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洪九没?”
“没有啊,怎么了。”
“他一大早不见了。”
几个少年窃窃私语。
他们推出一个人问付芮。
“你,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付芮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盖,眼睛看向地面。她摇摇头。
问话少年瞧她一脸呆样,以为没睡醒。他重新回归少年圈,几个人七嘴八舌说着洪九的坏话。偶尔回头看付芮一眼。
外面巨人电梯下降,切断光源,散落光辉的地面一暗。她眼睛眨眨,昨晚躺地上的人影恍惚再现。
目光辗转自己身上,光源重新照进房内,她又想起轮廓模糊的光人。
为什么它那么眼熟。是在哪里见过?
洪九的突然离开,是它的原因吗?
天啊,到底是在哪里见到的。
她的手从头顶向后摸,经过后脑勺,停在脖子上。
项链!
爸爸给的项链!
哐!她猛地起身,头撞到上铺铁架。
痛死了!她龇牙咧嘴,手按压撞到的地方。
不远处传来少年们的笑声。见她瞪眼,立即转头降低声音。
头顶的痛缓过后,膝盖爬上床,翻起被垫。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哨声准时响起。
少年圈子解散,他们迅速整理好床铺,等待教官带他们去吃早饭。
付芮放弃寻找,重新整理床铺。
铁栏门打开,恶鬼教官出现,带着他们去餐厅。
餐厅人满为患,却井然有序。
啪叽!
不锈钢饭盘甩上一坨黏糊糊的土豆泥。
“这是我们自己种出来的土豆。不知道了吧,我知道啊,听我慢慢跟你们说啊……”
坐她对面的少年分享监狱新闻。
经他自我介绍,名叫文清,父母是住E区的普通人,爷爷那代是监狱犯人,后来20年刑满没有回去,反而将监狱当家定居。他算是丙火监狱当地人。
而他呢,也是那天她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拿书少年。“别看他每天手里捧书看,一副好学生样,书不是啥正经书,是小黄文。”坐她旁边的小天是这么说的。
被人拆台的文清气得脸通红,可对面两人都不是他惹得起,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吞。
不知是不是亲友见面会将至,整个餐厅的少男少女异常振奋。氛围比之前更加吵闹,狱兵都忍不住皱眉。不过,教官们没出声呵斥,他们也只能忍着。
文清口若悬河,眉飞色舞显摆着自己信息灵通,吸引来前后桌聆听。唯有付芮心不在焉。
一点混着口水的土豆泥,从文清口里喷出,落入她刚挖起土豆泥的勺子里。
勺子吊起转移旁边,土豆泥缓缓滑落在桌面,随后她又挖起一勺。
“你那天是不是有事要问我?”小天凑近问。
她满脑子在想项链和光人。小天的问话打得她措手不及。
“什么?啊,对。不是,”她转头闭眼又睁眼。“你怎么知道?”
“那天我接水,你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打转。你,是不是有心事?”
“为什么这么说?”
“这几天,我发现你总是观察四周,然后陷入自己的世界。”
她拉过不锈钢饭盘到胸前,避免被口水袭击。小天这一问,她满当当的脑子又塞入一件事。
“那天你说,D区关的不是少年犯,而是监狱里出生的人。监狱上层将他们跟亲人分开,是为了管教他们,让他们能回帝国过正常生活。”
“对。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是这里出生的小孩吗?”
她用勺子轻轻拍打滑腻的土豆泥,双眼从文清容光焕发的红脸滑过,说了一句,“我不是。”
“什么?”小天惊讶,“你真的不是这里的人啊?”
他打量她,“你是犯事抓进来的吗?可为什么你会被关进D区?而不是C区。”
“C区?”她问。
“就是女监狱。我们这里一共有五大监区。AB是男监狱,C是女监狱,D是少年代管教区,E是家属区。对了,你实际多大啊?几天不见,从11岁蹿到15岁。太不是人了吧。”
付芮没有计较最后一句。只是眼冒凶光地盯向对面永远不知口干的文清。
他的口水又喷进她的土豆泥。
勺子铛锒落下,再也没了胃口。
她重重叹口气,对小天说:“那天我是有事问你。”
小天吃下一口土豆泥,侧目而视。两人视线刚好对上。
“我想离开这里。”
“可以离开。你既然关在这里,说明你不是犯人。只要好好学习,年满18就可以选择留下还是回帝国。”
“不,我是想立刻离开这里。”
“你是说,”勺子一顿,“逃狱?”
她点点头。
小天随即摇摇头,“不可能,你是逃不出去的。没有人可以擅自离开这里。除非你神通广大。”
她还真有神通广大的本事去拼一把,只不过它丢失了,连同她的项链。
“哎,小天。你有没有见过我脖子上的项链?”
