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楼,一幢外观破败但内里热闹的建筑,灰头土脸地屹立在城市边缘,是众多小角色们的安身之所。
一楼大厅中心有张大桌子,平日里大家会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分享八卦或者骂骂主角。
此时桌上正在进行“午夜伤心玫瑰告状大会”。
剧本里扮演女主后辈的小段,坐在桌上抱着酒瓶痛骂她的男友。几个邻居或站或坐,围着听她哭诉那个男人有多过分。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小段一抹眼泪,气愤地把手边的杯子扔出去,“上一次他就保证没有下次了!”
一旁的方论迹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杯子,诧异道:“嚯!他还有上次!”
“上次我和江楚说的…她说…”小段叽里咕噜地说着醉话,“我没听…我又给机会…”
小段醉得不轻,模模糊糊地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好奇的众人不由得凑过去。
估计是又想起了背叛自己的男人,小段上一秒还说着话,下一秒突然大怒,抄起酒瓶就往门口砸。
众人被她巨大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没人顾得上拦她的酒瓶。
恰好此时江楚走进大楼,刚迈进门一条腿,硕大一个酒瓶像炸弹一样飞了过来。江楚躲闪不及,刚进门就一个踉跄又跌出了门,只留下一个惊恐的“诶!”
众人的视线跟着酒瓶一起飞到门口,看着江楚被酒瓶砸出去,场面居然有点搞笑。
“诶不对!”方论迹突然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查看,然而一出门看到门外的情况又愣住了。
江楚捂着胳膊坐在地上,酒瓶掉在一边没有碎,显然是砸在她身上得到缓冲了,而她身后站着个一身黑的陌生男子。
男子的气场很奇怪,淡漠疏离让人不想轻易靠近,但他的表情相比于拒人千里之外的臭脸,更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阿问的确不懂,他不明白为什么江楚在瓶子飞出来的那个瞬间,要伸手挡在自己面前。
瓶子砸过来的速度非常快,江楚这样的普通人根本来不及做更多反应,而她把唯一的行动时间留给了伸手,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横在自己身前。
完全没有必要,自己有无数方法可以躲过,那个瓶子的动势在暗卫眼里完全是慢速。
阿问觉得江楚有点笨。
“楚啊,没事吧?”方论迹弯腰扶起江楚,牵起她袖子时突然注意到了袖子先前被匕首划破的部分,“怎么衣服还破了啊?”
江楚起身,满不在意地朝阿问甩了一下头,示意袖子破了是他干的。
“这人谁啊?”方论迹压低声音问道。
“他是阿问,我刚认识的…”江楚隐去了‘朋友'二字,反正阿问也不认,“他没地方住,所以我带他回来了。”
“你怎么一天到晚老往回捡呢!”方论迹恨铁不成钢地松开江楚,升高音量故意说给阿问听,“还阿问,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这破名字一听就是…”
听到名字被质疑,阿问还没急,江楚先急了。
“什么意思?”江楚顾不得胳膊疼,照着方论迹肩膀哐哐两拳,“嫌难听是吧!我好不容易起的,嫌难听是吧!”
方论迹赶紧往门里逃,江楚捂着胳膊摇摇晃晃像个丧尸一般追进去,阿问捡起酒瓶,和小狗一起跟在两人后面走进破楼。
老旧但干净的摆设,粗糙的地砖…阿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暗卫的程序开始运行——
桌子周围的几个人没有武器,体态也是普通人的样子。桌上那个盘腿的一身酒气,是她扔的瓶子,她哇啦哇啦的,很吵。被追着锤的也是普通人,他人还可以,至少会出来关心江楚。
没有威胁,发生任何情况自己都能应对,习惯性地确认完毕后,阿问在江楚身后站定,面对其他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也丝毫没有反应。
“这位是?”几位邻居不太敢直视阿问,于是看向江楚。
方论迹抢先一步开口:“他是阿问,刚捡回来的,江楚还给他起这么个破名。”
欠嗖嗖地模仿着江楚的语气,方论迹在故意招惹她。方论迹不太喜欢阿问,单是江楚把他带回来,他还弄破江楚衣服这一点,就已经有点膈应了。
方论迹和江楚相识多年,拌嘴打闹无数次,他明白这种程度不会让江楚真的生气。
因此方论迹想显摆显摆两人的关系,让新来的这小子知道江楚有朋友,不好欺负。这种行为很幼稚,但确实也没什么别的可以显摆。
带着这个目的,方论迹上前想揽住江楚的肩膀,正打算让这新来的小子看看什么叫多年死党,然而胳膊刚要落在她后颈,突然就被阿问拿酒瓶子架住了。
“啧…”方论迹不耐烦地扭头向阿问。
“她这有伤。”阿问没看他。
这下更膈应了。
几个八卦邻居看得津津有味,一时之间没人在意喝醉的小段。
“行了行了,我还想着让你们俩关系好了之后住一间房呢。”江楚回身想拍拍方论迹来安抚他,“干嘛刚见面就搞得这么尴尬?”
