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但江忆安却开了一个好头。
许一和杨梦回白天要教课,所以,她基本上是每天把陈俊杰接回家后,再来请教。
第二次去的时候,两人刚好吃完晚饭回来,杨梦回率先看到她,远远地就朝这边打招呼。
那天学完音标后,这次江忆安直接当着许一和杨梦回的面把六个单元的英语单词全部读了一遍。
她抬起头看到两人的反应,心里猜测,自己应该是没有读错的。
果然,杨梦回满意地点点头,忍不住道:“忆安,你自己是不是回去偷偷练了,正确率几乎百分百。”
“你怎么做到的,读准确非常简单,但是全部读对就很难……”
其实那天回去后,江忆安把音标写在了一张纸上,没事就拿出来看看,复习一下,读着读着,量变引起质变,效果自然显著。
杨梦回见她学习如此努力,也没有多想,便嘱咐道:“你可以开始学语法了,每个单元后面都有题,你可以回去看看,不会的再来问我们。”
而江忆安没有立刻回答,低着头欲言又止,但是见杨梦回心思似乎在别的事情上,最后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许一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看着江忆安纤瘦的背影,她收回视线,跟杨梦回说:“回去吧。”
杨梦回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不嘛,现在太早了,我还想要和你聊会天呢。”
“依依,这里好无聊啊,我快憋死了,我想吃肯德基,麦当劳,我想喝奶茶,我想去逛街……我现在一闭上眼睛,这些东西就飘在上空,围着我转啊转,转啊转……”
许一不厌其烦地听着她一遍遍吐槽,笑着说:“好,周六陪你去。”
杨梦回听到她说这话,眼睛瞪得溜圆,一蹦三尺高:“好呀好呀,我还要去看电影!”
她没什么追求,就是偶尔过过小资生活,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对她来说,就是最幸福的生活。
唯一不算缺点的缺点就是,许一每次都是坐在一旁看着她吃,也就第一次和她出去的时候象征性地点了一杯柠檬水,甚至连第一次逛超市买的零食都还在!
当然,现在已经被她这个小馋猫给吃了。
……
后面,江忆安又来了几次,每次来进步飞速,别人用一周学完的知识,她一天就可以学完,只是,那次之后,却始终没有带来学习语法的消息,每次都会被她转移话题。
而从那天起,学校对面的草丛里多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穿着一双布鞋,像是专门躲着人,每天只是躲在树后往学校里张望。
*
某天下午,许一讲完课从教室里出来,天气有些冷,本来坐在办公室想要坚持一下,但是身体实在受不住,还是决定回宿舍拿衣服。
只是,她刚走出学校大门,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忆安蹲在马路对面的草丛里,手里拿着一张纸,双唇一张一合,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女孩太过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人到来。
直到余光瞥见一双熟悉的鞋子,等江忆安回过神时,那人似乎已经在她面前站了许久。
她立刻站起来,下意识将纸藏在身后。
自己比许一高一点,但所站的位置低,两人几乎面对面平视。
许一看着她眼下那团乌青,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仅仅几天而已,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过,她很快恢复正常,目光示意了一下江忆安身后:“在看什么?”
眼见被发现,江忆安没有扭捏,乖乖地把手从后面拿出来,将那张被攥得有些发皱的纸递过去。
许一没有接,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整齐地写着六个单元的单词和一篇英语文章。
江忆安的字非常漂亮,笔画之间没有连笔,几乎和印刷的一样,让人看上去就觉得神清气爽。
想必是自己私下练过,空白的纸上画着一道浅浅的横线,每一个单词都写得恰到好处,挑不出一点错误,甚至连位置都像是经过精心测量。
许一看着能写出这么漂亮字的那只手,苍白瘦弱,骨指分明,她问:“可以把这篇文章背下来吗?”
江忆安收回去:“可以。”
于是,她就趁着离瓦罐小学放学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快速且流畅地背完了。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许一从始至终没有看过那篇文章,只是听江忆安背了一遍,一时间也没有再说话。
江忆安只能站在原地默默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放学的铃声在身后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急促的下课铃持续了十几秒,不一会,校园内喧闹声响起,像是和眼前的人一样,催促着许一,等待她的回答。
“来了多久了?”她问。
江忆安有些迷茫地看她,显然对这个问题有些无措。
许一看着陆续从教室里跑出来的学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说:“明天早点来。”
江忆安一下子愣住,但很快反应过来,不过,等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人已经走出很远。
这时,陈俊杰已经背着书包出来,看到她有些出神地盯着远处,不满道:“那是我的老师,你不许看!”
江忆安懒得和他解释,收回目光就往回走。
陈俊杰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背上的书包一癫一癫:“你慢点!”