他喝一口水,稀释口腔内的腻乎劲,说:“没有。我们不允许携带私人物品。”
“没有吗?D7区时也没见到过吗?”
他还是摇头。
完了,肯定是跟蓝宝石一起掉进暗河底了。
她双手扣住脑袋,手指使劲揪短头发。
怎么办,怎么办。她真的不能逃出这个鬼地方了。俊毛,贝琪,安宁儿……
安宁儿……
该死的。
早知道那天就跟安宁儿坦白感情,省的现在后悔。
额头感到什么东西滴落,手指一抹,湿湿的,还带一点细腻的杂质。
捻下来一瞧,是口水混着泥星。
文清!
她恶狠狠地抬眼瞪去,刚好又有两点口水落下。
心里冒火,体内好像有某种东西从眼睛冲出去,顶向唾沫星。
唾沫星停止空中。
一开始她以为是空气中的微末浮尘,手指抬起,接住。捻搓两下,确定是文清嘴里喷出的唾沫。
怎么飞落飞一半,就停……
等等!
眼里冒出光。她看向扔在桌上勺子,手伸过去故意扫落桌下。
勺子即将落地之前,她闭眼,空手一抓。
再睁开眼,勺子就在手心下。
这种感觉。她回味着刚才念头和意识相通的感觉。
是它,蓝宝石。
虽然她无法理解为何看不到蓝宝石的真身,但对于成功逃狱自信倍增。她高兴地抓起勺子,挖泥吃,很开便吃光了。
小天对于她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情绪表示奇怪。
这就是书上说的青春期表现吧。
时间流逝,监狱长的生辰日。
平日掐点起床的少爷们,今日没有哨声提醒,一大早起来穿戴整齐,眼巴巴地盯着大门。
付芮起来时,看到七个少年聚在铁栏门,东张西望。
门旁边的床位,小天脸朝他们,很是专注的样子。
她走过去,问小天:“他们这是在干嘛?”
“在听教官的脚步。”
“什么?”她看向少年们,脸上全挂着诡异的幸福。
“他们不是怕教官怕的要死吗?”
“你忘了,今天是监狱长的生辰,有亲属见面会。”
小天一直被打断听墙外脚步声。
她哦一声,返回床位。
昨晚隔壁和同一房间的大家吵闹地很晚,搞得她没睡好觉。
眯眼没几分钟。
门□□发少年的喜悦笑声。
“来了来了。”
“你们干什么?还不排好队。”恶鬼教官呵斥他们。
他们麻利地排好队,付芮也插入其中。
出门跟D区其他分监区的少年坐上巨人电梯,降落至下一层。
走出电梯后,付芮发现原本吃饭的大厅扩大了好几倍,场地中心放置一张十米长的餐桌,餐桌上摆满山珍海味,最中心是一人多高的蛋糕。
除了驻守的狱兵和他们D区,没看见其他监区。
D区大部队走进去,被安排在长桌对面。她看向二楼玻璃护栏,变成电子虚拟屏幕,上面亮着庆祝监狱长生辰的祝福。
当他们全部人站好后,一道光圈升起,将他们圈在原地。
少年们没有惊讶,只有初来乍到的付芮惊慌了一下。
“别担心。”身旁小天安慰她。
十分钟后,正对面的出入口打开,一群黑压压的女人进来。
她们一露面,周边的少年们躁动不安,付芮听到周边起起伏伏的喊妈声。
她捂着耳朵,好不容易好受了那么一点,大门外又出现一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下好了,D区大大小小全部的孩子炸开锅了。
不止是爸爸妈妈,还有舅舅姑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
他们蜂拥而上,贴着隔离圈跟对面唱山歌。
付芮如一片叶子包裹在激流里,怎么游也游不到岸边。
她看向另一片叶子,小天,跟她一样,拥挤地喘不过气。
他们费老大劲终于挤出人群,齐齐揣手蹲在角落里,旁观前方千场其乐融融的家庭戏。
“你没有家人吗?”她问小天。
“没有。”他冷脆回应,两只眼一直盯着前方。
“你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吗?没有其他血缘亲人?”
