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迟的成绩不能说差，可以称得上很糟糕。在上学的时候，就对知识一窍不通 。这又快三年没碰，你瞅瞅老师愁的头发掉了一大把。
钟然琢磨着，给她安排到国际部，以后不参加高考。
老师也是无奈，本来以为找到个高薪工作，没曾想这么不容易。
丁迟反应很迟钝，锅里滚烫的油溅在皮肤上，慢半拍才能感受到灼烧的疼痛；苦难的童年现在才知荆棘满地。
她打小成绩就不好，小学一二年级还能勉勉强强跟上，之后就稳居班级倒数。
与之相比，弟弟就聪明多了。从小就是第一，永远都是第一。
她只有一张奖状，是一年级的老师给她的鼓励奖，贴在墙壁右下角，现在已经褪色。
家里老化泛黄的墙壁上渐渐贴满弟弟的奖状，最后将那褪色的鼓励奖撕下，黏上他区三好学生奖。
是弟弟优秀所以父母才会偏爱。这是丁迟一惯自我欺瞒的借口。
其实和成绩毫无关系，只因为他是弟弟，就会被偏爱。
她的人生从弟弟出生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自己孤零零蹲在楼梯间开始，就注定悲剧。
不，应该是自己以一个女婴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开始，就是悲剧。
三岁之前，丁迟和奶奶住在在老家。寒冬腊月，和夜里去世的奶奶睡在一个被窝里。
白天肚子饿的咕咕叫，也不敢喊奶奶起床。
直到夜里，邻居来找奶奶办事，摸了摸她已经僵硬的身体，慌忙喊人。
丁迟记得，村里的邻居一个接一个进来。他们看着站在床边的自己，又看看床上的奶奶，然后重重叹气。
爸妈也赶回来了。丁迟躲在棺材后边，盯着陌生又亲切的两人，是照片里的人，是活的爸爸妈妈！
她站在原地，等待爸爸妈妈找自己。
父母忙着招呼客人，没有找她。她就在棺材边坐了一夜。
对于奶奶的记忆，丁迟只记得这些。
之后，她被领到城里。
小丁迟一个人呆坐在家里，没有玩具，饿了就吃桌子上的冷饭。她强撑着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坐在客厅等着深夜回家的父母，那怕他们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只是看着爸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小丁迟也觉得开心。
后来妈妈把小丁迟送进幼儿园里。
没过了几个月，弟弟就出生了，弟弟出生的那个夜里，真冷。
小丁迟从幼儿园放学，跑到家门口，发现门被锁死，任她怎么拍门都没人回应。
她蹲在门口，哭累了睡，醒了哭。
“你爸妈不要你了？哭什么哭！”楼上受不了的邻居大吼。
这是反问句，可小丁迟听不出来。
“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她咬着嘴唇，声音从唇缝漏出，像小兽一样，一抽一抽的说：“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不知过来多久，爸爸的声音隐约传来。
“起来，起来。”爸爸高大的身影覆盖上来，遮住了楼道昏暗的光线。
她睁开眼，爸爸已经进屋了。
她走进屋里，踮着脚把门锁上。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泪痕纵横，她没有用袖子擦掉，想要让爸妈看到。
妈妈坐在沙发上，眉眼含笑，神情轻柔，快要融化在光里。她招招手让丁迟过去，丁迟小跑过去，看到妈妈怀里有一个襁褓。
“这是你弟弟。”
…
小丁迟能感受到父母对弟弟的上心，所以她格外殷勤的围绕着弟弟转。
“妈妈，我发现弟弟真好看。”
“弟弟白白胖胖的。”
“妈妈，我给弟弟洗尿布。”
“妈妈，我去冲奶粉。”
