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眼低垂着，无端生出丝丝缕缕的伤感，仿佛有诉不尽的心事。她不为人知的秘密太多，他纵使绞尽脑汁、费尽思量，也寻不到破解的头绪。
打火机是谁送的？到底是谁送的？沈逾晟心中愈发焦躁，想了一节课都没能想清楚。
补习班下课时，已是晚上。寒风蓦的吹起长街上的雪沫，随着冷冽的晚风飘起飘落。
从电梯里出来时，透过玻璃大门，他看见陈叔把车停靠在路旁，尹煜柃站在路口，千鸟格纹大衣外裹条浅灰围巾，黑发披散，一侧头发理至耳后。她身边还站着个喋喋不休纠缠不清的中年男人。
“我们补习班经过相关部门的认证和许可，具有丰富的教学经验和实力雄厚的师资队伍，教师拥有多年的教学经验和独特的教学方法——”
“不需要。谢谢。”尹煜柃背过身，不假思索地拒绝。
男人抱着宣传单再度绕至她眼前，口若悬河：“我们最近还有个优惠活动，报名的学生可以享受不同程度的优惠，您要是想考插考研，还是给自己报一个吧！”
尹煜柃不语，手机屏幕光线映出她略微不耐的神情。
见此幕，沈逾晟沉着脸，快步向前，挡在两人中间，背着小书包气呼呼地昂头，心中烦闷情绪在此刻悉数宣泄出来，冲那老男人大喊：“走开！她是我的！”
心里话脱口而出，后知后觉有些耳红。生怕她察觉出什么，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沈逾晟气急败坏地拉她上车。
车内打着暖风，尹煜柃将围巾解下，侧身放置时注意到沉默不语望向窗外的沈逾晟，便朝那儿凑凑，尾音微扬着唤他：“小晟？”
他不说话。余光里注意到她的脑袋歪过来，向自己这里靠近。吞咽了下，又刻意把头扭得更开了。
“在生气吗？”第一次见他脸颊鼓鼓的模样，她都快被可爱晕了。
悄咪咪看她一眼，沈逾晟傲娇地点点头。
“生我的气？”尹煜柃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遍，又做出一副纳闷的姿态，拖长语调摸着下巴思索着，“为什么呀……难不成……是吃醋了？”
知道她又是同自己寻开心。这对她来说不过是句玩笑话，可对他来说却是戳穿了心思。
机会难得，沈逾晟干脆顺着她的话将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低声嘀咕出来：“下次不要和别的男人靠那么近。你就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见他主动敞开心扉，尹煜柃捏捏他肉嘟嘟的脸蛋，笑着哄他：“好好好，我听逾晟宝宝的。我们逾晟知道保护妈妈了，想要什么奖励？今晚给你煮莲藕排骨汤好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可沈逾晟还是沉默着轻轻点了头。他想要的奖励，说出来，她怕是会觉得他奇怪……怕是还会被吓跑。
这话确实没错，她是他的，妈妈而已。尹煜柃是这么想的，可他不是。
/
公司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也终于有时间放松。先前沈志宗去世时，尹煜柃同沈逾晟提过锦江乐园新开的项目，如今他刚在学校里经历些不太愉快的事，趁他放寒假，便请去补习班的课，打算带他出去玩玩，放松放松心情。
她并没有让陈叔接送，而是订购住宿与车票。坐在高铁双人里座，沈逾晟有些不解。尹煜柃歪着头，冲他盈盈一笑，耐心解释说：“出门游玩，旅途也是其中一部分。小晟，你看外面风景，平时在车上是见不到的。”
在这熠熠生辉的冬日，日光恰似从旧电影里倾洒而出，带着几分慵懒，斑驳地落在层层冰霜上。
列车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车窗外，一切都裹挟在时光的洪流里，飞速闪过。近处的树木、房舍，像被快进的画面，模糊成一道道残影，任他如何眷恋，也无法将其挽留。远处的山峦与天际线，像是隔着一层薄纱，虽遥不可及，却在飞逝间，仍能捕捉到那一抹轮廓。
沈逾晟心里在想，最最美丽的风景，她一直都不知道，其实就是她自己。
……
逢二月寒假，空气浸着料峭寒意，细碎的雪花悠悠飘落。检票处蜿蜒的队伍缓缓向前蠕动，尹煜柃俯身将沈逾晟的白围巾裹紧些，怕他走丢，细细叮嘱：“今天一定要牵紧妈妈哦。”
