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儿性格很软，特别好说话。”许莹颖一针见血地道出自己好友的问题，“相比把问题说出来解决，她更喜欢把问题掐灭在萌芽状态。甚至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害怕。害怕问题暴露会导致的后果。
“我怀疑这和她家长的控制欲有关。因为长辈在家庭环境里争吵，或者对孩子的某些行为反应过大，导致孩子一直处在压力源中心，才会让孩子害怕问题暴露。从这个角度来说，她还挺适合去当公务人员的。”
吴·心大·没情商·对他人情绪不敏感·懿：“……所以？”
“所以我猜测芷儿成长过程中估计没怎么反抗过父母，”许莹颖耸肩，“她没有保研成功估计叔叔阿姨已经很恼怒了，现在让她回家找工作也不听，叔叔阿姨估计已经气上头了。”
吴懿回忆了一下他和母亲的对话，觉得许莹颖的推测很有道理。
“眼下的问题就是，怎么办。”
“怎么办？”
许莹颖无语了：“没办法。”
“没办法？”
“对，就是没办法。”许莹颖面色不虞，“你让我打听宋芷的家事，你想搞清楚状况，在不打扰宋芷的情况下解决来自她父母的干扰，就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
“你怎么像个复读机……”许莹颖真的恨不待见闺蜜的前男友，“很明显，宋芷已经被影响了。她的父母会一直给她打电话发消息，而你没有任何立场、方法，去阻断这一切。”
“我有。”
“你有什么？”
“我有立场。
“我是宋芷的男朋友，和她未来一起走下去的人，我有立场。”
吴懿看许莹颖不说话，又补了句：“无论什么我都会去做的，我该怎么做？”
“啊……”是该说他没脑子好呢，还是说他勇气可嘉好呢。许莹颖叹气，注视着吴懿的眼睛，因为人际关系简单所以反而很干净的眼睛。
来自原生家庭的影响不是外人能够解决的东西。同样是从不受期待与支持的家庭里走出的许莹颖很清楚这一点。最极端的情况下，除了自己远走高飞外别无他法。宋芷家里人对她至少表面上都过得去，而且家里也没有第二个孩子。但吴懿和宋芷作为青梅竹马，吴懿的家人和宋芷的家人熟识，怎么保证吴懿的观念是站在宋芷这边的？怎么保证吴懿不是那个火坑的一部分？
就算吴懿坚定站在了支持宋芷的这一边，可为什么呢？一个保守环境里养出来的孩子，真的能做到从内心地尊重另一半的学业发展、事业发展吗？那样的社会环境里，真的能诞生支持、陪伴宋芷走下去的奇迹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许莹颖深吸一口气开口：“做好失去一切来自家庭支持的准备。”
“一切……？”
“最简单的，断生活费。”
……
宋芷习惯性的抽空打开各大网站、公众号，搜集最新的通知消息。
九月底，各大高校的硕士学位研究生招生专业目录和院系招生计划会公布。她每天在固定的时间点会依次浏览研招网和报考学校官网，避免遗漏重要通知。
这就是高考和考研最大的不同。高考你只需要认真学习，老师会操心全班同学的报名事项。而考研不一样，考研从开始准备的那一刻，每个环节都在筛选人。错过消息通知或者重要的截止日期，都会丧失这场比赛的资格。
和往常不同，今天宋芷刷新出了一条重磅消息。
N大新的研究生招生专业目录和各院系招生计划出了。
这两表格怎么用呢？招生专业目录告诉你，它准备招什么研究方向的学生。招生计划告诉你，他准备招多少学生。
比如说，宋芷看到，在招生计划里，N大哲学院的拟招生人数是32，拟招生推免人数是19。那么，留给像她这样的考研生的机会是，32减去19，即13人。
而在专业目录里，N 大招收马哲、中哲、外哲、科哲、逻辑学、伦理学、宗教学、美学八个研究方向的研究生。这时并不会公布每个专业方向招收几人，所以每年录取完都会发现，有的专业乌泱泱地报了100多人，却只招2个。同一个学院的专业，报名30多人，却招了5个。各个研究方向的招生人数并不均等，对于没有内部消息的学生来说，自己的报名方向到底能占到几个名额，就是碰运气。
对宋芷来说，问题可太大了。13个留给考研生的名额，8个研究方向，每个方向平均甚至都分不到两个。
她知道目前经济状况不是很好，但她没想到问题这么严峻。今年N大接收的保研生远远超出往年，很难不猜测是受到了什么影响，或者出于什么特殊考虑。
就算中哲作为占比较重的研究方向，在往年的计划里甚至能占到3到4个名额，今年估计也只能拿到两个。
