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特大学校园小卖部,垄断校园生意的王座。
江则嚣抱着臂缓步走下警车,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没有招牌的小店,迎面碰上匆匆赶到的朱成。
“怎么回事?报警人呢?”
朱成没说话,往那边瞪了瞪。
小卖部整个被警察围了起来,大量失望不满的学生几番争执后无奈离去,店外的长凳上,有一个人没有被驱逐。
林在舒适地坐在那里,脖颈微搭着店面玻璃,他双腿自然交叠,两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放在腿前。彷佛在自己沙发上欣赏一场电视剧般清闲。
江则嚣觉得真是有趣,明明自己嫌疑最大,现在却像什么事都没有的主动出现在警方眼中。
他一抬手:“朱成,手套。”
朱成刚找到手套,抬头江则嚣已经站在长凳面前。
“医院多了很多失眠的学生,科长让我带一瓶麦加乐回去研究研究成分,我一来就发现塑料瓶堆中气味很奇怪,很像一种化学物质的气味.....”
“什么化学物质的气味啊?”
“□□,你可以去看看。”林在松手一指,朱成正好着急忙慌地把手套送上:“学长.....那个手套。”
江则嚣眼都没抬:“陈鹤心!把那个塑料瓶拿过来。”
“没空啊,查资料呢!你让刑科部的人送!”
江则嚣:“.....”
他幽怨地瞟了一眼,那女生站着抱着个笔记本奋笔疾书。
还好警员跑得快:“江警司,就是这个瓶子,外包装已经没有了。”
江则嚣接过,光溜溜的塑料瓶内没有任何液体,却散发着一股诡异的苦味。
“林在医生。”
“嗯?”
“你敢报警我真想不到。”
林在收起双臂,恰好好处地做出茫然的表情,“哦?怎么说,江警司。”
“你知道这个瓶子是麦加乐的饮料瓶吧?”江则嚣边说边拉过想走的警员,“走什么?过来做笔录!”
刑科部还在发现塑料瓶的垃圾堆中忙碌,朱成走过来想帮忙,看见江则嚣已经抓了另一个壮丁做事,自觉地维护秩序去了。
林在淡然道:“看得出来,毕竟长得怎么奇怪的瓶子不可能是商业产品。”
确实,江则嚣瞟了一眼,就麦加乐那个上粗下细的包装,连他这种闲钱多的人都不会投资。
他顺势压低身体,问:“那林主任可以告诉我,这种商业买不到的商品,为何出现在你的就诊室中呢?”
“你说这个啊.....”林在笑了笑,“洛明带来的,他撕开包装说标个记,说是学生买的太多了。我提醒他失眠别喝运动饮料,这不是很正常吗?江警司。”
“正常吗?”江则嚣像是在问自己,
林在盯着他不出声,江则嚣也没有回答,一站一坐的二人姿势不动,定格在背后警员忙碌的身影中。
嘈杂的空气意外安静得有些诡异。
“你们医院挺关心麦加乐了呀。”
林在说:“不应该吗?”
江则嚣活动了一下身体,他等着林在继续说,一个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看呆了的警员:记!
“好的,江警司。”
警员手中的笔瞬间起飞。
林在似乎是想了想,说:“之前有一对夫妇来我这儿看失眠,用了常见的药不见好转,才坦白喝了儿子带回来的麦加乐饮料。”
他笑道:“作为他们的主治医师,调查并研发更有效果的药,不是我的义务吗?江警司。”
陈鹤心敲着键盘上前:“江少,饮料瓶的初步分析出来了!瓶内检测出残留的□□,而且检测出一男一女的两个指纹!”
“指纹?有对比出是谁的吗?”
