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范有鱼脸上一僵。这是在用司乐坊威胁他。
司乐坊明面的掌柜是刘温,实际上的东家是范家,而司乐坊这块地却是谢家私有的。司乐坊的前身,是谢家开的当铺,那谢家当铺卷入了一场纷争中,闹到皇帝跟前,便是一道旨意下来关门大吉了。
后来才长租给范家开了这间司乐坊。要知道,司乐坊已是名扬在外,大家都熟门熟路的,若是谢家的地不再续租给范家,那换个地重开,里里外外重新捣鼓荒废诸多时日,生意必然是一落千丈。
于是,范有鱼自然不敢继续护着江揽月,亲妹妹这时也得为范家的生意让道,范家就司乐坊这一个谋生的行当,若是司乐坊有何不测,范家老爷子手里的木棍可不会长眼,他屁股得开成八瓣,血溅当场。
范有鱼认怂,试图蒙混过关来唤醒谢珩的良心:“哎呀,方才与你打趣说笑,你怎的还当真了。”
他与谢珩箍肩搭背:“对了,上次见你与那裴家三小姐交好,这回是认真的吗?还有上上次的齐大人家的表妹,看也与你很熟络,你打算收心娶谁呀?”
谢珩轻微挑眉,一个厌烦的眼神扫过去:“你好像很关心我的婚事,你那次收了别人的定情信物,也不见你娶了别人姑娘家,没事多关心关心自己。”
范有鱼忽然闭口,往嘴里抓了一大把的花生米,尴尬地边嚼边笑。惹不起,他这个做人孙子的,哪里惹得起谢家的这位爷啊。
已是子时,昌安城中灯火不减,夜宵小贩摊位上的食客络绎不绝,喧哗热闹,街道一番繁荣昌盛之貌。
沿至宫墙外,才陷入一片安宁肃穆之气。
此时,皇帝坐在养心殿中,下方跪着一衣着俏丽的长公主。
长公主几日前才及笄,一言一行却透着皇家人惯有的成熟。
“皇兄,不是臣妹不想嫁人,而是那谢珩过于纨绔,听说在外不但与多个女子有染,还一心只知寻欢作乐,无心仕途。如今他都已二十一,身上无一官半职。这样的纨绔又不思进取之人,即便是臣妹愿嫁,那母后知道后,又会作何他想?”
皇帝的手放在一块明黄锦缎上,那是一道还没拟定的空白圣旨。在他的右手边,太监还在研墨。
听了长公主此番推心置腹的话,皇帝也陷入了沉思冥想。本想一道赐婚下去,让长公主嫁给临溪谢家,用谢家的金银来充盈国库,待以备战。
近年来看似国泰安民,实则早已内忧外患。大墘国土虽大,将士却只有区区二十万,而边境之外便是炝国,炝国子民骁勇善战,均可上阵杀敌,派去敌国炝国的细作来消息,称那边已在筹谋攻打两国边境,企图吞并大墘。
武力上尚不可解决,便只能从物资上下手。
临溪谢家富可敌国,祖上一脉在炝国从商,几乎将炝国的大半钱财都带回了大墘。只是,终究不能为朝廷所用,皇帝想,那谢家也是大墘的一份子,大墘兴衰,匹夫有责。
更何况,他还拿出了唯一的妹妹长公主嫁去谢家,就当是谢家给皇室的丰厚聘礼。
要知道,若是他心一横,给谢家随意治个罪令其满门入狱,也不是不可。想来谢家当铺都关了,再抄个谢家满门,也无妨。
只是想来容易,谢家却有一位高人在牵制着一切,便是谢珩的叔父谢朝之。若是谢太师不曾坐上太师之位,这谢家确实是说抄就能抄的。可如今这局势,连谢家都动不得。
皇帝瞻前顾后想来想去的,琢磨着只剩下赐婚这一法子。
“你是长公主,为了皇家,母后她自会理解朕的苦心。”皇帝冷漠地看着长公主:“况且,这不是远嫁外邦,母后还能时常出宫看你。”
长公主咬紧下唇,隐忍后才不甘心道:“皇兄,难道自古来,非要牺牲女子的婚事才能保国之安危?婚事对女子而言,嫁错了,与死有何不同?皇兄是想逼死我吗?”
“放肆!”皇帝龙颜大怒,拍着桌案起身。
他正要发难,殿外太监细长的声音却响起:
“皇后到——”
凤仪万千的皇后走进大殿,朝着皇帝行了一礼,皇帝让她上座,皇后却也跟在下头跪下:“臣妾斗胆,想为自家妹妹求得一婚事。”
“哦。”皇帝道:“皇后可有相中的人选?”