*
第二天,江忆安如约来到瓦罐小学。
她不知道许一口中的早点来是要多早,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
此时,瓦罐小学内静悄悄的,门口一个人也没有,算算时间,应该是在上最后一节课。
这次,江忆安没有和往常一样,而是找了一块比较明显的地方,靠在墙角做题。
但是,几分钟之后,她从试卷中抬起头,读了好几遍题目,发现读来读去一个字都没有吸收进去,反而导致自己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力。
期间,她已经无意往门口瞥了好几眼,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她没有手表,不知道其实才过去五分钟而已。
最终,看着手中的空白试卷,上面只写了一个“解”字,后面连公式都写得潦草,江忆安无奈叹了一口气,不甘心地将卷子叠起来放进口袋中。
……
时间又过去五分钟。
“为什么这么急躁?”她自言自语,对于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但也终于等不住,站起身,往学校里走去。
瓦罐小学建立于十五年前,学校规模不大,甚至可以说占地面积很小,几乎与农家院子无异。
学校门口正对着的是升旗台,今天周一,早上刚升了旗,听着耳边五星红旗在风里猎猎作响,让她想到自己曾经每周一也站在人群里,唱着国歌,敬礼,仰头望着五星红旗渐渐升上去……
出神间,身后一道女声打断她的思绪,“同学,你知道老师办公室在哪吗?”
江忆安回过头,吸了一下鼻子,下意识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
“谢谢啊。”女人道了谢,便带着自己的孩子匆匆赶过去。
看着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想到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反应,她一下子愣住,随即苦笑一声。
绕过旗台后,面前一间间平房便是学生们上课的地方,她没有过去打扰,而是凭借模糊的记忆走到了公示栏前。
公示栏看上去很久没用了,边框上的红漆都已经掉光,上面覆盖了一层斑驳的铁锈,玻璃看上去也有些脆弱,里面的照片已经被晒得几乎褪色。
公示栏一共有三个,现在只有一个幸存,上面贴着前几天的新通知。
她走到那个废弃的公示栏前,视线一点点在上面扫过,最终,目光锁定在了第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11岁的女孩留着长发,被母亲用各种颜色的皮筋整齐地扎在脑后,露出一张小小的瓜子脸,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手里拿着一张奖状,面对镜头的时候有些拘谨,但还是挡不住眼底的开心。
如果没有记错,照片下面应当还写着三个字:江忆安。
江忆安看着小时候的自己,淡淡地笑了笑,这张照片是她考了全年级第一名,拿到特等奖学金时拍的。
七年前,张博遥被调下来当校长,是瓦罐小学最兴盛的时候,那时,学校建成不过几年,方圆十几里地内风光无限,几乎附近的孩子都来这里上学。
江忆安第一次拿着奖状拍照,母亲在摄影师后面鼓励她:“忆安,乖女儿,笑一下,你可是全年级唯一一个得了特等奖的人,多厉害呀,难道还会害怕吗?”
于是,江忆安就被母亲鼓舞着,看向眼前黑漆漆的镜头,笑着拍下了那张照片。
当时奖金并不多,但是每个年龄段江穆青都会给她记录成长的过程,后来那本纪念册不知道去了哪里,自从江穆青走后,她再也没有见过。
“忆安?”
身后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江忆安耳朵微动,连忙转头去看。
下一秒,见到眼前人,她主动打招呼:“校长好。”
张博遥手里拿着一沓试卷,不知不觉已经朝她走过来,和蔼地点点头:“好久没来了吧……”
接着,她自问自答:“大概有六七年了。”
江忆安站在一旁,见张博遥仰头望了自己一眼,随后继续说:“那时候你才到我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仿佛一眨眼,你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了……”
张博遥站在公示栏前,看着那张模糊到几乎看不出面容的照片:“那时候我们瓦罐小学多好,现在……”
“唉……”
新的小学已经在建,规模很大,有正规的操场、教学楼、办公室……凡是学校有的东西,未来在新的学校都会有。
说着说着就有些伤感,时间是残酷的,有些东西迟早要更新换代,适应时代的发展。
即使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去了解外面日新月异的变化,仿佛在瓦罐村的日子时间变得很慢,十年如一日,这里一切还留着过去的影子。
“岁月不饶人啊。”
话音刚落,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背着书包一脸兴奋地从教室里跑出来,叽叽喳喳,耳边全是积极向上且富有活力的童声。
江忆安下意识搜寻许一的身影,刚想与张博遥告别,去门口等她,就听到校长说:“你是找许老师吧,等会她过来,我们一起在这里等她吧。”
江忆安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多问,而是站在一旁默默等着。
等学生们走得差不多的时候,许一从江忆安对面的教室里出来,两道视线猝不及防相触,仅仅一秒,许一便快速移开,看向张博遥。
今天她穿着一件浅色高领毛衣,外面穿着那件黑色的长款风衣,头发被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雪白的额头,整个人看上去清爽而高雅。
“校长。”她礼貌地与张博遥打招呼。
张博遥没有多废话,而是把手里的试卷交给她:“这是前几天你托我打印的东西,一直说给你拿过来,今天才有空。”
许一道谢后接过去,村里没有打印店,那天校长刚好去县里打印东西,问老师们有没有要打印的试卷,于是就顺便给她带了回来。
张博遥笑着看向许一,冷不丁地问:“这是给这孩子打印的吧?”
江忆安并不知道这件事,有些惊讶地看向许一。
而许一有些好奇地看了张博遥一眼,眼底同样闪过一丝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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