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未时,乌云压下漆黑如夜,不过须臾,飘起了如细盐般的雪花,潮湿阴冷的空气环绕着在温暖如春的产房。
屋内,沈婉鸢肚子里的孩子在不停地翻腾着,疼痛使得冷汗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流,痛得她眼睛已经发直。
她已然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也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
稳婆摸着肚子收缩的频率,赶忙拍打着沈婉鸢的肩膀,急促唤道:“夫人,您不能睡,孩子快出来了。”
沈婉鸢摇了摇头,她真的好痛。
白术看着沈婉鸢的脸色愈发不好,一根金针扎向了她的穴道,让她含着人参,高声喊道:“沈姑娘不能睡,不能睡,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的。”
听到白术的话,沈婉鸢突然笑了一声,她卸了力气躺在床上,轻声说道:“我的命终于能由我自己了。”
话音刚落,冷冽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中:“婉婉,你怎敢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沈婉鸢忍着小腹的剧痛,缓缓抬起上半身看着站在床边的陆珩,自嘲笑道:“王爷金口玉言,谁敢不尊?”
“对了”,沈婉鸢还没有说完她的小腹似闪电窜过一阵剧烈痛意,眼眸瞬间失神。
她痛得紧攥着陆珩的手臂,张着嘴流着泪,磕磕绊绊喘息道:“妾还没有祝王爷新婚大喜。”
沈婉鸢眼里满是绝望,泪水顺着鬓角不停滑落,悲凉地笑声回荡在产房内。
陆珩眼中闪过一抹悲痛,手指紧攥又无力松开,低头垂眸道:“婉婉,这次瞒你是孤的错,你只要平安康健,想要什么孤都答应你。”
“求你放我走。”
沈婉鸢在新一波疼痛中,歇斯底里哭道。
陆珩紧攥着沈婉鸢冰冷的手,斩钉截铁的话语中略带愤怒道:“不可能。”
听到他们的争吵,白术蹙着眉倏然回头想说些什么时,他愣住了。
那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此刻却卑微地跪在产床前,双手紧攥着沈婉鸢的手指,就像寻常丈夫一般。
倏然,沈婉鸢高高仰起了脖子,眼中满是失焦,冲着房门的方向,哭着唤道:“娘,鸢儿好痛。”
白术瞳孔猛然一缩,挤开陆珩,捏着金针扎着穴道,高声唤道:“沈姑娘,求求你使劲,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啊,你再不使劲,老奴只能使劲压肚子了。”稳婆也急迫地唤道。
沈婉鸢似是陷入了幻觉,她的眼神再也没有聚光,也没有回复过他们的话语。
陆珩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他的双眸已然布满了红血丝。
他上前抓着沈婉鸢的手臂,仿若从深渊中困兽般,低哑道:“沈婉鸢,孤知道你能听见,这话孤只说一遍。”
“你若是再不听白术的话,孤立刻派人去扒了沈家祖坟,掘了你祖父沈老头的坟,把他的尸骨烧成灰烬,扬在护城河中。”
“你敢!”
“你看孤敢不敢。”
听着陆珩威胁的话语,沈婉鸢逐渐回神,她的眼泪流得愈发汹涌,已经使得她冷汗直流。
她胸脯被气得上下起伏,苍白手指紧攥着床单,愤怒喊道:“陆珩,你个混蛋。”
“好好好,这个力气就对了,看见孩子头了,夫人再使劲。”稳婆欣喜道。
陆珩敛眸继续说道:“你若是去了,你远在江南的外祖家,孤定会让他们给你陪葬。”
沈婉鸢眼泪止不住地流,看着陆珩手掌,她狠狠咬了上去。
“夫人再使劲,孩子已经要出来了。”
陆珩闷哼一声,眼中却闪过一抹微光。
破晓时分,一声细不可闻的婴儿啼哭传到陆珩的耳中,他双腿已然站得僵直,他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眸,望向稳婆。
“恭喜...啊!”
稳婆还没说完,突然惊呼出声,孩子突然被白术抱走,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白术的金针满了婴儿的全身。
稳婆却怕了,她看着陆珩狠厉的眼神,声音颤抖害怕地说道。
“这孩子......”
“这孩子......没.....没气了。”
沈婉鸢的心仿若扑通一声坠入悬崖,眼中满是空洞麻木,眼泪顺着鬓角缓缓流下,她撑着疲惫的身子便要坐起来。
陆珩的臂膀却紧紧把她禁锢在床上,他声音低哑如同谷底深渊:“切莫担心,一切有白术在。”
“陆珩,你放开我!”