沈逾晟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圆滚滚的小雪人。他手臂微微抬起，掌心悄然加力，女人手心的温热，仿佛带着一股电流，顺着指尖直直钻进心底。
于公于私，他都牵得很牢。
朝前还没迈几步，忽有一个暗沉高大的影子盖下来。没待他反应过来，脑袋就被胡乱揉捏几下，额前刘海被压下遮去了视线。
抬眸看去，滑稽可爱的玩偶人正冲他挥手，在他手腕处绑上一串气球。尹煜柃同他停下脚步，置身事外，然而下一秒，气球却被伸至眼前。
每位入园的孩子学生都会有这样一份见面礼，她轻压被风扬起的头发，捏捏沈逾晟的脸，唇边噙笑：“我都多大了，气球是给小朋友玩的，妈妈是大人，不需要。”
沈逾晟别扭地去解下气球，两只手都要打结了，执意给她绑上：“今天你不做大人，我请客，请你快乐，你只负责开心就好。”
排队时，他留意到周围来游玩的人群里，有不少人与她年纪相仿。他并不否认自己现在是小朋友，可她呢，年纪与身旁这些人并无二致，本应是与好友同学结伴出游，无忧无虑享受欢乐时光的年纪，然而举手投足间，却总是透着一股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与坚毅。
像是咬了口未成熟的青果，酸楚直抵心尖。沈逾晟轻轻晃晃她的手，问：“你以前去过游乐园吗？”
尹煜柃如实摇头，把松松垮垮的气球绑紧了些，再多的，也没解释的**。
她不说，那就他来问。沈逾晟正欲开口，她却低眉微笑，突然转移话题：“那小晟以前有没有被爸爸妈妈带来过游乐场呀？”
话锋偏转没有任何刻意的痕迹，以至于沈逾晟很自然地接下她的话，声音轻下许多：“是妈妈带我来的。”
还是第一次听他谈起生母。见他脑袋耷拉着，像被霜打蔫的茄子，尹煜柃笑着寻他开心：“小晟的亲生妈妈一定很漂亮吧，毕竟生出来了我们逾晟这样的小帅哥。”
沈逾晟的手指不停揪着衣角，把衣角都搓得皱巴巴的。半天都没说话，其实是因为，他也不太记得。
有记忆开始，他的脑中便没有生母的模样，只知道她叫邱瑾初。除去花园里那片荼蘼花，家里没有任何她的痕迹，就连沈伯寅与沈志宗口中都打探不出一点。
稍微长大些，他意识到同学都有爸爸妈妈陪着，那他的妈妈呢？他时常问起这件事，家里人都说邱瑾初生下他之后没多久便因病去世，他便听信了。可后来上幼儿园时他才知道，因病去世只是欺瞒他的谎言。
家里雇的阿姨总是在后院里闲谈八卦，有一回无聊坐在喷泉边，他偷偷听见她们说：他其实是被母亲抛弃的。邱瑾初丢下他时他还不记事，还是个抱在怀里的婴儿，来锦江乐园也是那时候的事。
沈逾晟的沉默，让尹煜柃误以为那是对她的防备。她明明先前就意识到，亲生母亲在他心中的地位神圣不可侵犯。如今，自己身为他名义上的继母，是那个站在 “取代者” 位置上的人，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他的警戒线。
一时不知说什么，怕越描越黑，尹煜柃干脆不再开口。反而是沈逾晟拉着她，被不远处嬉笑声吸引：“我们去玩碰碰车吧。”
……
坐在碰碰车里，尹煜柃倾身为他系上安全带，身上是木质调的香水味。
沈逾晟同她距离极近，微微垂睫便见她乌黑的发丝，呼吸时甚至会不小心吸到她的头发。心中如有千百只蝴蝶在翩翩起舞，沈逾晟不自觉地吞咽了下，脊背直直地朝后挺着。
似是察觉到他的紧张，给他扣完安全带，尹煜柃看着他正想开口问些什么，沈逾晟便着急忙慌地抢先一步大声交代：“从没见你开过车！我害怕！”
说完后，他还默默咽了咽口水，紧紧闭眼的模样像是要处死刑般。
尹煜柃没忍住“噗”地笑了，两指合并置于额前，明眸皓齿地做出敬礼的姿势，朝前轻佻一挥，“没见过？那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妈妈的风采！”
刚睁开眼，身边油门一踩便冲了出去。
虽是头一回玩，可她上手极快，没一会儿就耍得有模有样。她双眸锐利似鹰，紧握着方向盘的手灵活摆动，忽快忽慢，时而猛地一脚油门加速冲刺，时而又以毫厘之差灵活转弯。玩到兴起，还故意朝着其他小朋友的车撞去，引得碰碰车场里满是嬉笑尖叫。
一次猛烈碰撞，车身剧烈摇晃，她头上的发绳一下就被震落了，如墨般的黑发瞬间散开，几缕发丝糊在脸颊上。这一幕，恰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尖。
