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暗寂将他的眉眼与下颌衬得深邃,萧映竹垂下眼将垂散到身前的墨发往后拢了拢,就着夜凉如洗的光理了理似在发光的长衣,即起了身,淡淡应了她的话,二人相伴而行。
秦览早已结了款,在观月楼下站着等。
他家府邸的马车这会儿停在街对面不远处的空地上,见着姜念与萧映竹一前一后的下来,也不见多怪,展着笑容一挥手,即刻步行过了街边,进了那车厢里。
艾和他一同去的,隔着街道,与他们告了别,随着秦览一起进了车厢。
云岫有自知之明,这会是与萧映竹打了声招呼即溜走,速度快得怕多在萧映竹面前待一会就会扣了俸禄,一会儿就没了影。
与其他人相聚没一会儿,转眼又各奔东西,下次相见,即是启程的时刻了。
姜念回过头,栖山府邸的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萧映竹懒散收回视线,转眼朝她轻淡道:“姜念,该回了。”
竹影簌簌,街道上人寥寥无几,姜念随即转过身,瞧见他没什么神情的清淡侧颜,想到两人皆自暗知的事儿,眉目勾上些细碎笑意,轻轻应声,同回了车厢。
车夫早已从旗亭回来,在车前那儿坐着,咂摸刚才喝过的酒。
路上马蹄声声,马车掉转了车头,从另一条路走上了回府的道。
少了方才吵吵闹闹的几个人,厢里顿时安静不少,沉香在静谧其中,渐渐弥散没入五脏。
萧映竹闭目侧靠在厢壁上,几缕发丝勾散在颈前,被他们闹了一夜,估计是头正泛着疼,倦容稍重。
他在外人面前从来皆是捉摸不透又随心所欲,鲜少现真情,但偶尔又会无端展露清逸娴雅姿态。
这迷人眼目的面容稍有不慎就会被吸引惑蛊,待恍神靠近后,又徒然惊觉他自有的聊戾冷芒,随即藤蔓深嵌,身陷囹圄。
如此心思缜密的人会放下戒备手段,会在她面前就这样随意又淡柔的养息在藏匿危机的外处,属实为难得一见。
姜念轻轻放缓了呼吸,从萧映竹的面容上静静移开眼,窗外夜景平缓向后退去。
能与他这般放松的相处,是先前她从未会想过的。
她知晓萧映竹的算计,知晓他的谋策,知晓与他近了距离后,便会随时游离与危险内外,如同展开未知祸匣,随时会因他的一念一想,在举棋筹幄中灰飞烟灭。
但除去这些,关于他平常闲暇的一面,却似镜中雾,无法全然知晓,只得偶然无意窥及其中一角。
念及萧映竹正倦着,姜念也就有意地敛着声,等静抚青罗袖面过时,抬眸才发觉萧映竹又转醒。
目光相对,她点着袖面的手一顿,怕惊扰这一厢静谧,声音淡柔。
“萧公子若是累着,在休息会也无碍。”
他散淡的面色带了点儿笑意,手凭肘看着窗外倒退的景,倦乏尽数褪去,那熟悉的漫不经心又重回了周身。
“勿需挂怀,只是稍许乏倦。”
话语稍顿,萧映竹又从窗那儿偏过了头,语气淡淡,掀着眼看她。
“启程日子定在五天后,在此之前,有什么需要托付我与他们交代的?”
研发驱虫剂的员工们是幕僚,由萧映竹直接下达指示会更明了效率一些。
姜念意外他会挂心药肆的经营,甚至愿意帮她布置去苍郡时药肆的安排,怔色一瞬含笑摇头。
“萧公子的好意心领了,有信风与云岫照看,药肆就已经足够了。”
平常只听令当朝国公爷差遣,近似现代高级安全官员的两位暗卫专门留守在屏州,为她照看药肆与仓库的安全已然完全足够。
若是这会儿连药肆内部经营编排都要萧映竹亲自来参谋下达,那也太兴师动众了点儿。
况且她与萧映竹合作,就是专门来负责这些的,算是属于她需要操心的事情,本就不该偷一时懒来丢给他。
说着话,姜念忽感眼下氛围的恰和,想起前阵子还针锋相对、互相试探着,就不由觉得好笑,一时难掩因悸动而涌起的笑意。不愿被他察觉,随即仓促低下眉眼。
萧映竹眼底黑白分明,明锐察觉她面色稍显的变化,思绪明了,却氤氲般别开了眼,漫不经心地别了话题,提起无关风月的正事。
“苍郡纷扰不宁,整顿之际需备些防身的利器。”
想起姜念当时在铁匠铺欲图拿出来的物品,他眉目间又隽了些别样的兴致。
“先前的防身之物,已制备了几样?”
