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西餐厅坐落在安城最为繁华之地,巨大的水晶吊灯攀附在天花板上。
穿着燕尾服的演奏家坐在中央旋转的圆台忘情地弹奏着钢琴。
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来回穿梭在客人之间,带跟的皮鞋踩在木制的地板,有节律的响着。
一切井然有序。
此时,角落一桌客人聒噪的声音尤显突兀。
周围的顾客频频皱眉,招手叫来服务员。
小姑娘一路小跑,顺着客人手指的方向,看向那桌。
一个穿着简单朴素的中年妇女用拉大锯般刺耳的声音张牙舞爪的说话,这正是噪音的源泉。
她旁边的年轻男生正支着胳膊,含情脉脉看着坐他对面的女生,一点眼神都没有留给那妇女。
女生脸埋在碗里,与世隔绝一般,桌上的人说什么都与自己无关。女生的十指活像烂萝卜,又肿又流着脓,脓从冻烂的伤口不停的流出。
吃一会儿,停下来,娴熟地用纸巾沾掉,再埋头苦吃。
身边的顾客催促着服务员:“那桌快吵死了,快去!”
那妇女说到激动处,拽着女生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女生没有反抗,借着扯头发向上的力,顺从地抬起头,嘴巴还在嚼个不停。
新来的服务员哪见过这样的阵仗,被再三催促,破釜沉舟,颤颤巍巍走过去:“您好…”
话还没说,被那男子截断,疾言厉色:“啧,干嘛呢,没叫你来,有没有点眼色!”
小姑娘刚鼓起来的气,顿时瘪下去,支支吾吾地说道:“…这里是公共场所,劳烦两位不要大声喧哗,以免打扰到别人!”
男子眯着眼睛,拿起手边的小碗砸向服务员,小姑娘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大半张脸顿时肿的像馒头。小姑娘鼻头一酸,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凭什么打我,你们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我是来提醒你们的,你还有理了…”
那中年妇女站起来一手拦着他,示意让他消消气,继而转身对着服务员道:“我们花了钱到你们这消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小姑娘识趣的话,还是快走吧。”
服务员重重跺一脚,侧过脸表示不听,刚好看到那个女生自始自终没有抬起头,还趁乱把远处的餐盘扒拉到自己手边。
经理闻讯赶来,把小姑娘护在身后,熟稔地应承着两人,止住这场即将发生的战争。
“行了,我们吃的差不多了。”男生发话,他声音放柔,对着吃正欢的女生说道:“走吧。”
女生鼓在嘴巴里的菜还未咽下,一把被中年妇女拎起来,对男子陪笑着:“好了,我们走吧。”
男子走在最前面,经理和妇女一左一右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趣陪笑。年轻女子和服务员在后面慢悠悠地走。
女孩低着头往前走,服务员挨着她,那冻的流脓的手看的更加清楚,也更加触目惊心,那完全不像一个年轻女孩该有的手。女孩吃的满头大汗,把袖子往上捋,露出缠满了绷带的左胳膊,胳膊上新伤盖着旧伤,层层叠叠。
服务员心中大惊,蹦出各种糟糕念头。
走到大厅处,女孩身体暴露在阳光下。
阳光刺眼,她伸出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她面容凹陷,颧骨突出,脸上毫无血色。服务员心突突的更厉害,像是发现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她视线快速游走在大厅中间结账的两人,心里飞速盘算,说:“要帮你报警吗?”
话音刚落,服务员就后悔了,这句话太过突兀。
女孩身形一滞,抬头看着她,有转瞬即逝的茫然和不解,立马归于平静,摇了摇头。
服务员知道自己多嘴,低着头捂住自己的脸,直直撞到女孩身上,连连道歉。
女孩转过身,几次欲言又止。服务员看出她有难言之隐,把她拉到旁边正在重新装修的包间,对她露出坚定眼神,无形中鼓励她开口。
女孩声音轻轻柔柔,像一片羽毛搔在心头:“…能不能…能不能借你的电话用一下。”
服务员利索地把手机从口袋掏出来,翻开递给她。
“姐姐…我不会用,你能帮我按号码吗?”女生声音含糊,脸色涨红。
她瞄到前台那两人还在拉扯付款:“说吧。”
女孩熟练地说出一串号码。
电话嘟了几声,那头被接通,女孩压低声音说:“我答应你,晚上请到桥头。”
被她上,好过被他上。
大厅那边,找不到人,在大喊大叫。
服务员拉着女孩从包间出来:“刚刚带她去上卫生间了。”
妇女凶恶盯着女孩:“那么多事,快过来,走了。”
和经理站在门口,恭敬送走客人。
经理狠狠敲了她的头:“来这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叫你小心点,再让我给你擦屁股,就扣你钱。”
“是是是。”张云云只是弯腰称是,把自己的想法飞快讲给经理。
“他们有钱人的事不是我们能管的,前几天几个有钱人在包厢里动完手,立马给我们一沓钱,息事宁人。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了,我这次就要扣你的钱!”经理听后,更加生气。
“经理,经理,你看我挨一巴掌的份上,不要扣我的钱,林姐~我的好林林姐,”张云云抱着林西的胳膊不撒手。
一辆豪车停在破旧的小区楼下,格外引人注目,路过的街坊邻居频频往车内看去,坐在副驾的任暇傲气极了,昂首挺胸,挑选合适时机推开车门。
“呀,这么巧,在这碰见你。”时机把握刚刚好,碰上倒垃圾的老邻居。
“哟,小暇,这这这不得了,这么好的车,有事!”邻居夸张地说,正戳任暇心窝。
“是我女儿好福气。”
“不得了啊你,儿子成绩那么优秀,女儿也嫁的好,真享福。”
任暇笑得乱颤。
梁耀星弯腰站在矮小的楼道,不时还有一股骚臭味冲入鼻腔:“…阿姨,我就送到这里了。”
他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站在楼道看着那娇小玲珑的女孩,挥挥手:“走了,丁丁。”
任暇看着丁迟无动于衷,闷着头往上走,一边用手掐她的胳膊,一边脸上装上笑容和梁耀星挥手:“小梁,回去慢点啊!”