…
丁迟的努力没有白费，那段时间家里很多小零食都在妈妈的允许下落到丁迟肚子里。丁迟最喜欢吃绿豆糕，一次吃一点点，放在嘴里甜腻腻的，很慢才化掉，一块可以吃一天。
丁迟没有再上幼儿园。
爸爸一个人在餐馆忙不过来，妈妈出了月子就要去帮忙。照顾弟弟的重担落在了丁迟手里。
妈妈一步三回头，一遍一遍嘱咐她。
沉浸在被委以重任的喜悦里，小丁迟拍着胸脯，做担保。
丁迟很得心应手的。
她喜欢小婴儿时期的弟弟，她每天都可以把他哄的妥妥贴贴的，等妈妈晚上回家的夸奖。
等到他二三岁时，活像混世魔王，事事跟丁迟作对。
他白天一切正常，吃完睡，醒了玩。到了晚上，就精力满满，乱摔乱打。专门挑爸妈回来的时间，撒泼打滚。
看着满屋狼藉，妈妈心疼地哄着弟弟，爸爸皱着眉，一耳巴子落到丁迟脸上。
“你看看你最近怎么弄的，之前就没这样过。天天就知道偷懒，偷懒，玩玩玩，我让你玩！”伺候顾客一天，所有的怨气堆在胸腔，像鼓囊囊的气球将要爆炸，抓着丁迟的头发：“留这么长头发，干什么！”
拽着丁迟走到厨房，拿着剪刀把头发一刀剪下。
爸爸像地府的阎王，终日严肃，生气时怒目而视，结实的身体像一堵铁墙，挡住所以的光线。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也不敢吱声，丁迟咬着嘴唇，压抑着叫声，生怕再激怒了他。
丁迟并不气馁，她白天拼命和弟弟玩，耗干他的精力，到了晚上，自然而然就睡到死死的。
转眼，弟弟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正正好，丁迟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幼儿园离家一条街，小学离家两条街。
接送孩子的重任仍然落到丁迟手里。
小学比幼儿园晚放学五分钟，丁迟抄近道，冲到幼儿园。
门口站满大人将大门口团团围住，丁迟站在最后排，看不见出来的人，她着急的急跺脚。等到前面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光，她站在空荡荡地门前，没有见到弟弟。丁迟冲进幼儿园，大喊：“小羊班的丁怀朗，小羊班的丁怀朗…”
老师说他早已经走了。
丁迟的心咚咚狂跳，她不敢回去，沿着三条街道来回寻找。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爬上来，丁迟站在楼梯走廊上，抬头看到月亮被框在窗户里。
听说月亮上有神仙，丁迟跪下来，朝着月亮磕头。
“月亮上的神仙啊，求求你了，求你让我弟弟回家吧，我可以少活一年，不不不，少活多少年都行，求求你了。”她涕泪横流。
家里的门严丝合缝的关着，上面窗户透出暖黄的光，爸爸妈妈已经回来了。
拜托了，拜托了，月亮神仙！
丁迟推开门，看见爸爸妈妈绕着弟弟坐着，她如释重负，靠在门后，眼泪不停砸在地板上。
弟弟在吃“科爱福西”。丁迟不知道那是什么，是食物塞满嘴的弟弟支支吾吾说的。
看到丁迟推门回来，爸爸的脸马上就变了，拎着扫把一步一步走过来，遮住所以光线。扫把重重摔在她的肩上，很疼，但丁迟像被钉在原地，不敢跑，不能叫。
周怀朗他同学告诉他，他吃过KFC，他也要吃，就从幼儿园跑出去，竟然一路跑到了餐馆。
“让你去接弟弟，你怎么接的，就知道偷懒！”
丁迟哭着说不会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憋住！”
丁迟咬着嘴唇，憋着眼泪，一抽一抽。
丁迟再也不会让他跑了。
丁迟靠着门，抱着腿坐在地上抽泣。
“妈妈，我不吃了。”丁怀朗说。
“好，那妈妈给你放冰箱，今天早上给你热热，好不好？”妈妈抚摸着他的后脑勺，轻柔地说。
“不要，我才不要吃剩饭。”拒绝的干脆利落。
“好，不吃剩饭。”妈妈转头对着女儿说：“赶紧起来吧，过来把这些吃了。”
