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兰院。
薛氏听着梦莺来禀,修剪花枝的手一顿:“你说她最近跟一个洗衣丫鬟走得很近?”
梦莺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是的,少主与那丫鬟似乎有些过分亲近……”
薛氏沉默稍许,忽的笑开:“一时贪鲜罢了,不早便知道,她是个见异思迁的主儿?”
梦莺有些委屈:“只是少主未曾对奴婢另有相看,恐厌腻了奴婢。左右怕是办不成夫人交代的事,夫人开恩,让梦莺回来,继续伺候夫人吧”
她实在是受够了,少主冷落她日久,下人惯会见风使舵,见她不受宠,总是暗地里挤压她,脏活累活也往她身上推,这个通房做得还不如在夫人跟前舒服。
薛氏皱眉:“我看你是越发不懂事理了,你如今是少主的通房,我再将你要回来,成何体统?传出去,外人该怎样议论我这个继母!”
梦莺垂首伏地:“夫人息怒!奴婢,奴婢也是急了才说出这些蠢话……”
薛氏沉着眉,说道:“莫要自乱阵脚,你且回去,主动些,软一点,乾元皆好色重欲,没有不喜欢坤泽投怀送抱的……”
这也是薛氏极为矛盾的一点。按理来说,闻商弦本该成了废人,但事实是她不仅无事,那方面还愈发荒唐……
“去吧,若成事,来日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薛氏熟练地许诺。
梦莺诺诺连声,又问:“那,那个洗衣婢……”
薛氏道:“先放放……”就看闻商弦几时丧失兴趣。
梦莺离开后不久,闻锦弦就回来了,见到主院的人也不停下,目不斜视地路过。
“站住!”薛氏不满地喝止,“你如今是越发没礼数了,见到娘也不问安,圣贤书是像你这样读的?”
闻锦弦淡淡地鞠了一躬,不情不愿似的喊道:“娘。”
薛氏表情和缓了些,说道:“前两日娘跟孙夫人闲聊,她提起你,应是有意与你,孙家小姐我见过,性子娇俏,过两日你随我去相看相看,若是合适,择日我便让老爷去下聘。”
“我不去。”闻锦弦拒绝道。
薛氏瞪她:“孙氏背靠京城大员,与之结亲,对你仕途有益无害,莫要任性!”
闻锦弦无动于衷。
“此事由不得你!三日后,孙夫人在春风酒楼在设宴,届时孙小姐也会出席,你务必到场!”薛氏加重了语气,“你若失约,让孙小姐难堪,便是丢了我的脸,便没我这个娘!”
不知何时起,自己这个女儿变得越发不听话。
闻锦弦难得有了怒容,眼睛烧红,咬牙:“好,您可真行!”
“我不愿的事,你偏逼我去做!父亲是这样,娘也是这样,你对我还不如闻商弦这个继女,她要什么便有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小便是如此,您和父亲都纵着她、护着她,她闯祸,你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她要家业,父亲便一心栽培她,执意立她做少主,何曾想过另一个女儿?有谁考虑过我?”
“我有你这个亲娘,还不如没有!”
“啪”地一声,闻锦弦脸上浮现一个红红的掌印。
薛氏原本气得手抖,看着女儿偏着头,眉目低垂的失落模样,心中顿生懊悔,不由得上前:“锦弦……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闻锦弦摸了一下脸上的指印,淡笑:“挺好的……娘教训得好,是我想多了。”
她眼神逐渐凌厉:“从今往后,我想要的东西会自己争取,不劳您操心。”她会把闻商弦有的东西全部夺过来……
薛氏愣愣地看着闻锦弦的背影,眼神复杂。
一瞬间,她似乎从女儿眼里看到了熊熊燃起的野心,但她没想到自己对闻商弦的有意娇纵偏宠,会使锦弦与自己离了心,也不知是好是坏。
翠禾方才守在门口,听到了里面的争执,进来安抚道:“夫人莫忧,终有一日二小姐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薛氏叹气:“但愿吧。”
……
渝州城的夏日来得早,菜市街的小摊贩过了午时便收摊回家,街市上的商铺门可罗雀,伙计们都偷偷在打瞌睡。只有味茗居上上下下忙作一团,原因是闻商弦请了楼里的戏班子去府上搭台子唱戏。
归林苑内,清风徐徐,蝉鸣阵阵。闻商弦今日穿得亮眼,一身玫红交裙,掌中握着一面绸面扇不时扇动着,在四面郁郁葱葱的草木下显眼极了。
描夏躲在树荫下,见自家少主东瞅瞅西望望,来回踱步,忍不住问:“少主,您不热吗?咱们现在这儿干什么呀?”