“没有。都死光了。”他面无表情,没有任何痛苦的颜色。
“我比你好一点,前段时间得知还有个叔叔。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
她转过头,恰好看见小天眼神发亮。
紧接着他起身,跑进人群里。
她的视线跟随他而去,看到大门再次打开,进来的人全是男性,他们大多数一脸凶相,让人看得很害怕。
只有少部分人踮脚朝认亲大部队努力招手,变猿人长啸。
这些是AB区男犯人,都是些重犯,尤其是A区,关着死刑犯和无期犯。
排在最后进场的A区重犯里,明显有一个几十人的团伙,他们长得凶神恶煞,却众星捧月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蓄络腮胡渣,身材健壮,平静无波澜的眼神逐片扫视全场。
扫回来时,瞧见他要找的人。恰好那人也看向他,二人刚对上半秒,对方又转向旁边的男孩,似乎询问些什么。
付锐直觉方才的对视是错觉,对方只是随便看看,他不过是视线范围的其中一员。
手指探进衣领,捏住项链方坠,沉思半晌。
随后,他带领着其他人,打算远离人声鼎沸的认亲会,走向一边冷清的区域。
正要从几千人中分离,有一名脸黑红的男人气势汹汹与他擦肩而过。
他举手,阻拦其他人摩拳擦掌要去教训无礼的莽汉。
冷漠地回看一眼莽汉的身影,发现对方正跟一矮个子接头私语,还对着另一边D区指指点点。他不甚在意,继续带着人前进。
喧闹的认亲区。
“小天,你在看谁呢?你的朋友?”
付芮顺着小天的目光去寻找他的目标,结果一无所获。
小天的头向左边转动,下一秒,他推开付芮,挤进左边的人群。
没走出去几步,他忽然落下垫起来的脚后跟,懊恼地垂下头。
她看向左边远处,除了人就是人,几万张模糊不清的脸。
“别丧气,等吃自助餐时,你还可以再找找。”她安慰他。
“请安静。请安静。请安静。”
电子冷音在头顶盘旋,可很久没见过面的几千户家庭,根本没重视话外杂音。
阻隔父母与孩子的光圈忽然亮度猛升,墙里外的全部人遮蔽双眼,远离刺目的强光。
高分贝的喧哗声一下子降灭掉。
随后,电子音又开始重复“请安静”三个字。
见场面得到控制,教官们下达上层指令给驻守的士兵们。他们得令后,驱赶着犯人和家属们各回各区域。
一道道光圈竖起。
场地中心的餐桌被周边光圈隔成一个五边形。
广播响起。
从里传出一个女人音。
“各位好,我是监狱长的秘书,艾迪女士。”
付芮看向二楼垂吊延长版玻璃,上面显示着女人。今日她换了一身水红色修身露肩晚礼裙,发型也特意卷过,妆容略带些媚意。
镜头放大,画面播放女人上半身特写,卷发晃动,露出肩头上一块淡粉色的伤疤。
付芮最讨厌听开场白和一些客套话。倍感无聊地站着,她看上不远不近的蛋糕。
一大早上过来,早饭也没吃,肚子饿了。
放在大腿外侧的手转动,掌心朝向蛋糕位置。试试能不能远距离取物。
手指用力。
十几米外的蛋糕纹丝不动。
她的眉头一皱,加大力度。
蛋糕跳脚,最高一层角度倾斜。
糟糕!用力太猛。她鬼鬼祟祟观察四周的人。
大家都在看二楼的直播。除了小天,他的眼睛一直在A区人群来回寻视。
她看向A区一会儿,发现男性都是些青壮年,鲜少老年人和残疾人。
她又看向B区犯人,与A区形成鲜明的对比。都是些老弱病残。
滴滴。
头顶传来轻微的提示音,紧接着一束激光射向她的脸。
手掌搭在额头遮挡,她眯眼看去,是一个监视球。
真烦人。
她看向二楼直播。里面的人变成一个三十好几的男性。是监狱长。他身后站着一个陌生女人,眼神戏谑,红唇勾起。
怪不得监视球盯上她。最高领导出面讲话,全体人必须高度注视听讲。
拿余光瞥旁边的小天。这鬼头小孩早就看直播了。
监视球拔高飞走,扫寻下一个不听话的人。
它一路飞到A区,停在原地,转头,将激光射向付锐。
付锐收回放在D区的目光。下巴轻抬,平静的双眼对上电子眼。
就一眼,激光立即切断。
监视球干脆利落地合闭投射点,转方向,飞远。
全场爆发掌声,开场白终于结束。
从没吃过上游名厨做的美味佳肴的大家,忍耐不住投射贪婪的眼线。
光圈解散,几万人群逐渐扎推,分成数百户家口。他们汇聚一堂边享受美食边叙旧。
头顶数十个监视球飞来飞去。
付芮跟在小天后头,想知道他到底要去找谁。
人流量太多,碰撞摩擦,逐渐与小天的距离拉远。
迎面走来一家五口,他们说说笑笑没有注意付芮。
她被横拦,对越走越远的小天抬手,喊:“小天,小天。”
沸腾的人声将她的声音盖住,小天反而加快速度,仿佛遗失许久的东西近在眼前。
目光越过小天的身影放远望去,攒动的人群中,有一个板寸头,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他前行的方向刚好与小天相撞。
那是谁?小天的父亲?不,他说过自己家人都死光了。
拦她去路的一家五口从旁边经过。最后一个人离开,露出一名气势汹汹朝她走来的黑红脸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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