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喝的普洱茶,那份苦好像现在才开始回味,一点点地漫上喉头。方流墨捏着手机的五指悄然用力,视线落在中间那只已经被切开的蛋糕上,心脏处蔓生出难以抑制的酸涩。
她想起了纪书白那句因为减肥不能吃高热量的东西,语句轻飘飘的,此时却像一记榔头砸在心上。
娱乐圈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控制体重,以求上镜好看,尤其是女明星,一个赛一个卷身材管理,方流墨当然知道。她做的蛋糕是低糖,配料的成分都是一点点把控过来的,选的奶油是低脂淡奶油,纪书白不是易胖体质,吃一点根本没关系。
她和小晴关系是还不错,但耗费了那么长时间,还跑去大太阳底下罚站排队辗转做出的成果,就被这么拱手送人,方流墨未免有些难受。
委屈的疑问都已经凝聚在指尖要变成文字敲下,打开对话框以后,刚刚在胸中窜涌的怒气却像是无端被外界的大雨冲刷平息。
想到这次纪书白要离她很远很久,方流墨又没了那份质疑的心情和勇气。
良久,锅里没煮完的牛肉面被继续加热,女人注视着蹿跳的火焰,听着窗外的潺潺雨声,情绪随着隐隐作痛的膝盖变得越来越压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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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漆黑的雨刷在前方玻璃上轮流刮过,前方的视线总算变得清晰。保时捷驾驶座上的女人留着一头刚刚过肩的蛋卷空气烫,眉骨上还有一颗锃亮的水钻,不知是打洞还是贴上去,打扮个性十足,但却没化妆,单眼皮气质冷淡。
外面雨的势头忽大忽小,没法开窗,车内开着空调,照顾到身边那位闻不得烟味的人,樊梨屡次想从口袋里摸一支烟出来,最终都还是克制住。
两人长久无言,直到在往高速路上去的路口被红灯拦住,沙沙雨声的背景音才被略微沙哑的女声盖过。
“想抽就抽吧。”
樊梨闻言,作势就要从口袋里掏烟和打火机,撇过脸来去看纪书白的表情。见女人两眼无神地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车内气氛死气沉沉的,她就主动玩笑道:
“今天跟我走报备了吗?你家那位会不会生气?”
“不会,她很乖。”
纪书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在黄灯闪烁提示的刹那,才回过神来,延迟性给了她这个回答。
樊梨愣是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后面的车按喇叭才踩下油门,语气夸张地问:
“乖?就她?书白,你是不是最近学会阴阳人了啊?”
倒也不是樊梨对方流墨有什么意见,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但方流墨出道以来做下的壮举,她作也都是有所耳闻的。
在Lily热度最高的时候,某个生活综艺同时邀请了一位极其擅长作妖的老前辈和方流墨一起当飞行嘉宾,其他的常驻嘉宾都因为前辈名气大资历老,对对方的无理要求也敢怒不敢言,基本上都是好言安抚着。
但当那位前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刺,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方流墨在综艺直播上对那位老前辈直言:
“爱录不录,不录回家,别给自己加戏。”
老前辈虽然没当场被气到脑溢血,但后来说什么也不肯去跟方流墨档期重合的综艺了。
还有一次纪书白在私人休假期间被私生追着偷拍,为了躲避私生,不小心扭到了脚,导致那几天准备好的演唱会缺席,五个人的新歌表演缺了一个人,直接腰斩。
那个私生已经是圈内的惯犯,每个被她追上的团都叫苦不迭,算是条老泥鳅了,非常懂怎么踩线擦边,躲避法律追查。但在当天从机场回来的时候,方流墨不知怎么把那位私生抓住给扭送到了公安局,没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以后,Lily就避免了最大的私生骚扰问题。
任樊梨怎么看,方流墨都跟“乖”这个字沾不到一点边。
但她对纪书白的好,任谁看在眼里都没法否定。
几年前樊梨和她私下见过一面,那时候的少女骄傲犀利,与内敛的纪书白相比,更像是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罂粟花。看着纪书白的眼神灼热,从那时候樊梨一个外人就发觉到了别有意味。
又或许,方流墨在纪书白面前很乖?
