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嗡鸣不止,江祈安的意识好像进入了别人的身体之中,等到彻底融合之后,他才突觉双眼一痛,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师尊!”
这副身体似乎并不由他支配,少年人的声音带着哑意,绝望地嘶喊着。
那句师尊好像是原主拼尽全力喊出来的,在那句话之后,身体的控制权落到了江祈安身上,这具身体的所有感受也传达到他脑中。
江祈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眼上的伤口,不过做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全身都疼。
经脉尽断,全身是伤。
前方似乎有人向他走了过来,剑尖在地上拖行,发出轻微的擦地声,江祈安低着头,苦笑了一下。
这人也不知道是谁,往生镜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莫名其妙把自己送来这身体里受苦。
剑尖摩擦地面的声音停了一瞬,对方站在他面前,似乎在想着什么,翻飞衣摆擦过江祈安的脸,碰到他的眼伤,痛得江祈安往后一缩。
江祈安觉得自己还能拯救一下,忍着痛想要抓住对方的衣角,却只听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
他脸上茫然了一瞬,心口传来的钝痛上脑,让他有些支撑不住地弯下身子,单手撑在地上。
这具身体本就到了极限,再受这么穿心一剑,痛感渐渐褪去,江祈安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再懒得进行,耳边是风声和剑刃拔出的声音,他听见眼前人将剑丢在地上,发出哐当的一声。
“……哥哥?”
属性的声音传入耳中,江祈安清醒了一瞬,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拥入了怀中,额发被颤抖的手撩开,轻轻碰了碰眼睛上的伤口。
“眼睛……”
是墨羽。
墨羽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江祈安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了,意识模糊着想着:“墨羽又管这身体主人叫哥哥,这鸟人怎么到处认哥哥呢?”
随着痛感彻底消失,江祈安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竟是从那具身体中飘了出来,失去的视力恢复如初,他先看了抱着尸体的墨羽一眼,转头看向凶手。
眼前的情境逐渐开始崩塌,他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一身白衣,眼前情境就如镜子破碎一般,成了片片散落的碎片。
身后有强烈的吸力将他拉走,江祈安的意识消失,再度陷入深渊之中。
“哥哥,你生来就是挂在天边的月亮,是他们不懂。”
“我最看重的从来不是王位,从来就……只有你。”
好像有人曾真情实感地和他说过这些话,眼前有个黑影逐渐远去,江祈安抬手就抓,想把那个影子留下。
可他没抓到,手上一阵刺痛,他从梦境之中苏醒了过来。
眼前一片漆黑,他又成了一个瞎子。
江祈安意识到,自己或许又被那往生镜塞进了那个身体里。
刚才的抬手,多半是牵动到了这具身体的伤口。
此时他被包裹于柔软有弹性的东西里,全身无力,又是个瞎子,一时也起不来,索性便这么躺着,猜着那些女鬼的想法。
“本以为把我丢进来是想杀了我,可这身体都破损成这样了自己也没死,不合理啊……”
捉摸不透女鬼和往生镜的心思,江祈安也不急,试着催动灵力感受着此时的身体。
之前太过意外突然,又是被人当心一剑刺来,脑子混乱实在没搞明白形势,这才没在意死去之后的后果。
此时既然往生镜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至少要在搞明白离开的法子前先保住命。
微弱的灵力如细丝一般游行在身体各处经脉之中,越探越心惊。
这具身体之中就没有一处好的经脉,就连丹田都已经被人捣碎,按理说已经成为一丝灵力都聚不起来的凡人了。
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是活了下来,甚至连丹田没了还能聚起灵力……
这简直闻所未闻。
不远处传来门扉被打开的声音,江祈安下意识转头看过去,他照旧是什么也看不见,听力却灵敏异常,发觉推门之人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江祈安正皱眉思索着该如何脱身,那人却突然动了,三五步奔向他,伸手就想抱他,却又强行克制住了抱他的动作,只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是梅花的味道。
是墨羽。
连江祈安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他紧绷的身体就这么放松了下来,他张了张口,轻声道:“……墨羽?”
抓着他手的人立马应了一声,随后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问到:“还痛不痛?”