“不可。”
现在局面已然混乱,陆珩不敢想象若是孩子没能活下来,沈婉鸢看着他幼小的身体,会不会虚弱而昏厥,但还未等他思索完毕。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出现在内室,侍女们应声而望,却被吓着跪倒在原地。
陆珩站在原地,脸上却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手指却丝毫没有放松对沈婉鸢的禁锢。
沈婉鸢麻木转头,纤细手指紧攥着陆珩的手臂,嘴角却扯出一抹自嘲道:“陆珩,这就是你造的孽,这就是我们的命。”
“命吗?孤从不信命。”
白术却根本不管他们在干什么,抱着襁褓就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冷冷说道:“别吵了,看看孩子吧,他这几天甚是危险,我怕你们没有机会了。”
沈婉鸢在陆珩的怀里挣扎着望向襁褓,在看到孩子的刹那,眼泪如同汹涌的波涛冲出眼眶。
孩子浑身涨红,脸上满是青紫,眼睛紧紧闭着,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模样。皮肤紧贴在肋骨上,金针还扎在他的身上,他又瘦又小,胳膊还没有沈婉鸢的手指粗。
“是个小公子。”
沈婉鸢伸手欲抚摸,却在触碰到孩子手指的刹那,又快速地收回了手。
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太阳穴痛得她说不出话,她这一年的经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来晃去,甚至看到了祖父站在了房门口。
老头抚着胡子,面色红润,看着还是那么精神,他屈膝笑着对着她说道:“小囡囡,怎么这么累。”
娘亲也来了,她流着泪抱着她,哽咽道:“娘的鸢儿真的受苦了。”
陆珩看着沈婉鸢状况不佳,赶忙把她放在床上,却听到她脆弱沙哑,低喃道:“你们带我走吧。”
话音刚落,沈婉鸢便陷入了昏迷。
陆珩正欲张嘴呼喊回到软榻的白术,便听平玉颤抖说道:“血!......姑娘流了好多的血!”
......
“糟了!是血崩之兆。”
......
这是陆珩此生都不愿回忆的一夜,那日的晚霞似血一般,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汤药酸涩的味道萦绕在他的周围。
随着夜色愈浓,屋内的气氛逐渐凝重,陆珩眼中郁色愈发得沉,眼眸低垂紧紧盯着沈婉鸢苍白如纸的面容。
他看着白术在沈婉鸢的木床前和孩子的软榻前来回照顾,嘴唇紧抿,敛眸却看不清任何情绪。
整整一夜,从晚霞落下到朝霞升起。
白术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的情况趋于稳定时,呼了一口气看着屋内的漏壶。
他眯着眼缓缓掐算:“小公子是十月三十出生,今日便是初一。”
“初一?!该吃药了”
白术猛然转头寻找陆珩的身影。
陆珩长身而立站在窗边没有光线的阴影里,在触碰到他目光的刹那,他似沉睡巨兽般,哑声开口道:“她可是安全了?”
“好好养着便成,就是孩子还不太好。”
陆珩脸色惨白,轻嗯一声,便转身走出了房门。
白术看着他笔直的背影,蹙着眉赶忙追了上去,他看到陆珩站在转角处,扶着墙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
“王爷!”
“人是会被熬死的,你可还记着今日初一?”
陆珩感受着胸中似刀剐般的剧痛,呼了一口气淡淡道:“十月三十,孩子生辰。”
“既然记得,为何不吃药?”
白术快速从陆珩腰上的荷包取出药丸,捏在手里,愤然说道:“王爷,你可知陛下给你的解药里重新添加了毒药,我仿制的解药只能缓解十之有六。你若是一心寻死,我们怎么办?”
陆珩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淡淡说道:“孤失去的够多了,若是老天爷让我再失去她,孤觉得陪着去死也未尝不可。”
白术把药丸塞到陆珩的嘴里,气愤道:“命这般重要,你竟然要当成儿戏。”
“白术,那个孩子能活下来吗?”
陆珩突然转移了话题,白术怔了一下应道:“只有一半的把握。”
“好,孤派人去寻个年岁相当的孩子,若是他情况不好,便悄悄换了。”
陆珩就像在说街上的萝卜白菜一样随意,白术却愣住了。
“原来你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所求子嗣,只是为了留住沈姑娘,现在你怕若是孩子去世会刺激到她,便是无关紧要究竟是不是你的亲子。”
“王爷,你究竟在求什么?”
陆珩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垂眸淡淡说道:“求她留在孤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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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日光穿过冰裂纹样式的窗柩,寿山炉中缓缓升起一缕缕宁神香烟,屋内暖如春日,侍女们轻手轻脚地忙碌着,温和又宁静。
沈婉鸢缓缓睁开双眼,床幔围成的小天地使得她有几分恍惚,看着头顶的绣花,脑海里皆是今夕何夕?
“姑娘,您终于醒了,可是哪里还不舒服?”
她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才发现平玉坐在床头看护着她。
平玉眼眶泛红,肉乎乎面颊也看着清瘦了许多。
“怎么瘦了这么多。”
沈婉鸢说完后,才发现嗓子沙哑低沉如同粗沙砾磨砂着地面。
平玉欲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眼泪先流了下来,两行清泪止也止不住,趴在沈婉鸢的颈侧一直哭。
“奴婢....奴婢太害怕了,您流了许多的血,怎么也止不住,睡了整整七天,奴婢真的害怕。”
沈婉鸢安抚地摸着平玉的头,“没事,你且安心,我这不是好好的。”
倏然,孩子嘤嘤地啼哭声隔着墙响起,平玉擦着泪笑着站起身来,兴奋道:“小公子这几日哭声都有力了许多,他生得甚好,白郎中说他大难不死,定是人中龙凤,您可要看看,奴婢让奶娘抱......”
“平玉,我累了。”
平玉说得正兴奋,沈婉鸢冷淡的话语仿若一盆冷水猛然浇下。
平玉怔了一下,“奴婢先退下,姑娘好好休息”,她转身离开的刹那,又想到什么,赶忙说道:“姑娘,王爷一直在屋里守着您,半个时辰前有急事才被武安唤走。”
床帏内却没有声音传出。
平玉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房门被急匆匆地打开。
沈婉鸢已然被侍女搀扶起身,她靠在软枕上专注地吃着粥,半分目光都没有看向门口的人。
“婉婉可是在怨孤。”
宝贝是农历十月,没有三十一天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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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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