“一间房?我把我房间拿来养猪都不给他住!”方论迹气愤地躲开,站到几个八卦邻居那边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让江楚摸不着头脑:“哪来这么大的火啊?你俩话都没说几句啊?”
方论迹自知没太多道理,不忿地闷哼一声:“反正我不同意。”
桌上的小段突然注意到了这边的纷争,爬下桌子朝江楚走过去。酒精作用让她的动作变得很迟缓,她靠近后伸开双手想和江楚来个拥抱。
下一秒小段的脑袋被阿问拿着的酒瓶抵住。
众人诧异地看着阿问伸直手臂,把酒瓶底怼在小段额头上,愣是把两个女生隔开一大截。
这个人好像不太正常,他做的事都好奇怪…邻居们的表情全写在脸上,看得江楚心里发慌。
告诉大家阿问是另一个剧本的人怕是会引起恐慌,但是他现在这种举动也好不到哪去,江楚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异世界穿越者”和“精神病”哪个更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醉鬼小段,玻璃酒瓶抵在额头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迷迷蒙蒙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江楚,哇一下又哭了:“楚…我的楚…”
“你把这收起来。”江楚压低声音对阿问说。
阿问干脆利落地把手往下一放,失去重心的小段一下子扑进江楚怀里。
无奈地叹了口气,江楚拍拍小段的背,一看她这委屈样就知道又是感情问题,这蠢蛋恋爱脑。
“你男朋友又又又又劈腿了是吧?”江楚撇嘴。
“没有!”小段一边吭叽一边掰着手指头数,“不是四个‘又’,是三个‘又’。”
“嗨哟,你数学真好!”江楚被气笑了,“你那绿帽子还分深绿和浅绿啊?”
“那我…”小段还想辩解,一抬头却注意到了江楚身后的男子,他的眼神似乎有意无意地望着自己这边,“诶?这是谁?”
“这是阿问…”被方论迹嘲讽太多次,江楚自己说的时候都有点心虚,明明取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有才华的。
小段撅着嘴嘀咕,音量却不小:“问…好好一个帅哥,名字真难听…”
几个邻居一下就全笑了,方论迹笑得最大声。
“真这么难听吗?!”江楚真无语了,自己在清醒的时候取出来一个醉鬼都觉得难听的名字。
有点愧疚又有点丢脸,江楚下意识地扭头看了阿问一眼。阿问倒是平静,只是沉默地回应她的视线,眼神里没有一点波澜。
“人家名字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问题!”江楚在邻居们的笑声里生硬地转移话题,试图保住面子,“我上次都和你说了,赶紧和他断了,你又要我帮你想办法,又不听我的!”
“我不是想着给他机会嘛…”小段犹犹豫豫。
“所以呢?给他机会他又谈了一个,他还挺会抓机会的。”江楚撇嘴。
小段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和我保证了会改的!”