江祈安还没说什么呢,墨羽声音就又染上了哭腔,小声说:“怎么会不痛呢,哥哥哪里受过这种伤……”
似在自责。
江祈安觉得有些好笑,在记忆中的墨羽像个疯子一样,变态得很,可这个墨羽怎么是个动不动就哭的家伙,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想起墨羽那张精致中带了些邪气的脸上带了泪珠,江祈安突然有些遗憾自己此时是个瞎子,不然就能欣赏到对方泪眼婆娑的小模样了。
“哥哥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刚醒来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许是见他久久不说话,墨羽有些着急地问着,下一秒就要扯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
“我只是在想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被他这举动惊到的江祈安顺嘴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去,墨羽却因为他这句话停下了动作,许久没说话。
江祈安还以为自己说的话冒犯到他了,正准备调笑两句揭过去,就听见他闷声说:“哥哥还会重新看见的。”
“我向哥哥保证。”
调笑的话最终还是堵在了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双眼已经被人刺瞎,重新看见,谈何容易呢。
心口闷痛闷痛的,不知是伤口痛还是难受,又或者是原主的情绪又在作怪,他不受控制地说:“我如今,只希望你好好的。”
“哥哥好了我才会好。”对方不假思索地说着,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了起来,放到软凳上。
“哥哥刚醒,我去给哥哥拿些餐食来好不好?”墨羽把他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温柔地问着,江祈安此时才觉得有些饿了,也便顺应着点了点头。
食物早就准备好了,墨羽出去没有多长时间就回来了,回来时正看见江祈安的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微微仰着头,窗边的阳光正正好好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柔和又美好。
“回来了怎么不过来?”
江祈安转头,话语中有些急切——这鸟人端着香喷喷的饭菜不过来,是想饿死他吗?
“……来了。”
墨羽简单收拾好心情,端着饭菜过来,一道道地摆在了桌上,“本来哥哥刚醒来不应该吃太过荤腥,可是哥哥从来就不喜欢吃素菜。”
最后一道菜摆到桌上后,他拿起碗筷道:“所以哥哥的用餐量由我决定。”
江祈安并没有意见,他的手还没好完全,又骤然成了个睁眼瞎,夹菜吃饭用筷子这种精细活,他自认目前是做不到的。
乖乖的吃下对方喂下的每一口饭菜,江祈安不禁在内心感叹到:“这鸟人找吃的水准真挺高,一道道菜都好吃的不行。”
“哥哥,你可后悔离开隼族?”
就在江祈安乐呵呵地接受投喂的时候,沉默了很久的墨羽突然开口问,江祈安咀嚼的动作一停,随后怅然道:“大概是……后悔的。”
怎么能不后悔呢?
江祈安作为一个局外人都觉得后悔。
虽然不知道原主是谁,在隼族中又是个什么身份,可离开隼族后要受这经脉寸断之苦,还要被人一剑穿心。
如何不悔?
不过知道自己此时是个隼族人,江祈安又提心吊胆起来——众所周知,这隼族后来可是灭族了啊。
到时候自己不会也死了吧?
关系到身家性命,嘴里的饭菜都不香了,他想着想着就入了神,连墨羽又喂到嘴边的一口菜都没注意到。
“哥哥吃饱了吗?”
墨羽放下碗筷,拉过他的手问:“要不要出门散散步?”
江祈安回神,感受着手上的温度,脑中的一团乱麻突然理清楚了。
——这家伙不是一直活着吗?那自己想活着跟着他就好了啊!
解决了性命之忧的江祈安心情格外好,又因着身家性命皆系在眼前鸟人之上,非常好说话地回握住墨羽的手,温柔道:“你领我四处逛逛吧。”
江祈安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好转,每走一步都浑身疼,不过墨羽在旁边扶着他,也能慢吞吞地走个几圈。
也不知道墨羽带他来了个什么地方,他能感觉到温暖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空气中带了一丝甜腻腻的花香。
或许是个小花园?
江祈安在心里想着,感受着脚底的凹凸不平,是条鹅卵石小路。
“这是幼时哥哥最喜欢的秋千,哥哥可要歇会儿?”
墨羽突然停下来,替他将挡风的披风束紧了些,江祈安确实也有些累了,顺着他的牵引做到了秋千上。
自己的手被墨羽引着放到秋千两边的系绳上,他绕到江祈安身后,动作轻缓地推动着秋千。
倒也算得上岁月静好,浮生半闲。
江祈安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道:“此时距离我被杀,过去了多少时日?”
墨羽推秋千的动作一顿,回到:“快一年了。”
一年了身体都没好利索。
“这一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江祈安小心地打探着消息,生怕被这个墨羽看出什么破绽来。
别看他此时对自己温柔安顺,还动不动哭鼻子像个小孩子,这一切都建立在江祈安确实是他哥哥的基础上。
想想他所认识的那个墨羽,虽然嘴里也一口一个哥哥的叫,可那家伙满心满眼都想弄死自己的样子。
“也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找些天材地宝给哥哥疗伤而已,别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墨羽说着蹲了下来,从江祈安身后环抱住了他的腰。
“别的,我也不在乎。”
这句话轻飘飘地飘进江祈安的耳朵,震得他话都说不出来。
别的都不在乎,只在乎眼前这个人。
江祈安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样一个人,会无法发现自己怀中之人变了个灵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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