梁耀星也不介意,结婚以后就好了,发动机轰鸣,一溜烟走了。
任暇瞬间变了脸色,气的用手指头捣着丁迟的头,咬着牙说:“咦咦咦,你真是不争气啊!”
丁迟全当没听见,呆坐在沙发上。任暇狠狠瞥一眼,跟个榆木疙瘩一样,令人气不打一出来。不过想到梁耀星,任暇的气儿消了不少。
任暇站在门口,好声好气地说:“你今天歇一晚上,我替你,去帮你爸干活!”见丁迟不回应,她也不热脸贴冷屁股了,摔门离开。
“妈妈,再见。”丁怀朗的声音从房间穿出。
“哎,好儿子。”任暇返回来回应。
房间里只剩下丁怀朗和丁迟。他的房间断断续续传出打游戏的声音。
丁迟坐在沙发上,看着钟表滴滴答答转动,心跳如鼓。
她踮起脚尖,放轻脚步,走到父母的房门前,老旧的房门上,尚能分辨出用蜡笔写的稚嫩字迹“小偷丁迟,不得入内!”
这是丁怀朗小时候的涂鸦,说起来,她已经快六年没有光明正大的进过这间屋子。
丁迟把手搭在门把手上,这个门锁老旧,哪怕是上着锁,只要用力拧,也能拧开。
她攒着劲,“咔嚓”一声,这门没有锁,很轻的劲就被拧开。
丁迟蹑手蹑脚,屏气敛息。
她轻车熟路地撬开柜子,拿出深处的证件,户口本还有被折在最里边的房产证…两本。
丁迟颤颤巍巍地把户口本内芯卷起来放到口袋里,掀开两本房产证,一本是现在住的房子,写着父母的名字,一本…写着丁怀朗名字。
丁迟自嘲地笑出声,大颗眼泪砸在房产证上,把房产证撕成碎片,扔到垃圾袋里,抹干眼泪,提着垃圾袋出门。
“你干嘛去?”丁怀朗质问。
“…扔垃圾。”如果他认真听,就会发现她的声音在颤抖。
“快点进来,把我的也扔了。”
丁迟深呼一口气,走进他屋里,快速把垃圾袋拿出来,顺手把他桌子上溢出的垃圾也塞进去。
“我们学校下个月庆典,你来,别像上次坐三轮,坐地铁来。”他斜着看丁迟一眼:“就这衣服就行,到时候再换一双鞋,别穿老靴头。”
回应他的是关门声,丁怀朗咒骂一声。
丁迟走到楼下,正好碰上垃圾车,胳膊抡一圈,投到车上。
此时,已晚霞漫天,云层叠嶂,被染成渐变的橘色,像一双厚实有力的大手,托举着丁迟大步往前走。
丁迟家开了个小餐馆,就在大桥旁边。
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候,透过玻璃门,看见父母忙碌身影,丁迟对着门,吐啐一口痰。
她快步走到桥洞下,橘调的阳光射进桥洞,钟然半倚在车身上,吞云吐雾。笔直的长发随意垂下,遮住大半张脸,她穿着黑色羊毛大衣,高挑修长。
丁迟裹紧身上臃肿的棉服,走过去。
钟然见她过来,摁灭烟蒂,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丁迟有些局促,抬头看着她。
钟然用手挑过遮在她眼前的发丝:“考虑清楚,不后悔?”
“嗯。”丁迟点头。
“那跟我走,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又开口问道。
丁迟接着点头,就是被包/养,她心里清楚。
两天前的元旦,父母借着给丁怀朗看病的由头,留丁迟在夜里看店。桥对面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等着零点的烟花秀。
电视里放着重播的言情剧,丁迟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
看着桌子上的水果刀,突然就想试试。拿起刀,划一道,血液争先恐后地从血肉翻飞的伤口涌出,刺激远大于疼痛,心里有什么被堵住的东西被开闸泄出,畅快…
她面无表情地划着,一个女人推门跑进来,夺过手里的刀。
女人解开围巾,一圈一圈箍在她胳膊上,强势地拉着她出门:“走,走,去医院。”
丁迟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女人:“你…”
她停下来,双手按着她的肩膀,紧皱着眉头:“去医院,止血。”
她好像很担心。
老城区没有医院,车子七拐八拐进了一家小诊所,医生简单包扎,开了一些消炎药。
丁迟全程被女人拽着。
再次坐到车上,女人坐在主驾驶,深深吐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我有点心急,不好意思。”
丁迟听出来,连连摆手,笑着说:“没事没事,哦不对,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我就是无聊,好奇拉着玩儿,看着血流的多,其实我一点都不疼。我以后就不这样玩了,哈,哈哈…”
气氛陷入沉默,她启动引擎,稳稳停在店门口。
丁迟侧着身子,偷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好心女人,自己应该不认识她。
“姐姐,我到了,多谢姐姐,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丁迟把手举到头边,佯装发誓。
她遇到个好心肠的人,语调有些轻松。
“我可以帮你摆脱现在的处境,作为交换…我会包/养你。”她拿起手边的名片,也侧过身子,好看的眸子盯着丁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