什么了吗？”
江则嚣示意他别说话，林在正在不远处走向车。
“先上车。”
车上的陈鹤心抱着电脑一顿乱打，刚刚找到的塑料碎片，已经包装好放在透明证物袋中。
警车没动，这是大部分警察办案时的习惯。
“江少，资料再给我一些时间。”陈鹤心说，“但这个塑料碎片，我们拍照发给刑科部看了一下，很像什么东西的外包装。”
“行，你先查着。”
江则嚣拈起那块平常人根本注意不到的碎片，一转身，所有动作霎时顿住。
林在静静地站在车窗外不远处，从车内望去，恰好能看见他平静的面庞。
他手中拿着一瓶药。二人对视半响，江则嚣摇下车窗。
“江警司，别忘记吃药。”
他走上前，把一小瓶褪黑素药瓶递到江则嚣手中，目光滑过反射着亮光的蓝绿色塑料片，指尖与江则嚣的掌心触之即离。
“我想起哪怕是不失眠的患者，服用褪黑素也有帮助睡眠的作用。”
江则嚣至下而上地仰望着，二人相距咫尺。他望见那双淡蓝色眼眸中不断起伏的自己，耳边响起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彷佛一只困兽，望着持枪的猎人般如临大敌。
那天血夜，他也是这么望着恶魔的。
这并不符合常理。
明明是一个连站立都不稳的病人，江则嚣却本能地恐惧。
“好，谢谢林主任。”
他收下药瓶，慢慢摇起车窗。呼啸而去。
林在在原地驻足片刻，微笑不语地转身，文护从车上下来，快步跑到林在身后，
“还回去吗？”
“人都走了，还回什么？”林在说，“你去跟陆医生说一下，接着的班还是我坐诊。”
“真不明白杀人犯死了这种大快人心的事情还查什么查！”
林在眸光讥讽，“他会查的，他绝对会。”
“他已经查到塑料片了。”
文护震惊：“那怎么办？”
“凉拌。”林在语调平淡，“不过，我认识那位警察。”
“不会是他吧？林主任！？那你还跟他单独相处？”
林在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似乎是一件很难开口的事情。
文护也不催他，清晨的日光盛满在林在的发梢和颈侧，为他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不管世界如何以痛吻他，林在都如初见一样，被活生生剥夺的身体和亲手摧残的精神，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心。
半响后他才喃喃道，“没有关系，他不会记得。”
“永远。”
“喂！”
江则嚣在床上打了个滚，该说不说这褪黑素确实好用，本来倒头就睡的他现在更是起不来了。
“学长！法医的尸检结果出来了！你猜他们查到了什么？”朱成听起来特别兴奋，“赖川是被用□□毒杀死的，而法医还检测出了一个东西。”
“什么啊？你快说啊。”
“饮料。”
“啊，饮料？”江则嚣醒了半分，“什么饮料？”
朱成说：“还不知道呢，李云警监就这个召开大会，你赶紧过来，别又迟到了！”
“又开会？”
这下江则嚣是真的醒了。
他裤子一穿，衣服一套，连忙道：“卧槽！朱成你怎么不早说！”
“几点了？”
“10点了，学长，你还有20分钟。”
那小子笑道。
19分钟后，科斯特刑警大队会议室。
江则嚣急急忙忙地闯进，在所有前辈不动如山的目光中，他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随后把外套扔在空椅子上，整理好自己的姓名吊牌，清了清嗓子。
朱成闻声打开了PPT，现场赖川死亡的惨象霎然映入眼前。
“尸检报告出了，死者死于3月14日凌晨3：00左右。在死者的胃容物，血液，肝脏组织中，检测出致死量的□□。死者体表的尸斑，黏膜呈现樱桃红色，这是急性组织缺氧的典型特征，符合□□中毒的表现。”
“而且。”朱成用激光笔轻轻一点，下一页赫然映着一瓶饮料，“刑科人员对胃容物进行了色谱分析，分离出了大量饮料的配方成分，根据数据库比对，确定了是科斯特大学特产饮料，麦加乐。”
坐在对面的刘任警监一抬头：“这有点眼熟啊。”
“那可不。”李云警司打开保温杯一吹，笑笑：“你之前负责的那个案子，赖川不就是用麦加乐饮料下毒毒杀了室友陈德兵的吗？”
“有点意思。”刘任警监评价道，“这混蛋被自己的作案手法杀死了？”
警局内报仇的案件多了去了，但一般杀人都是为了目的，很少有人会在意仇人死去的过程。毕竟多一份准备，就多一份暴露的风险。
更何况报仇的人似乎更希望仇人死不瞑目，用毒杀这种方式，未免太放过了？
众人安静地听着，突然传出一声感叹，“难道是他？”
大家目光聚焦，李云警监墩了墩保温杯：“你有发现就直说，江则嚣。”
江则嚣没说话，而是示意朱成切换到科斯特大学的监控录像。
案发前1天，人满为患的科斯特大学小卖部内，一个身着白衣，黑色长裤的身影走向饮料柜。
会议室内屏息凝视，死死盯着那个可疑的身影。
只见那名男子取出一瓶饮料，用校园卡付款，骑上车回了寝室。
和周围买了同款饮料开盖而饮的身影格格不入。
30分钟后，他背着一个黑色大书包，出现在医院大门前，随后消失在监控中。
江则嚣在此刻暂停录像，他悠闲地环顾四周，视线落在画面上男子手中：