陈鹤心摇头:“痕迹被破坏了,只能通过大小比对出性别。”
“监控调了吗?”江则嚣问。
“当然。”陈鹤心话锋一转,“只是小卖部人流量太大了,排查需要时间。”
江则嚣移回目光,他居高临下地打探林在,林在悠然抬头,丝毫不回避。
“你刚刚说的那对夫妇,有病例吗?林主任。”
“病例统一放在就诊室中。”林在不动声色地答道,“不过,主治医生都有保存电子版。”
江则嚣一听,自然地坐下,他挤着林在,头从肩向下压低。
那动作的意思是:给我看看。
林在波澜不惊地往右边挪了挪,可江则嚣挤过来的速度更快,刚拿出手机,挂着吊牌的年轻警司就贴了上来。
“3月12日,患者陈尚军,自述失眠多日,曾服用其子带的饮料麦加乐,在其他医院就诊无效。”
江则嚣读着读着眉梢下压,林在下意识地往外避,在拿着笔记瑟瑟发抖的警员的目光中,被江则嚣一把就着手机搂过。
“别动,看不清楚字了。”
江则嚣身高187,穿上鞋那是绰绰1米9有余,他骨架比林在大,重伤未愈的林在被死死环在江则嚣怀里。
粗壮的大手从外而内握住林在纤细的指尖,手机被提起举在眼前,江则嚣眯着眼放大图片:
“他儿子是谁?你认识吗?”
林在垂下视线,他侧过头,刚好对上江则嚣狩猎般炙热的眼神,随即挤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
“啊.....他儿子啊。”
林在:“我们医生不打探病人**的。”
江则嚣:“.....”
他放开林在,松手时掌心顺着手腕下滑,触摸到一个异样突起。
“陈鹤心!帮我查.....”
“要查谁一口气说完,我不接受第二次!”
“.....查陈尚军,和他妻子,他儿子,以及3月14日前一周的全部动态信息!”江则嚣提高音调。
林在围观了一会,说:“江警司,我能提供的就这么多了,医院还有事,我先行离开了。”
他欲起身,却感到手腕有一股强硬的力量束缚着他。
江则嚣轻柔地握着林在的手腕,笑道:“林主任不是坐班时间很短吗?我看现在该交班了才对。”
林在脸色微僵,他看不懂这个年轻的警司想搞什么幺蛾子。
“你手腕有伤。”江则嚣隔着布料,细细摩挲着那凹凸不平的伤痕,
这是一种很巧妙的做法,不至于太过暴力,又深入骨髓般瘙痒刺痛。
林在面无表情,只想抽出,却被那坏坏笑着的警察抓得更牢了:“别动,会弄伤你的,林主任。”
他猛然按了按那块伤疤,脸色霎时就变了。
江则嚣:“林在。”
林在咬着牙“嗯”了一声。
江则嚣:“这是贯穿伤。”
“林在:“你想说什么?”
一时间内,二人的位置发生奇妙互换,江则嚣坐着,林在站着,他拉着他的手,像是在挽留。
内心自认倒霉被抓住的警员含着泪不敢停笔。
这一次,是林在先开的口。
“你是在欣赏你的作品吗?江警司。”
“.....”
警员的笔停了,江则嚣的手松了。
他愕然抬头,刚刚还收着力的男人被一句话击败得溃不成军,林在面无表情地低头回视,可他却觉得,眼前的人应该是笑着的。
滴着血的笑。
林在走了几步,突然回眸。
“江警司,注意休息。”
“你刚刚.....”
“做噩梦了。”
“江少!江警司!你怎么了!?”
陈鹤心抱着电脑撞了几下呆呆坐在凳子上的人,“陈尚军的资料查到了!他是陈德兵的父亲!他和他妻子在3月7日,也就是赖川死亡一周前,去看了林医生。喂!你有听见吗?”
警员捡起笔摇了摇:“林医生走后他就这样了。”
陈鹤心两手一摊:“反正我都查了也汇报了,不知道就不怪我了。”
“这就是你的汇报?”
江则嚣唰地一下回过神,他问警员:“你都记下了吗?那个医生很有嫌疑!”
警员递过笔记,江则嚣一看,上面稀稀疏疏地写着几行字:
“麦加乐饮料会失眠。”
“中老年人喝麦加乐会失眠。”
“少喝麦加乐....”