当年纪书白与方流墨闪婚,属实是让圈内不少人都大跌眼镜。即使是了解一定的内幕,面对纪书白这种外热内冷的女人,她的感情生活,樊梨还是有相当的八卦兴趣。
这女人对谁都温温柔柔,因此在业内的风评很好,不摆架子,但也没人敢因此轻慢对待。可同样,想真正走进这种人的心里也很难,就连樊梨自己,也常常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别耍贫嘴。”
就在樊梨胡思乱想的时候,纪书白的清冷嗓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察觉到纪书白此时低落的心情,樊梨及时闭嘴没再主动开口说话,接下来的一路静默无言,直到车辆拐弯,从繁华的市区渐渐走向郊区地带,在淅淅沥沥止不住的小雨中,往一座小镇里行驶。
路上全是坑坑洼洼的泥泞,并不好开,但无论是开车的人还是坐车的人都没有抱怨,纪书白原本眉眼低垂,此时平静无波的瞳孔也难得浮现些许波澜。
那是一座修建了稍有些年头的坟墓,雨水顺着石碑的边缘哗啦啦流淌,冲刷着在石头缝隙里顽强了生长的不知名野花。自从看见那一座墓碑起,纪书白就像是丢了魂般,直勾勾注视着那片无人的区域。
须臾,女人下了车,不顾驾驶座上的人按喇叭叫喊让她打把伞,在滂沱泥泞中一步步艰难又执着地朝那座坟地走去。
“书白!”
樊梨已经追了出来,她跑很快,急匆匆撑了把伞,但怕纪书白走太快摔倒在崎岖的道路上,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
夏季的雨来的急,伴随着风,吹得伞在手中东倒西歪,随时都可能会倾翻过去。樊梨不顾形象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路面上,雨水模糊了视线,让她只能看见纪书白纤细窈窕的背影,像被风吹雨打却依旧挺拔的一株墨色梅花,长久地伫立扎根在这片田地。
在不被风雨笼罩的时候,这片土地安详宁静,在春天还自然生长过漫山遍野的荆棘野花。但几年前有工厂搬迁到不远处,这里的坟墓就相继迁走,久而久之竟是只剩下了这一座,孤独倔强地没有离去。
“书白。”樊梨总算走到了她旁边,微微喘着气,“都说了你不要老来看陌陌。”
“影响不好的。”
上一次纪书白私人行程休假期间就是来这片墓地,结果被一位圈内很著名的私生给缠上。那私生是惯犯,跟着她几乎要踏入了这座小镇上,好在发现及时。不然扰了亡者的安宁不说,纪书白这样的顶流明星本来就被不知多少双眼盯着,到时候不知道要怎样被编排造谣。
那件事是方流墨后来出面解决的,从那以后私生就没再出现过。方流墨问过她那天行程是去做什么,纪书白摇摇头没有说,看着她分外苍白的脸色,对方到底是没忍心再继续刨根问底。
铅灰色的苍穹密布着阴云,这场雨有再次往大转的趋势,离得近了,樊梨的视线也逐渐转为清晰。纪书白淋了雨,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不加修饰的双唇失了血色,缭绕的湿润云雾像是浸在眼底,侧面看来,宛若精致打造的白瓷工艺品,冷淡却易碎。
这位在千人千面的娱乐圈内,也能从漂亮的女团里脱颖而出的存在,入圈多年却与绯闻不沾身,被半是调侃半是艳羡地称为“无心神女”,也早为一人而折腰。
想起江陌奚,樊梨脑海中就忍不住浮现不知在哪里看见的那句咬文嚼字的酸话:
“就算是出尘的高岭之花,也往往会为飞蛾扑火,为爱下凡。”
方流墨的眼里像是有一团烧不尽的火,一面在舞台,一面是对着纪书白。前者炽热,后者温和,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一个人的身上完整融合了这么多年,两人恩爱的佳话也传了许久,成为这个最不可能获得真心的圈子内罕见的真心传说。
如果有一天方流墨发现纪书白的温柔并非是对着自己会怎样,樊梨从来不敢想。
在她和方流墨短暂接触的那点时间内,以及通过其他方面对这女人的了解,她的印象里,方流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纪书白得到了她所有的柔软,也承担起了她的盔甲和软肋,要是这片软肋也忽然生长出了一根让她无法愈合的尖刺,那个人会连着腐烂的血肉一起割掉吗?
樊梨撑着的这把伞不算大,只能堪堪盖住两人,纪书白却已经从伞底下走了出来。仿佛淋着这样的大雨才能让她心里稍微好受些,来弥补多年前未曾补偿的亏欠。
看着好友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樊梨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新得知的那件事跟她说起了。能到她耳朵里的消息十有**是可靠的,但她还是打算缓一缓。
从墓地离开时,纪书白已经浑身湿透,去酒店换了身衣服后就上了飞机。
补觉没睡着,发的消息也没有回音,下午两点,方流墨看着雨后深灰色的天空,深吸一口夏日微凉的空气。
这次的雨季,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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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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