“你还和我保证了会改呢!你俩有一个做到的吗!”江楚逐渐上火,扶着小段确定她站稳之后收回了手,不想抱了,每次都说不听。
江楚的声音不算大,但每句话都一针见血。
阿问听不懂两人的沟通内容,也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握着酒瓶站着。
他觉得这个醉醺醺的女生很烦,她被江楚推开之后还是想凑上去继续抱,带着一身难闻的味道蹭来蹭去。
明明江楚已经说了“你少来这套”。
想拿酒瓶给她杵开,但是江楚不允许。
两人像打太极一般有来有往地折腾了一会儿,江楚轻叹了口气,再次推开凑过来的小段。
“你俩不改,我改,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江楚竖起一根手指,一字一句道,“我以后不会再管你任何感情问题,以后发生的所有事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如果你有危险,来破楼,至少这个空间里我可以保护你。但是在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需要你自己承担后果。”
不知是酒劲过了还是被江楚的话吓到了,小段好像突然清醒过来,她低着头不敢说话。
但事实上江楚的语气很温和,她甚至帮小段理了一下到处蹭的时候弄乱的头发。
“以后别再喝这么多酒了。”江楚说着,往阿问的方向微微侧了一下脑袋。
阿问瞬间会意,立刻就把酒瓶递出去,两人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样。
“走吧,我带你找地方住。”江楚不再多说什么,转身领着阿问上楼。
邻居们看事情似乎没有后续,有的帮忙整理桌子,有的回了房间。
方论迹没走,刚刚江楚侧头阿问递酒的画面让他有点不舒服,这俩人不是今天刚认识吗,默契成这样给谁看呢?
不行,非得让这小子看看谁跟她关系更好。
也不知到底在攀比什么,方论迹真的非常幼稚,他思索半天抬头往楼上问出一句“诶江楚,我晚上给你买的烤串好吃吗?”
江楚正走到二楼和三楼的交界处,听到方论迹不太清晰的声音明显愣了一下,两手扒在楼梯扶手上往楼下大厅看:“你说什么?”
她的样子挺搞笑的,方论迹心情稍微好了点,刚要开口重复问题,却看见江楚身边又钻出一个脑袋。
那个名字很难听的家伙扒着扶手钻出来:“好吃。”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方论迹反问了。
楼梯上的两个人把脑袋缩回去,没有回答,但加快了上楼的速度,方论迹甚至听到江楚在小声招呼“快跑快跑”。
方论迹急了:“这小子吃了是吧?!”
楼上没有传来回复。
“好好好,把我给你的东西给别人是吧!你等着!”方论迹咬牙切齿地扭头回了自己房间。
这下完了,原本江楚还想着让阿问和方论迹做朋友,说不定可以先在他房间里先住几天过渡一下。结果刚才这一通折腾,不说做朋友,以后方论迹不针对阿问都谢天谢地了。
“你下回能不能别乱说话?”江楚停在302门前,一边掏钥匙一边问。
阿问站在她身后,平静的声音传来:“我话很多吗?”
倒…倒是也不多,走进破楼到现在好像就说了两句,但是一句一个大霹雳。
“咔哒”一下打开门锁,江楚轻车熟路地进门,开灯,脱下外套挂在门边:“不是数量多少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你说话方式不太对…”
说着说着江楚一回头,发现阿问在门口杵着。
好像看出了江楚眼里的疑惑,阿问努力地组织语言:“家主不许暗卫踏足他的私人空间,只有他和一个经常需要他救的女子可以。”
意思是在上一个剧本世界里,暗卫不能进男主的房间,怕影响男女主谈恋爱吧?江楚试图理解:“那个女子是不是很白很瘦弱,总有人害她,她被你家主救了之后还反过来原谅那些人,然后又惹出新的麻烦?”
“每一次都是。”阿问点头。
又是熟悉的圣母傻白甜女主和恋爱脑男主的《霸道家主狠狠宠》,这垃圾作者还是这么不爱动脑子。
得到确认的江楚一下子就笑了,她真的很喜欢这种剧本全都被自己预料到的感觉,时刻保持“什么都知道”的状态让她很有安全感。
不明白江楚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但也无所谓,阿问完全没有焦急的样子,就那么静静等着。
“你可以进我的房间,”江楚的笑意还在持续,连语气里都带上了点,“但是我明白你长久以来的习惯很难改,所以我不会强制你一定要进来,我会给你找一间自己的屋子。”
自己的屋子吗?