江则嚣:“.....”
“操!你在记什么?”
刑科部带着所有发现的线索呼啸而去,小卖部又恢复了往日的人山人海,林在走出校园,面冷如冰。
“林主任!”文护远远瞧见就下了车,“怎么样了?凑效了吗?”
“他发现了。”
文护内心一紧:“不可能吧,那东西没效果?”
林在视死如归地停下,脑中被血红的记忆塞满,良久,他才坐进车内,使劲扯下衣袖盖住刚才被江则嚣摩挲发红的伤痕。
他整了整被强行揽在怀里摩擦得歪斜的衣襟,系上安全带,没有感情道:
“我不愿相信,但很有可能。”
“那怎么办?”
林在面无表情:“......喂颗安眠药吧。”
“江少!我查出来了!那么久远的资料我都翻到了!”车上,和江则嚣的低气压不同,陈鹤心沉浸在一片欢愉中,
“林在,28岁,科斯特医院精神科医生,大学保研保博,科研成绩优秀!长得还帅!”
她语气高昂,江则嚣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冰冷道:“继续,说关键!”
“啊,好。”
陈鹤心按下鼠标,一段模糊的视频缓缓播放。
“15年前,有一起被匿名举报的故意杀人案,受害者身份未知,法庭上,只有一人出席。”
朱成开着车,满不耐烦:
“陈鹤心你再不说重点?”
“林在。”陈鹤心说,“出席的人是林在。”
江则嚣如弹簧般弹起,他眉心紧蹙,凑过来,头都要埋进屏幕。
“卧槽,林在!?”
开车的朱成也是一惊,“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培养出最年轻主任的家境很幸福呢。”
“别出声。”江则嚣低声道。
他死死盯着画面上那糊成一团的小人,眼都不敢眨。
只见法庭上,一个瘦弱的黑发男孩哭着,他有着淡蓝色的大眼睛,此刻却浸满了泪水。
“声音呢?”
“远古视频了,有画面就不错了。”
江则嚣无奈接受,他0.5倍速一帧一帧地审视视频,那个独自站在法庭原告席上,刚刚高出台子一个头的小林在,似乎在对他眨眼。
“啊.....”
他如梦方醒,陈鹤心莫名其妙:“你怎么了,不就是没声音吗?”
“你们不觉得林在有点奇怪吗?”
朱成不明白,江则嚣也不挑明:“你们对他什么印象?”
“嫌疑人。”
朱成直接道,“还是接触了所有可疑人员的大嫌疑人。”
车平稳地开着,车内的气氛却不平静。
江则嚣听完抵着下巴,喃喃道:“我好像见过他。”
“小时候。”
他抢过电脑,一幕幕放大少年林在的脸,顿时瞳孔一凛,
千万条回忆同时冲击脑海,那个法庭上黑发蓝瞳的面庞,背景逐渐放大扭曲,变得血红鲜艳。
“真的?”
不可能,江则嚣想。
他确定是他搞混了。
他拜托自己千万一定要搞混啊!
“我记错了。”
江则嚣平静道,陈鹤心根本没管他的状态,自顾自炫耀着她找到的资料,
“文字记录显示,林在自述是一年前偶然发现了尸体和作案嫌疑人,但那案子以凶手精神病无罪释放为结果。”
“凶手都没出庭就无罪了?”
别说朱成了,连江则嚣这种见多了特权的人都不敢相信,“陈鹤心,你没看错吧?”
陈鹤心直接摆出电脑,一幅“不信就自己看”的表情。
白纸黑字上,确确实实是这么写的,在那篇早古报道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
“科斯特第一例精神病免罪案,自此,法律更改,犯人必须通过三道机器检测才能免罪。”
“最幸运的凶手,最悲惨的受害者。”
报道作出评价。
“受害者是谁啊?那么惨?”朱成一个急刹停在警局,江则嚣跟着一震:“我天!你他妈不能减速啊?”
“比起受害者,整起案件都很蹊跷不是吗?”