再看尹煜柃，那双浓秀的眼睛笑成了半弦月，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那副肆意张扬的模样，满是独属于少年的不羁与洒脱，她扯着嗓子喊道：“小晟，你要抓紧咯！”
碰碰车的金属滚轮接触金属网天花板，喷出火花，下一秒，便无法抵挡充满势气地朝对面用力撞去。
……
碰碰车有些过于“刺激”了。下来后，沈逾晟有些口渴。理由充分，尹煜柃领他去便利店里头买了根雪糕。
头回看见雪糕，雪糕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冒白花花的冷气，这臭小子以为是热气，说太烫了他不吃，还要放在冰箱里冰冰才可以。
尹煜柃正无语着，转头又见他指着橱柜里的狗不理猪肉包，一本正经地冲营业员说：“姐姐，我想吃这个狗不理猪。”
……
领他吃饱喝足后，不宜剧烈运动，便去坐旋转木马缓缓心绪。沈逾晟坐在后面的白色小马上，尹煜柃就坐在他左前方的粉色大马上。
随着音乐上下摇晃，随风飘扬的碎花裙摆在他余光里的存在感渐强。只见她迎着阳光，举起手机，专注地捕捉远方的美景。逆光之中，她的背影恰似一幅剪影，袅袅婷婷，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在柔和的灯光下缓缓旋转的同时，尹煜柃突然回头叫他：“小晟——”
没有任何防备地对上视线，只听见“咔嚓”一声，被她映入镜头，永久留存于手机相册。
……
简单休憩后，与之接轨的项目便是顶级刺激的过山车。由于先前坐碰碰车便被“吓”得口渴，沈逾晟被尹煜柃打趣了一路，便想出这样一个提议，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是男子汉。
过山车高耸入云，身体里充盈着飙升的肾上腺素，即将来到最顶端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紧闭上眼。
尹煜柃微微扯着嗓子问他：“你害怕吗？”
说不害怕那当然是假的。沈逾晟心虚摇头，只听耳畔传来那道温柔有力的声音：“一会儿冲下去的时候，把手举起来，一定要喊出来！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哦，这才是过山车的乐趣！”
上坡路望不到尽头，身体清晰感知着高度缓慢抬升。他下意识朝下望去，那数十米的落差自带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在这令人神经紧绷的时刻，亲生母亲模糊的面容毫无征兆地浮现眼前。究竟是为什么，他会被那般轻易地舍弃……是他不够乖巧懂事，还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以至于不值得被她爱？
车体在轨道上飞驰而过，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狂风迎面呼啸而来，肆意撩起她的一头乌发，在空中狂乱飞舞。强风如利刃般割来，刺痛他的双眼，模糊了视线，让他的周遭失去了颜色。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只剩下她的存在。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虽看不清神情，但她无需言语，不必动作，周身便散发着一股动人心魄的力量。那是肆意蓬勃的、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般野蛮生长的生命力，坚韧且炽热，如同一束强光，直直穿透他的灵魂。
轨道坡度逐步平缓，沈逾晟难掩兴奋地想开口与她分享，却见她长而密的睫羽不曾眨一下，阳光照得她的身影更加纤薄。
她就这般静静地呆坐着，美丽的脸庞上，每一处轮廓都被愁绪填满。沈逾晟这才后知后觉，她刚才并没有叫出来。她分明还教他过山车最大的乐趣，她分明是不害怕的，却又给他一种，她很惧怕的错觉……她也会跟他一样，在想自己的家人吗？
不知她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踏上平地后，沈逾晟轻拽她的衣袖，问：“你还好吗？”