“临溪谢家,谢太师的侄儿谢珩。”
皇帝眉心一跳:“皇后可知谢珩的婚事,朕早有定夺,你这是...朕知道你心疼阿姝,她是朕唯一同父同母的妹妹,朕也心疼,但此事事关重大,你便莫要参与。”
皇后:“不是的陛下。臣妾的妹妹,一直寻不到合适的婚事,那谢珩与她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想来再合适不过。臣妾只是想为陛下分忧,也想让长公主割爱,成全了他们二人。”
看长公主以死相逼,皇帝还是心软了,此时又有了皇后的这个下策,怎么说皇后的妹妹也算半个皇家人。
待长公主走后,皇帝提笔沾墨,当着皇后的面完成了赐婚圣旨。然后交到一旁的老太监手中。
“此时,这个时辰,便去司乐坊寻吧。”皇后吩咐完老太监后,这才坐到了皇帝身旁。
司乐坊盛名在外,皇帝虽没去过,也当听说过,心下叹息一声:那谢珩果然是纨绔,若不是纨绔,在朝为官,说不定还能从中找出疏漏来治谢家的罪。
还记得谢珩儿时挺勤奋好学,小小年纪便写的一手好文章,连皇太后都夸他。岂料也是个不成器的,半路荒废,成了纨绔。
那边,司乐坊依旧歌舞升平,江揽月的酒醒了一轮,此时提着酒壶扒着二楼栏杆,一只手臂搭在上头,望着一男伶与一女伶的舞姿交叠错乱,顿时迷了眼。
下一刻便见大门口处两行侍卫开道,将看客们驱散至两侧,一个老太监朝掌柜的询问了几句后,便乐呵呵地朝着二楼赶来。
“诶,这大半夜的,居然有皇宫的人出现诶。”她跳下来,进了厢房里头,一把拉住谢珩的衣襟,“快,躲起来!我阿姐派人来捉我了,嘘,小点动静。”
不等其余二人反应,那太监已推开厢房的门,朗声道:“圣旨到——!”
......
这一夜的记忆,在江揽月的梦中支离破碎的循环。直至天明,她满头大汗地坐起来,长吁一声:“还好只是个梦。”
春雪趴在床沿边,听到动静,也抬起头来,关心道:“小姐,你醒了,做什么梦了?”
“我梦到被赐婚了,对象还是谢珩,你说这事恶不恶毒。”
春雪:“......”
“小姐,你确定那只是个梦吗?”
江揽月一脸茫然:“不是梦,难不成是真实发生的啊,你看这梦漏洞百出,宣读圣旨不来府上,怎么会跑去司乐坊呢。”
“...是真的,小姐,你昨夜喝了多少,又忘光了?”
“啊?”江揽月两眼一闭,直直倒下,“我再睡会儿,指定是还没睡醒,这还是个梦中梦。”
春雪将雪青色床幔打下来,退了出去。她心中疑惑道:昨夜回来还高高兴兴的,拉着她说了好些话,说她本来就喜欢谢珩,九岁的时候就想要一直跟他做朋友,可他连做朋友的资格,都不给她。
当时小姐说话的样子是那样动容。
真奇怪,醒酒了,倒是觉得做恶梦了。
其实春雪一直觉得自家小姐对青梅竹马的谢珩,是有几分情意的。
不若,怎会对九岁的事耿耿于怀,难以下咽呢?
只是可怜了昨夜被支开的元公子,如今还被小姐淡忘在茶肆。春雪亲眼见到元公子拿着一件崭新的雪青色外袍赶来,最后却不见佳人踪影。
小姐欣赏的男子众多,真上心的,却无一人。
另一边,谢家府邸,正房西侧的院子里。
谢珩与叔父谢朝之正在品茗。
谢朝之一身赤色朝服加身,显然是才下早朝而来。
见他神色一直凝重,谢珩抿了一口茶水,半抬起眼眸道:“叔父今日急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谢朝之只比谢珩年长五岁,形貌年少却内里老成。两人面容也有七分相似,见过的人还会以为他俩才是亲兄弟,谁会想到是叔侄。
谢朝之自然没心思品茗,薄唇还未碰到茶盏,又将茶盏重重放下:“昨夜那道赐婚的旨意,你可还满意?”
“叔父不是说过么,陛下有意将长公主嫁给我,”谢珩一副轻飘飘地纨绔姿态,将折扇拍到掌心上,“哎...就是可惜,娶不到长公主,听闻长公主才情兼备,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我可是惦念了许久,还想着娶进门了跟那长公主一同孝敬您老人家。”
谢朝之:“......”
“那你对那江揽月,又是何想法?”
闻言,谢珩玩世不恭地看着他,打开折扇,收敛起脸上笑意,“我能有什么想法,叔父最清楚不过,我打小便与她不对付,要我娶她,那也不过是给谢家多添一个名贵摆设。——不过叔父放心,侄儿我是不会因此抗旨拒婚,定是八抬大轿将人娶进我们谢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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