也就是说，虽然她拿不到具体的报名人数，但她可以确定，这已经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这纯粹是赌博。用几个月的努力去赌一个概率极小的成功。
“麻烦了……”宋芷无意识地扣着手机边，迫切需要找人抒发一下这份焦虑的心情，她刚刚把两个文件都转发给了许莹颖，随之一起发送的还有“我觉得要完蛋了”，没两分钟许莹颖就打来了电话。
“芷儿怎么啦？”
“真是的……不想招考研的，学校你其实可以全部推免的……”宋芷举着手机用头磕墙。
“你发来的文件我看到了，别着急灰心嘛，往年报录比不也只有50比3吗。”
“感受到学院招人的勉强了呵呵……”
“哎呀，你现在好好准备就好了，你可以的。”
“……”
宋芷没再说话，只是一只举着手机在耳旁，在电话的沙沙声中放空大脑。
许莹颖这边还和吴懿一起坐着，她尴尬地看了一眼吴懿，吴懿皱起眉头：“阿芷？”
许莹颖点点头，对着话筒说：“我现在过去找你？”
电话那头在沉默很久后，传来又低又轻的一声“嗯”。
许莹颖的本意是就这么一边打电话一边往过走，没想到宋芷很突然地挂了电话。
“哎？”许莹颖一愣。
她迅速地和吴懿对视一眼，然后拔腿就向外跑去。
宋芷这边真不是故意要挂电话的。是手机提示又有电话打来，宋芷精神不佳，没注意接起了那一通电话，许莹颖这边自然就挂断了。
宋芷依然沉浸在招生人数很少的沮丧中，沙哑着“喂”了一声。
对面的人似乎完全没在意她的状态：“哎呦你可算接电话了！你这小妮子最近搞什么呢，你奶奶想跟你通个话都不行。不打电话是做什么呢，也不知道。这倒霉孩子真不懂事，快，和你奶奶说两句。”
宋芷犹豫了一秒要不要直接挂断：“……奶奶？”
“小芷？”
“是我，奶奶。”
“啥时候回来了。”
“……奶奶我准备考试呢，暂时不回去。”
电话那头远远传来“你看看这孩子，家也不回工作也不找，也不知道一天天的搁外头干啥了。她有啥可忙的，回来一趟能咋了。”宋芷没力气反驳，就装作自己没听见。
“噢，啥时候放假了。”
放假？宋芷迷茫地数数日子，有啥假，过年？
“我真的有事，暂时回不去……过年回去看奶奶。”
对面的电话似乎开了公放。尖刻的声音依旧源源不断的传来：“嘿，瞧瞧她那口气，好像我们逼她一样。她可想回回不想回算了……”
她能听明白长辈们的弦外之音。
这对她来讲很简单。
她的父母要在其他人面前伪装成一个尊重孩子自由选择的开明父母，所以从来不会直接说要她怎么样。但潜台词就是，希望你去，但不是由我来决定说出这个话，而是你最好有自知之明的自己选择滚回来。她不旦要回去，还要装作很高兴很愿意回去。不然就会出现问题：什么？你敢不回来？关起门没有外人的时候，家里人就会开始生气了。
生气……问题……不可以……
宋芷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没有自主选择的空间，必须要依靠家人生活的场景里。要看家人脸色，因为钱要从他们那里获得……没有钱，不能按照老师的要求购买规定格式的本子，老师就会生气……班里的同学会一起直视她……她不想回到那个场景里了……
“我过年就回去……”宋芷楠楠道。
“你到底现在在忙啥，你为什么不回来找工作？”
“工作在外面也能找……”
“你能找下啥正经工作，”电话似乎被夺走了，“外面有啥正经工作。你回来考公，不行让你二舅给你安排个工作，他认识人，可靠的，安安稳稳的……”
“我……”
宋芷突然很窒息。
她想要通过考研摆脱泥潭的。
可现在摆脱的可能性又变小了……
真的要回去吗……她想起自己查好的车票，回去和家里人说清楚，谈一谈，有没有可能呢……
“我，那我回——”
“阿芷！”
宋芷突然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清亮声音。声音打断了她在崩溃状态中的回复。
“阿芷！”“芷儿！”
她回头，看到阳光下有人正朝她奔来。
招生人数减少比招生人数之间砍到零好多了，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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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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