“这个人是洛明，赖川室友，陈德兵好友，化学系学生。案发前一天，他买了瓶麦加乐饮料，麦加乐是运动饮料，明明洛明三天前就去看了失眠，为什么还去买影响入睡的麦加乐？”
“而且和其他买了就喝的人不一样，他带入寝室了，注意看，他拿着饮料上楼，之后再无拍到他扔塑料瓶，这瓶饮料去哪儿了？他喝了这瓶饮料没有？这段时间他在寝室干嘛？”
此话一出，会议室众人哗然，
朱成直接抢答说：“他在.....在往饮料里下毒！”
“他哪儿来的毒？”江则嚣问。
朱成说：“他跟赖川都是化学系的学生，赖川怎么得到的，洛明也可以。”
熟悉赖川作案手段的刘任警监眉头紧锁：“赖川是趁实验课老师不注意顺的□□，发生后他们学校管得很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得手哦。”
“不止。”
江则嚣摩挲着下巴，他翘着二郎腿，突然问：
“什么人有能力将一个成年男人从监狱运到大学？”
这个问题问得很简单，大家颇为不解，刑科部那边的人呛了一声：
“这不是有辆车的男人都能做到的事吗？”
像江则嚣这种没有实际功绩靠学历升上来的警司，局内的人嘴上不说，内心也颇有不满。尤其是江则嚣这种家庭背景好的，造谣说他是靠买通进警校的大有人在。
李云警监抬眼皮扫了那个呛声的人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的不悦已经很明显。
但江则嚣根本不在乎，他一个眼神都没给那人，直接顺着问：
“那你们说洛明能办到吗？一个没车的学生，不可能打车运赖川吧？”
会议室突然活了过来，爆发嗡嗡的讨论声，
确实，洛明嫌疑最大，主观能动性也有，但作案条件却卡住了。
“照你这么说，那谁有嫌疑？”李云警监闷了口养生茶，神色不解。
江则嚣：“门口的车。”
李云警监：“车？”
“对！就是经过的车！”朱成悟了，“凶手总要在大学门口停车抛尸吧？大学生晚归的多，我们昨天问了，当晚有多辆车在距宿舍最近的3号大门停放！”
众人欲言又止，刘任警监眉头一皱，说：
“江警司，你是说，这些车内有凶手？”
“洛明只是个帮买饮料的帮凶。”江则嚣圈出那个鼓起的书包，“而饮料给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激光笔狠狠一顿，
江则嚣：“李警监，我申请彻查当天晚上凌晨到学校的所有车辆！”
大学不愧是人源来往最密集的场所，科斯特大学地理位置优越，出门就是大马路。江则嚣一车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撑在车窗前，随缓慢的车流移动。
“学长！监狱当晚监控缺失，根据三号门的监控，有14辆车符合线索！”
江则嚣：“停留超5分钟的几辆。”
“一辆也没！”
“贴膜的呢？”
“9辆！”
“明显超速的有没有？”
朱成停顿了一秒：“凌晨大部分车都开很快，但有6辆尤其快。”
江则嚣听着电话：“就在这6辆里找，尤其是路线经过监狱地段的，重点排查！”
那边传来一声好，左侧一辆车慢慢移上车道，跟江则嚣平行。
车窗开了四分之一，看不清里面的人，只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哎呀，我这不是在路上吗？赖川死了！之后我得.....”
赖川？
他叫住欲挂电话的朱成，瞥向车牌：“你帮我查一下这辆车。”
“哪辆啊，学长，车牌号。”
江则嚣眼睛一瞟，正好跟那人对上。
“......”
“卧槽！他妈的警察！？”
平地一声惊叫，左侧黑色的越野轰地一声挤着道驶离。
“学长，车牌号。”
“.....”
江则嚣管都没管，手机随意地甩到副驾，一个油门加速，超跑的推背力轰鸣一震，他完全若无其事，驾驶着法拉利跟了上去。
法拉利死死咬住越野的车尾，方向盘在他手中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然而，在一口岔路口，黑车借着车流，猛然拐入小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操！”
江则嚣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副驾上的手机响了。
“江少，有人报警，刑科部已经赶过去了！他们发现很紧急，让我通知你赶快过去！”
“谁报的警？”江则嚣还有点气，“什么事情那么急？”
“林在医生，说是发现了一个气味奇怪的空瓶子！”
他还没来得及回，另一通电话抢占热线打进：
“江警司！你之前送来塑料碎片检查出结果了。”
“说。”
刑科部的人咽了口水：“经检验发现，该碎片出自饮料外包装塑料纸，根据对比，我们确定来自一种特殊的饮料。”
“什么饮料？”他深吸一口气。
“科斯特大学特产的麦加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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