几缕被汗水浸湿的秀发，凌乱地贴在她白皙如羊脂玉般的脸颊上，更衬得面色有些许苍白。她胸脯微微起伏，轻喘着气，故作轻松地笑笑：“我们去那家礼品店看看好不好？”
她的提议，他总不会拒绝的。
礼品店入门口摆放几台娃娃机，发觉她的犹豫，沈逾晟干脆将她拉至机旁，问喜欢哪个。
尹煜柃单纯觉得好看新奇，多看了几眼。然而见沈逾晟昂然兴致，不想泼他冷水，随手指了只戴着黑框眼镜的米白色卷毛小狗，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拉去买游戏币，听他格外大方地说：“今天我请你玩！”
她还没太缓过神来，说想先看他玩几局，向他学习学习。听了这话，沈逾晟顿时来劲了，把一筐游戏币塞到她怀里，在机器前撸起袖子，“咕咚”投入游戏币，俨然一副大阵仗的模样。
找准时机，拍下按钮！
就在爪子准备将娃娃提起的时候，娃娃却突然滑落了，掉回娃娃机底部。小狗屁股朝天倒下，特别颓废。
反复几次，他刚开始那满腔自信逐渐被骨感现实击败。此时的他，像一只被戏耍的小猫，涨红了脸。沈逾晟紧咬着下唇，双眼死死地盯着娃娃机，竟开始跟机器怄起气来，急得跳脚：“再抓不到！我就生气了！不和你玩了！和你绝交！”
尹煜柃在旁看戏，注视着眼前又蠢又萌、气得嘟起嘴巴的小身影，她终于笑出声。
这一声笑，彻底燃起孩子的胜负欲。沈逾晟抓抓额前的刘海，双脚跨立在原地，掌心“啪啪啪”地不断拍打按键，势必拿下她喜欢的那个娃娃才肯罢休。
总不好泼冷水，尹煜柃清清嗓子，左右观察位置，来回切换角度，最后下达指令：“往左边一点。”
“右边右边。对对差不多了。”
“……”
“啪嗒。”
又没抓到。
“一定是机器的问题！怎么可能是我们小晟的技术问题！”
“……”
统共耗时一小时，费劲气力，沈逾晟终于成功抓上一个娃娃，伸给她，双眸好似有星辰在跳跃。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尹煜柃的声音有些轻：“那我可就收下咯。”
沈逾晟一片真诚，也不愿辜负他诚心诚意。礼品店中布置精美别致，她便将玩偶狗拿在手里摆姿势自拍几张，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模样。随后又冲沈逾晟露出一个讨好的、明媚的笑容，刻意用软软的嗓音，带着点撒娇的味道说：“小晟，帮妈妈拍几张照片好不好呀？”说罢，她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手机伸到他面前。
其实她手机的密码沈逾晟知道，先前她看他一下午都坐着练琴，觉着他好可怜，便把手机偷偷给他玩，作为短暂休息。
密码是四位数，像是生日日期，却并不是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重要到可以让她作为密码呢？
眼前她眼底漾着笑意，还等着他。沈逾晟吞下情绪起伏，接过来，轻点开相机。半晌，突然迷茫地问她：“哪个是茄子键呀？中间那个圆的吗？”
尹煜柃点头的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为什么要叫茄子键，头回听见这么神奇的描述。”
“因为你教我的啊……”沈逾晟觉得她有些奇怪，“你自己说的，拍照的时候要说茄子。”
算了。暂且不同她争论这件事，接连拍摄十几张，沈逾晟将手机递还，小心翼翼抬眸：“那……我们可以一起拍一张吗？”
尹煜柃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来到沈家后，她并未想过要和沈逾晟牵扯过深，她只是名义上他的妈妈，实质与保姆没区别。
单独拍他的照片没关系，可合照的意义过于重大。她以为，那应是和重要的人拍摄的，比如——蒋今澈。可今天，对着沈逾晟，她好像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尹煜柃将他带到身边后，有热心店员主动上前来推荐店里的拍立得照相业务。
闪光灯瞬间闪烁，茄子键将两人刻入镜头。
背景色彩浓郁饱满，拍立得画质充满复古颗粒感，两人并排站于礼品店玩偶货架前，尹煜柃浅黄碎花裙外着针织开衫外套，两手低垂，牵着沈逾晟的手，明艳清冷的脸庞露出微笑。