闻商弦不理,朝外面望了望,眼底一喜,挪远了些,待那娇小的身影走近才出声:“站住。”
令月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匆匆行礼:“见过少主。”
闻商弦哼了一声,应了,走到她面前:“你……抱着花盆作甚?”
令月双手抱着花盆,花瓣洁白如雪,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闻商弦闻着有些似曾相识,凑近嗅了嗅:“但是芬芳馥郁,好像哪里闻过……”
令月脸侧微红:“回春姐姐说要入药,差人去采买了一株……百合,我顺路带来……”
闻商弦的心情在听到回春那一刻就肉眼可见地变差了:“你整日没事做吗?总来找回春。”
令月见她突然变了脸色,也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没、没有,不不不是,我有做事,我送完……就回去……”
闻商弦摇了摇扇子:“紧张什么?本少主不是在问责……”
令月表情松缓了一些。
“等会儿有戏班子,你就在本少主身边伺候。”闻商弦道。
“啊?那,这花……回春姐姐她还在等我……”
“描夏!”闻商弦喊了一嗓子,描夏马上跑过来。
“让描夏送去。”说着将花盆往描夏手中一塞。
“少主……这?”描夏懵懵地接住。
“给回春送去!”闻商弦把人赶走。
“……”令月眼巴巴望着描夏的背影,她真的不想跟少主待在一块儿,太可怕了。
闻商弦见她依依不舍的样子,表情不满:“这么舍不得?你就这么想她?”
“本少主好心才提醒你,不要对回春有什么歪心思!”闻商弦敲打道。
“我……”令月听得有些糊涂了。
“你什么,你想说你不喜欢回春?不想她做你的坤泽?”闻商弦直接开门见山,表面风轻云淡,实则仔细支着耳朵听她的答案。
令月听完后半句,脸色直接红了,急忙辩解:“我、我没有,我只当回春姐姐是大姐姐……”
闻商弦唇角不自觉翘起来,发觉后又往下压了压:“如此便好。”
随后心里又有个念头蠢蠢欲动,驱使着她问出口:“那你可有中意的人,当谁是你的乾元?天天往本少主苑内跑,别不是那人就在本少主院里?莫非是……”
“才不是!没有,没有!”令月急急否认。
“真没有?”闻商弦狐疑地盯着她,想从她脸上寻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但令月却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
“没……”
闻商弦只好作罢,不再纠结要个答案。
“赶紧过来伺候本少主!”闻商弦躺回搬到走廊上的软榻,将手中的绸面扇扔到她怀里,支使道,“给本少主扇扇风。”
令月心里腹诽了一下,顺从地站在软榻前给她扇风。
“给本少主剥个荔枝。”闻商弦懒懒吩咐道。
令月乖乖地放下扇子,探身捏了个荔枝,剥了荔枝肉送到人嘴边。
闻商弦抬眼瞥了她一眼,满意地吃了进去。
戏台子很快搭好,这次来的人中,居然有花无谢。
花无谢上台时,还冲她抛了个媚眼。
闻商弦嘴角微抖,转头支使着人:“给本少主捏捏腿。”说着往里移了移,拍了拍空出的位置,一双腿伸了过去。
令月默默地坐在榻沿,给她捏腿。
闻商弦低眉,看着她两只小手一下一下地按着腿上的肌肉,力气聊胜于无,反而按得她心痒痒的。
花无谢与另一位青衣女子唱起了戏,戏是有名的《三生》,讲述了女书生林西与陆兰的三世情缘。
第一世,林西是落魄书生,家徒四壁,平时靠一亩薄田和打柴养活自己。一次上山打柴时,遇见受伤昏迷的陆兰,将她背回家。陆兰醒后,对林西一见钟情,坚持以身相许作为报答,林西拒绝无果,只好先假意答应,没想到在日日的相处过程中渐生情愫,最终两人喜结连理,过着你耕我织的生活。
好景不长,林西所在的村子接连起了祸事,不少小孩失踪,寻遍山脉,最后只找到碎骨。人心惶惶中,突然来了一游方道士,点明村里有妖物出没,寻妖盘最终指向林西娘子——陆兰。
林西不相信陆兰是妖,更不信陆兰会残害无辜,明明陆兰她就是个率真单纯的好姑娘,可是在道士的做法下,陆兰痛苦地献出了原形——一株洁白无瑕的兰花……
……
闻商弦的思绪早就不在戏台子上了,而且落到眼前人身上,看着面前止不住抽泣,时不时抹眼泪的小丫鬟,感觉有点可爱。
令月捏腿的动作早就停下了,看戏看得身心投入,全然忘记了一旁目光灼灼的少主。