江则嚣坐稳下车:“跟林在有关吗?他为什么一年后才去报案,死者跟他什么关系?他在法庭上哭的原因是什么?仅仅因为凶手逃脱吗?”
他一边想一边走,直到身影没入了一个小孩的天空。
眼前的路消失不见,意识沉入记忆汹涌的大海。
他拉着一位眼睛蔚蓝孩子的手,欢快地奔向滑滑梯,那孩子表情有点愣,全然没有欢乐的样子。
你怎么了?江则嚣想,是没玩过害怕吗?
他攥得更紧了。
可不知为何,当二人相拥着从滑梯上滑下,那身影消失不见了。
江则嚣站在原地,怎么找也找不到。
“江则嚣!看路。”
“啊,李叔.....”
李云警监示意他看周围,众多警员都在,江则嚣心领神会地改口:“李警监,好的,我知道了。”
“想什么呢?怎么快撞到柱子了都不知道。”李云警监目光一侧,“我有事要出去,你去我办公室坐着,有什么电话帮我接,别乱说,就说李警监不在,稍后给你打。”
江则嚣嘴上说着好,心里想这不就是代值客服吗?
他一万个不愿意,面对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李叔叔也只能乖乖就范。
“叮铃铃——!”
“喂!李警监不在,稍后给你回!”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个电话了,江则嚣都快形成神经反应了,可来电的人还没挂,语气反而严厉起来:“江则嚣?”
“啊,刘任警监。”
“什么事?”
刘任笑了:“你这小子,被李云变成机器人了,没什么事,李云抽屉内有我们之前共同的一个案子的资料,就在第一格,上面盖了大红星的那个,你给我拿过来。”
江则嚣深吸一口气:“好。”
他随意地拉开,一大堆卷宗杂乱地堆入抽屉,跟江则嚣自己的比,都算邋遢了。
李叔叔咋这样?
江则嚣挑起眉梢不理解,他在毫无顺序的资料内一个一个过目,那颗大红星没看到,反而有一卷资料让他手上动作一顿。
——林在请假病例。
六个大字写着。
他翻开那本不算薄的病例,第一页就停下了。
江则嚣目光呆滞——
“林在,全身上下7处刀伤,均为贯穿伤,其中一道擦着心脏而出,十分凶险。”
伤情鉴定的图片上,**裸地展示了林在残破不堪的身躯。
江则嚣手动了动,他握刀刺入血肉的感觉,还没有生疏。
目光扫过下一行。
“右手桡骨骨折,手腕被匕首贯穿。”
他呼吸一紧。
刀,
只要夺到那把刀,他就可以反杀。
没有犹豫,江则嚣冲了上去。
咔擦!
他听见那恶魔骨骼碎裂的声音,那只纤细的手,被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笔直地对折,刺穿了恶魔自己。
恶魔不愿松开刀,江则嚣就借刀伤他。
伤情汇报还在文字上继续,江则嚣的视线却变得模糊,那个带血的恶魔的脸庞,逐渐洗去两个人的鲜血,露出最本质的色彩。
江则嚣看见,高悬在夜空中的蓝宝石,一瞬间褪去血色,只留下如海般平静深远的蔚蓝。
它闪着光,越来越近......
深沉的夜色被月光驱散,隐藏在蔚蓝后的面目冲破记忆。
他终于看清,月光下柔和但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那深陷在月色中,染血削薄的嘴唇。
......
江则嚣双目像是被木棍死死顶开,无论怎么努力也闭不上,瞳孔缩成一个针眼,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慌忙翻到最后一页,针尖瞬间炸开。
——患者于2月13日凌晨4:00送医,初步判断受伤时间为凌晨3:00。
杨艾罗死亡的时间。
也是他遇见恶魔的时间。
那一天,凌晨3点。
一个月前面目狰狞,手拿屠刀的恶魔,此刻正眉目冰冷清秀,伤痕累累地呈现在冰冷的纸质报告上。
美名其曰:医生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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