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被小羊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并且还很尴尬。
他们彼此对视之后，又同时看向面前的青年，一副傻眼表情。
“还你们。”
说完别序转身就走，自认为非常干脆利落非常帅气。
其实左腿差点绊倒右腿。
他最擅长的是精神内耗，最不擅长的是跟人打交道。
刚才当着母子俩的面把小羊塞回去，一方面显得像个变态一方面又显得像个弱智，这事够他咬着被角独自胡思乱想一夜了。
但他的确是有被小羊冒犯到。
太没教养，不过才认识一天一夜，有什么资格指责他是胆小鬼？
它了解我吗，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算了，何必跟一只小羊玩偶置气。
回到家翻出一包速食饺子，开火煮上没多久就能吃了。
别序把盘子端到桌边，咽下第一口之前想到件无聊事——小羊说过它不用吃饭。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吃完面他不想马上洗碗，就坐在桌旁，犹豫地拿起手机。
快半个月没跟父母联系过了，他不打过去父母也不主动打来。
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拨了个视频，没想到他妈迅速就接了。
猝不及防地跟他妈对视，别序对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张了张嘴唇。
结果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对面就问：“今晚没加班？”
“嗯，”他把妈字咽了回去，“周一周二加到快十二点才到家，所以这两天——”
“加班怕什么，加班是好事，别听网上那些人说什么躺平，领导把事情交给你是信得过你，不找你干活那才麻烦。你平时也要主动点，有活就抢着干嘛！只管在领导面前多表现。”
说着说着他妈往屏幕上扫了眼，看到他面前的盘子，问他吃的什么。
别序勉强打起精神：“我在网上买的饺子，味道还不错，妈改天我给你下一单，你也尝尝，海鲜的。”
他妈鼻息轻哼，劈头盖脸对他一顿数落。
“我可不尝，那么贵的东西。你就知道乱花钱，从小就是，吃个面还要在网上买，懒得生蛆……那都坑人的，专坑你们这种不会过日子的小年轻……你别给我买，今年一整年我一件新衣服都没买过，钱全攒下来预备给你当嫁妆……”
别序抿紧嘴唇，缓了一会说还有工作，先聊到这里吧。
坐在客厅，他把眼移向阳台，外面的月色很黯淡，星星也完全看不到。
很早他爸妈就离婚了，他妈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
但严格来说，日子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因为他爸在付抚养费，他自己还算是能挣，毕业后工资大多数都转给他妈了，由他妈替他存起来。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别序忽然很想给他爸也打一个电话，结果反复打都没打通。
五分钟后他爸发了条微信过来：【有事？】
【爸，你在做什么？】
【你小弟发烧了，我跟你后妈在医院呢，有事说事。】
【没事。】
【没事就别打电话！】
他又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眼泪啪嗒啪嗒掉，甚至有点想自残。
老实说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以前病情没这么严重，血流一会儿就会停下来。
他起身去厨房拿水果刀，拿到以后站在干净的水池边下不了手，干脆回到客厅，对准满满当当的垃圾桶。
别序苦笑了一下。
长期的神经衰弱不足造成他的消瘦，就连手腕都很细。他把手腕翻过来，划开皮肉的前一刻，门口突然出现闷闷的敲门声。
别序愣住。
他父母都在远方，朋友少的可怜，谁会来找他？
他下意识把刀对准门口。
开门，低头，结果小羊就在门口。
估计是又被扔垃圾桶了，犄角上挂着几片烂菜叶子。
别序第一念头居然是，又要给它洗澡。
他握起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一声，不急不徐把门完全打开。
小羊没吭声。
现在知道装文静了，真行。
“不说话我关门。”
别序启唇。
“……”
“真关了？”
甚至还转过身，逼得小羊在迈着短腿抱住他的腿在后面低闷地喊：“别序。”
听嗓音都快哭了。
“她把我扔掉，我冒着被当成怪物的风险坐电梯来找你了。”
“……”
这回轮到别序沉默了。
“我做错什么了？”
“……”
“变旧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不是这个原因，”别序轻声，“是新鲜感，他对你没有新鲜感了。”
说完他蹲下来，鬼使神差地揉了揉小羊的头，抱起来把它领回家。
小羊心情不好，这是肯定的，别序也没安慰它，自顾自做一些别的事，比如销毁自己为了解压写过的小黄文。
他搞了个洗菜用的不锈钢盆，把笔稿通通丢进去，再拿打火机点燃了烧。
屋里呛得惊人，空气中也很多灰屑和烟雾。
怕小羊沾上这些东西，别序回身想把它从沙发上拿远，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没拿稳，小羊掉到了地板上，本想让他自己爬起来。