直到屁股被踢了一下……
“蠢丫头,怎么停下了?”闻商弦问,抬眼就看见一双水灵灵、红通通的眼睛,眸中似在控诉:你怎么这么冷血啊……
闻商弦笑了:“至于吗?哭成这样?又不是真的。”
“呜……”令月抑制不住哭腔,呜咽了一下,“她们好可怜,好不容易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就被人冤枉害人……兰花怎么会吃人嘛,怎么能烧死陆兰呢?林西要难过死了……”
闻商弦瞥了一眼台上,刚好唱到林西抱着陆兰平日最喜欢的木簪——她刻给她的,点燃了茅屋,死在最后一场热烈的大火中。
“喏,真死了。”闻商弦说道。
“呜呜呜……”令月再一次哭出声,谴责,“你太冷血了……”
闻商弦好笑,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胆子大了,敢骂我了啊。”
令月怂怂地捂着脑门,眼神却仍不屈地谴责她。
“笨蛋。”闻商弦笑骂,眼神却不自知地柔和。
令月还想争辩一二,余光瞥见侍卫姐姐迈着步子走来,于是起身候在一旁。
流川说梦莺在外求见。
闻商弦疑惑:“梦莺是谁?”
流川眼神复杂:“少主刚纳的通房。”
闻商弦这才恍然想起,但也没在意,挥了挥手让流川带她进来。
梦莺进来后,看见少主斜躺在庭前的一张小榻上,不远处搭着戏台子,旁边……站着那个浣衣丫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心中不屑,莲步轻移到榻前,一下扑进了闻商弦的怀里。
闻商弦拧着眉,低头看着身上投怀送抱的女人,问:“你这是干什么?”
梦莺巧妙地蹭了蹭闻商弦,娇声道:“少主,奴婢许久不见您来看望,怕是少主早忘了奴婢了吧……”
柔软划过胸前格挡的手臂,闻商弦脸色僵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令月,见她毫无反应,有些郁闷。
不知什么心理作祟,她并没有推开梦莺,反而一只手揽在她后腰上,嘴角熟练地挂起轻佻的笑:“怎么会?莺莺如此乖巧可人,甚得我意!”嘴上叫的亲昵,私底下却极力按捺着鸡皮疙瘩。
梦莺闻言,只觉得是自己的主动有了效果,贴得愈发近了。
令月瞥见这一幕,觉得画面不是自己能看的,皱眉移开视线。
闻商弦内心暗喜:瞧,她不高兴了,吃醋了?果然,她心里有我!还说不喜欢我?
于是再接再厉般,揽着人靠坐在榻上,温声道:“有点渴,莺莺倒杯茶来给本少主喝。”
梦莺忙端过一旁小桌上茶水,送到闻商弦嘴边,闻商弦略微不自然地接过,一饮而尽,还不忘点评:“莺莺倒的茶,甚甜。”
梦莺撒娇似的嗔了她一眼:“没少主的嘴甜~”
“……”令月默默地往外移了两步,听着耳朵不适。
闻商弦心情愈发愉悦,继续跟梦莺“打情骂俏”。
戏台上已经告一段落,主角下场,接下来是揪出幕后真凶的戏目,原来残害幼童的是村里的一姓张的村民,那些失踪的小孩全都被他贩卖进窑子里,随后成了某些有着特殊癖好的达官贵人的玩物。
令月看完了这一场戏,内心只觉得荒唐,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偏偏一旁还有两人腻腻歪歪的,激得她起鸡皮疙瘩。
“少主,我想去茅房……”令月硬着头皮走近。
闻商弦睨了她一眼,准了。
令月如蒙大赦,立即逃离现场。
闻商弦望着她慌不择路的背影,内心得意:她一定是看我跟别人亲近,难过了,接受不了才借口如厕的!
说不定待会儿还能看到她躲在某个角落偷偷抹眼泪的场面呢。
正想着,脸颊边就落下温软的触感。
“少主~”梦莺吻在她脸颊,凑在她耳边软媚地唤道,手不老实地摸着她的衣带。
闻商弦脸色一黑,内心嫌弃极了。
“少主!”描夏这时回来了,发髻凌乱,额头布满汗。
闻商弦:她果然心里有我!\(` ▽`)ノ
令月:(°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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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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