当时在赵铁匠扑过来时,她只将防狼喷雾抽出一半就没在往外提,见萧映竹在她前面就反应极快地塞回了包里,但还是被他瞧见了。
不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想到在闲暇时又做了些方便趁手的保护武器,她心绪一周折,随即从方才隐晦流动的暧昧情绪中脱出身,面容也显了清透的正色:
“到时候若是需要用到,阁下看便是了。”
萧映竹眼底那片刻探究倏忽弥散,落在姜念面容上的视线散淡了些。
“如此便好。”
窗外后退的夜景停下,熟悉的建筑现在窗旁。
姜府的大门隐隐站着一道人影。
注意到桂枝正在那儿等着,她也没有再在车厢里待着的理由。
那玉瓷瓶的来由在姜念心底转了一圈,目光触及萧映竹似有深意的眼,意会到彼此心照不宣并未挑明的事儿,心中的疑虑落了底,她展颜笑笑,与他恬淡地道了别。
—
桂枝早已在姜府门口等着,见姜念从暗处那低调却难掩贵气的马车上下来,不由瞪大双眼,等她走近些,才压低声问道:
“小姐是从……萧国公的马车上下来?”
短短时日经历了一系列莫名的关系变化,姜念现在是已经习以为常,外加先前萧映竹也与她同坐了一次马车回府,自是觉得无关紧要,但对于桂枝来说,倒是头次见,惊诧也不为奇怪。
她们站在姜府外头,难免找人耳目,姜念摇摇头,没准备再外头就开口,外加除去与萧映竹关系的细微变化,更重要的是突然就要远行的事儿该从哪儿下手提起。
若是直接说,以两丫鬟的性格,肯定是又惊又忧,再是告知了姜父姜母,最后说什么都要结伴而行去照顾她的情况。
方才与萧映竹相处时的轻松情绪渐沉,接下来五天内要妥当托付置备的事情很多,她得即刻就入手。
两人一路夜行回厢房,桂枝刚想问问姜念是否还要让厨房送粥来,就见姜念一掩厢房的门,悄声令她让茯苓来。
见着姜念颜容肃穆,定是有何事要交代,桂枝匆匆收了话,转身就去休憩的房内唤了茯苓来。
两个丫鬟站在桌边,姜念垂着眼正画着似计划表的格子,在上边加了日期。
她将日历画完,又简单的填了几笔,让桂枝与茯苓靠近些看。
“这是接下来这一个月内药肆所需做的事儿……”
想到若是去苍郡一个月,回屏州时赶不及孙遁归来的时间点,晴和雨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一转,又被压下。
姜念话语微顿,望着有些茫然的两个丫鬟,淡淡说了句极其重磅的话。
“我五日后要去苍郡办事一趟,接下来的药肆就由你们负责,当然,萧映……萧国公的暗卫也会前来助力,无需担心是否会出了差错,无法妥当完成计划。”
比起桂枝有些没反应过来还在思考怎么消化这一排的消息,茯苓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仓库那儿是由那个名为信风的暗卫来?那药肆呢?”
茯苓直拎重点问,没多问其余有掺杂着无法明了知晓的事儿。
这点让姜念特为满意,她欣慰地点点头。
“药肆由另一名名为云岫的暗卫来处理,他会将屏州里的一些其他事与药肆经营并轨同步进行,你们无需担心,照常营业就好。”
最近屏州多了些流民,时间久了,常代姜念观察梁都城内变化的桂枝与茯苓也有观察到 ,比起姜念知晓内部情况,她们是一概都不知晓,最近总为着这些突如其来,似不速之客的流民们感到揪心。
梁都城平和了多年,先前在大战时,因为地形,而不是兵家必争之地的缘故,也比其他地区来得平和,外加近几个月更是如同被“保护”了一般,愈加祥和宁静,而现在忽然来了这些流民,倒让人产生一些不妙的预兆。
如同风暴带来前的跷蹊宁静。
听着姜念做出了保证,茯苓虽有很多疑问,但想到她们药肆所同盟的对象,还是忍住没再追问。
桂枝瞧身旁没有其他想问的话,有些难以置信,随即将自己最关心的话问了出来。
“小姐去那么远的地方,去一趟也该要三四个月,回来一趟也要三四个月,相加都要半年多了,就算排除掉其他的问题,光是时辰上也难以做到去一个月就来……何况那探子快回来了。”
她望了眼桌子上放着的计划表的东西。
“小姐,时间这么久,等你回来了定有许多变化,市价难以估量,顷刻都在变,能预估到半年后的事儿,应是很难的。”
近期桂枝也接手了些药肆里的事儿,被茯苓照看监督地已经会算加减乘除,连经营方面的专业词也知道了一些。
见着向来比较贪懒的桂枝如今也变得妙算起来,姜念还是有些难以将现在的她与一开始见到的桂枝联系起来,不过话语间的神态倒是一模一样。
“何况您要是去那么久……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都不能马上知道,去帮您。”
想到平常家务皆是她们做,姜念几乎都只忙于药肆之事,若是五日就要自己去那么远,还从未到过的地方住一个月,桂枝就难以想象她一个人要吃多少苦,要经历多少难。
何况这一路上危险都不少。
那苍郡的名声听来也不是很好,梁都城近日来的那些流民就是从苍郡来的。
姜念不欲多解释,只提起苍郡有她需要做方子的矿物,必须亲自去看一眼才能确定今后药肆的经营。
厢房外蝉鸣都寂寥,现在去打扰姜父和姜母不是好时机,两丫鬟沉默了会儿,皆有其他话想说的样子,短暂时间即便知道会安排妥当,也难接受不了这一变动。
姜念只好准备明天与姜父姜母说了,再由姜父姜母的断定,来让他们与丫鬟们交待。
见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出声唤来了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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