阿问没想到江楚能说出这些话。
在上一个剧本里,暗卫真正拥有的只有自己的生命和手中的武器。作为家主的工具,任何“人的待遇”都是不敢想的。
饥饿和危险注定会伴随暗卫一生。
可是江楚怎么这样?食物、同伴、名字,甚至自己的房间,对她来说好像都是轻易就能赐给别人的东西。
阿问心底突然生出了强烈的割裂感。
像是猫的警惕机制一般,被哄得很舒服的时候担心自己陷入危险境地无法反应,所以明明开心也还是会用利爪伤人。
江楚没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变化,带着在自己家里的松弛感,自顾自地开始翻找起什么。
阿问紧盯着她,顺道也扫了一眼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很整洁,除此之外唯一的特点就是简陋。除了床和桌椅这些必要的家具外,只有个老旧的大衣柜,像是个拘谨的小孩一样歪歪斜斜地站在角落里。
看起来,她自己的日子过得也没有好到哪去。
警惕心理让阿问在心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她一下子从柜子里掏出一把武器扑上来,自己也能一匕首反杀她。
但江楚只是从衣柜下层抽屉里抽出一块黑色布条,那是前一天晚上被小狗叼出来的阿问的斗篷碎片。
阿问自然认得出,但他不明白江楚这是在干什么。明明前些时候在树林里骗走了她一块碎片,她气得跳脚,现在却主动交出了第二块。
“什么意思?”阿问垂眸看着江楚递过来的碎片,背在身后的手悄无声息地收拢,确认了一下袖管里藏着的匕首。
“我担心别人发现你从别的剧本过来会引起恐慌,所以我把它偷藏起来了。”江楚解释的样子看起来很真挚,“现在你可以自己保管。”
只是块无足轻重的碎布而已,阿问并不在意,顺手也就收下了。但江楚这种状态让他觉得有些不合格,对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不应该这么诚恳,如果遇到敌人必然会因为这个吃大亏。这个世界危机四伏…
阿问刚想到这,楼下传来小段一边呕吐一边哇哇哭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只□□在挨揍,他突然反应过来——
哦对,这世界好像大部分都是这种傻子,那没事了。
楼上有人在骂骂咧咧,估计是破楼隔音太差,被小段吵到了。
“我给你搬个空房间。”江楚摆手,示意挡在门口的阿问让一让。
“明天吧。”阿问没动,他看见江楚手臂上的大块淤青了,是刚才给自己挡酒瓶的痕迹,“别吵到你的邻居。”
江楚露出一丝欣喜的神色:“这么快就习惯群居生活了,还知道给邻居考虑呢?”
生硬地扭头,阿问突然往楼下看了一眼:“很晚了,休息吧,我站门口休息就行。”
“你这多不舒服啊…”江楚又转身去房间里找东西。
她搬来了椅子,拿来了枕头,取来了毯子…阿问看着江楚像仓鼠一样把自己本就不多的家当一个一个掏出来,想要制止她习惯性的操心:“暗卫本来就是不能舒服的。”
“那是以前,”江楚拿着眼罩指指点点,“在破楼,你可以不用再当牛马了。”
很神奇,阿问是头一次听到“当牛马”这个词,但根本不需要过多解释,直接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看来自己真是当过牛马。
她还挺适合劝人的,阿问把粉白条纹毛茸茸的毯子铺在自己身上时这么想着。
“枕头垫在腰后面吧,这样你会舒服点。”江楚从房间里探出头,“我不关房门,如果你有事随时来找我。”
阿问沉默着点点头,没有抬头看江楚。
“怎么了?”江楚觉得奇怪。
犹豫了一下,阿问掏出江楚给的眼罩:“这个我不想戴。”
暗卫绝不能让自己的反应落于下风,他认为自己带上这个后,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会来不及行动。但这个是江楚给的,他有些顾虑。
江楚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伸手拿回了眼罩:“不戴就不戴呗,这是你的自由。”
阿问的眼皮轻颤了一下,低头扯了扯早就铺好了的毯子,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嗯”。
“那晚安。”江楚把房门半开着,缩回了脑袋。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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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破楼人不当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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