丁迟扶着门站起来，身体因为蜷缩的时间长，而有些僵硬。
她坐在餐桌上，含着泪埋头吃。
“哈哈哈，吃剩饭长不大。”丁怀朗大声嬉笑着：“我长大一定比她高，高这么多！”他踩在凳子上夸张的用手比划着。
“好好好，朗朗长大了，长大个，赶紧下来吧，危险。”妈妈手护在他左右，眼睛含笑。
这些话格外刺耳，可她已经哭不出了。
丁迟是不会被打败的。
倒数第一节，丁迟就翻墙，冲刺到幼儿园，站在第一排。眼睛不带眨，紧盯着出来的孩子，看到目标，上前一把抓住，拽着他回家。
他逃她追，转眼就到他上一年级。终于不用追他了，她们在一个学校。
可他属于低年级，会提前5分钟下课，他下课就跑了。
丁迟又逃了最后一节课，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他，逮他。
他回去后，对着妈妈抱怨，“妈妈，丁迟老是逃最后一节课，不好好学习。”
妈妈扇丁迟一耳光，说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别站在朗朗教室门口了。
丁迟委屈的眼泪盈满眼眶，说：“如果我不提前去等他，他就会提前跑，我就接不到他，你们又会骂我。”还是没有憋住眼泪，断了线似的落了下来。
“你就不会想想办法，你弟弟能跑哪里去。”妈妈很是不解：“你的意思，你不想照顾弟弟了。你看看爸妈多忙，没有时间照顾你们俩，你身为姐姐替爸妈多照顾照顾弟弟…”
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丁迟很害怕下午五点。落日余晖，宣告死亡。
他有时候会顺着路往家走，丁迟只要加速追上他就行；有时候会一群人聚集在小卖铺，路过的时候往里打量一圈；有时候跟着同学去别处，丁迟不知道的地方，这是最不愿意遇到的情况。遇到这种情况，她会在外面一圈一圈转，等到深夜再回家。若是时机把握不对，就是一顿打，幸运的时候，只是口头是骂骂。
终于熬到了初中，初中离家挺远的。丁迟想要住校，但爸妈仍然要丁迟去接他。
初中有早晚自习，妈妈找老师，老师不同意，她就直接闹到校长办公室，态度强硬，让她成了全校的例外。
她在学校沉默寡言，形单影只。
弟弟长大几岁，变得安静沉稳，不与丁迟表面上作对。他更加聪明，利用父母，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爸爸震怒，连妈妈唯一一点怜惜都失去了。
离中考还剩3个月，妈妈常常陪着丁怀朗参加比赛，一去就是一个星期。这是一个机会，没了丁怀朗，现在去上晚自习，抓紧学习，普高还是能考上的。丁迟尝试给爸爸说想回去上晚自习…
“不行，你要来给我帮忙，你看我都放不开手。”爸爸的声音很凶，这么多年，还是会被吓得一颤一颤的。
丁迟答应了。
中考的那段时间，她反而比平时更忙了，还不如丁怀朗在家呢。
她没有考的很好，爸爸妈妈就不让她去读了。
“你读个破学校，也考不上好大学，成不了大事，你就不是读书的料。你跟着爸爸在餐馆学习，到时候给你开个小餐馆，好过你上学。”妈妈苦口婆心。
弟弟竞赛成绩很好，被保送进一个贵族学校，免除学杂费。这是家离最光荣的事情了。
妈妈跟着他在学校附近小区租房子住，家里的餐馆由丁迟顶上。
餐馆的工作很忙，每天两脚不沾地。
“丁迟，丁迟，写完了没？”老师看着她很久没动笔，碰碰她的胳膊。
这一碰把眼泪碰出来。
“写完了，老师。”丁迟回过神，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老师，刚刚发呆了。”
“没事，作业写的不错。这个题有更简单…”
知识从来没有这样清晰的进入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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