没想到它竟然不会动了。
“难受就哭出来吧。”别序把它捡起来放在旁边，望着盆里的火光平声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常哭。”
“你又不知道我多大。”
说得也是，只不过下意识把它当小孩了，仔细想想吹口哨什么的应该至少高中生才会干。
他问：“你会动？为什么现在又不会了？”
小羊闷闷地嗯一声：“我也不知道一会能动一会不能的。”
“哦。”事关魔法太过玄乎，别序没发给出实质性建议。
默了一小会，小羊问他为什么要烧纸。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说这些以后用不到了，所以干脆烧掉。
“所以你也会把我烧掉？”
小羊的嗓音听不出害怕，就是有点莫名的郁闷。
“说不定喔，要是你太没用了我就要考虑考虑。”
“……”
“所以平时能动时你得帮忙做事，不能整天在家吃闲饭。”
“喂，”小羊恢复了一点吵架的精神，“都说了我不用吃饭，你是白痴吗。”
“。”
“说吧，要我做什么。”小羊不情不愿。
别序弯了弯嘴角：“现在能动吗？帮我把杯子拿过来。”
小羊迈着短腿从沙发一跃而下，两只前蹄环住杯子慢吞吞往前挪，眨眼间水杯就出现在茶几上，里面的水晃都没晃一下。
“！”别序惊喜万分，“你好厉害。”
“那是当然。”小羊立刻开始臭屁，“还有什么事，通通告诉老子。”
啪，脑袋上挨了一下。
“老子你个头老子。”
“……”小羊恶狠狠地说，“小心吊灯掉下来砸死你。”
别序理都没理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大好，起身洗了个苹果，用那把本打算拿来自残的水果刀削皮。
“还有什么本事通通说出来吧。”
“我会入梦哦，小心我晚上瞧瞧潜入你的梦，把你扒个精光。”
“哇，我好怕。”别序憋着笑惊叹道。
一只会动的玩偶已经足够惊奇，还入梦，别序只当小羊吓唬人。
“靠。”小羊气得好几分钟没说话，隔一会才再度开口，“我说，你就不能把我挪近一点啊，搞得好像很怕我似的。”
别序用那只还算干净的左手把它拎过来，搁在了自己腿边：“干什么，要给我表演魔术？”
小羊没吱声，只是那么静静地靠着他。
气氛怪怪的，有点肉麻。
别序倒是不介意被靠，只是不太习惯而已。削完皮默默地吃苹果，一时间家里只有自己嚼果肉的声音，竟然让独居三年多的他非常不适应。
“有话你就说吧，”吃完，他拿纸低头擦手，“别这样。”
弄得人怪难受的。
小羊想了想，说：“我想找找自己的家。”
“老被人扔来扔去的，多没意思。”它嗓音有点沉闷，“还是得有自己的家。”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怎么找，去哪找，连是人是小羊都不确定，难不成真去羊村找懒羊羊啊。
“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我还有一些印象，比如我记得自己去过一个操场，还在操场上跟同学打乒乓球。”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因为全国有数不清的操场和乒乓球桌。
别序刚想拒绝，小羊又补充道：“我猜那是我小时候，要是能找到说不定就知道我父母是谁了。”
它的语气难得诚恳认真，而且满是期待，就好像家这个字已经近在眼前。
“你可以帮忙吗？”
父母……
别序沉默良久，终于微微点头，“好吧。”
就当死前做善事了。
清理完烧掉的灰跟盆，他把备忘录上那个框起来的日子往后挪了一个月，心想要是一个月还找不到就放弃。
小羊因为他答应帮忙高兴至极，睡前两个小时一直在哼歌，哼得别序都烦了，把它拎到卧室床上，跟它约法三章。
“住我家就要遵守我家的家规，这你可以理解吧。”
小羊轻佻地哼了声：“说来听听。”
“第一，夜里十点以后出动静，什么动静也不行。我有神经衰弱的毛病，听见容易睡不着觉。”
“你毛病真多。”小羊不满地道。
“第二，不能破坏家里东西，能动时可以做家务，比方说收拾收拾东西之类的。”
“想得美。”
“第三我还没想到，想到再说。”
“……”
肖别序单方面击了下小羊此时动不了的羊蹄，“一言为定哦。”
“切，我可不是主动击掌的。”小羊大为光火，“你就仗着我现在不能动。”
别序又笑了。
“你怎么知道。”他把小羊摁在被子上揉了好几下，指间柔软又温暖，“对，所以玩偶神要怎么惩罚我呢？。”
揉完他也懒得再下床，索性就把小羊摆在一旁，自顾自摸了两片安眠药吞下去。
“喂，”小羊撇眼，“你又在吃什么东西。”
“药，医生开的。”
“我当然知道是药，我是问你什么药。”
别序把药瓶放回去，抬手啪地关掉床头灯，戴上眼罩，“睡觉。”
“靠。”小羊在黑暗里骂了句很脏的脏话，结果脑门应声又挨了一下。
别序掀开被子，闭着眼把小羊懒懒地箍进臂弯：“再不听话就把你扔掉。”
“……你也不用这么说吧。”小羊低闷，“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别序无声微笑，又在黑暗里摸了摸小羊头：“乖啦。”
小羊嘁了一声：“无聊。”
它眼光一撇瞧见了几个大字：舍去林。
下面用小字注解着：治疗抑郁，强迫，焦虑。
原来别序生了这样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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