沈逾晟穿着白卫衣，个子仅至她的腰部，面部轮廓稚嫩还未明晰。似是紧张，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僵硬。生涩，又不敢太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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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锦江乐园灯光璀璨，仿若一脚迈进了上世纪**十年代的香港电影。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管纵横交错，勾勒出巨型摩天轮的轮廓，光晕在夜色里氤氲，像极了旧时光里迷离的梦。
沈逾晟向来懂事，看出她的疲倦，在外睡总不如在家休憩，便主动提出回家。牵着手轻晃着走在人行道上，尹煜柃低眸问他：“小晟，今天玩得开心吗？”
他用力点头：“开心！”
尹煜柃说她也很开心。沈逾晟笑着往前迈了几个大步，影子与她并排。
游乐园总有许多亲子游的热门景点，一路上，她看到许多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幸福场面，爸爸背着孩子打趣，孩子手里举着会放音乐的泡泡机，妈妈在旁轻拍丈夫肩膀，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
其实，带他来这里，她也有自己小小的私心。像沈逾晟这么大的时候，她也曾幻想过无数次和父母来到游乐园，被家人满满的爱包围着。她期盼了好多年，却始终未发生过，就连梦中都不会出现。
牵着沈逾晟这只小小的手，她此刻在想，他会不会也会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想骑在爸爸的肩上？
如今他只有她一人，望着四周人来人往，尹煜柃轻轻弯下腰，在他身旁蹲下身，“小晟，上来，妈妈背你走。”
周围人多，怕拒绝她会令她难堪，虽有犹豫，沈逾晟还是轻轻撩开她的长发，勾住她的脖子。盯着她薄薄的肩，他浑身紧绷，不敢将力气完全压于她身上，在她耳畔小声问：“能不能一会儿就把我放下来？”
“不能。”尹煜柃掌心扣住他的膝后关节，稳稳承受着他的重量，缓缓站直身体。
他怔了怔，“……为什么？”
雪落得温柔恰到好处，两人平缓前行。路灯光线在路面映出两道重叠的长影。
“别人有的，我们小晟也得有。”尹煜柃笑着调整着步伐，“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啊，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是这样的，你也就比他们大那么一两岁，也不会显得很突出的。”
沈逾晟却没说话。
她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其实，他只是怕她背着自己，太久的路途，会累。
灰蓝色的天幕偶有几只飞鸟掠过，扫过枝桠上方积雪，落一地霜雪，长街在银白月光映照下莹莹发光。她的步伐沉重，却平稳舒适。几片雪落上她的头顶，融化后带来阵凉意。
“长大以后，我来背你。”沈逾晟的声音轻而坚定。
她感受到他这一刻完全放松下来，肩上的力重了些。她依旧走得很稳。
长大以后吗？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似的，尹煜柃嘴角轻勾，但还是说：“好呀，那我就等着那一天，等我们小晟长大把我背起来。”
沈逾晟轻轻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歪头注视她，“有点遗憾今天没能坐上摩天轮，以后我要背着你一起去坐摩天轮，看北城的夜景。”
不知是不是被她察觉到了什么，他看见她侧头看了眼背上的自己。
距离瞬间拉近，害他的呼吸凝住，视线顺势落在她的唇上，不自觉地吞咽了下。
因为他不只是简单地想和她看夜景，最重要的是，他想和她在摩天轮最顶端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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