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这节课讲的知识有点难，大部分人都听不太懂，等学生们下课走得差不多，宋汝南搁笔，慢腾腾合上平板，连同草稿纸一起放进包里。
“宋汝南。”
有男生略显犹疑地叫他。
宋汝南拉紧拉链，抬头不含丝毫感情地问：“有事？”
“没没没！没事......”被他冷冰冰一瞥，男生后退半步连连摆手。
宋汝南的眼神冷淡且直接，男生觉得自己被他看透，整个人都在原地无处遁形，咽了咽唾沫，尴尬道：“其实......是有的。”
男生慢吞吞摊开草稿纸，上面的方程是这节课教授讲的那一条，他解到一半就卡住了。
“你能不能......”
宋汝南没说什么，拿过男生手里的笔在上面写了几行，缓缓出声。
他本人的音色其实并不冷，反而像初春冰泉融化的流水穿过林中山涧，在青石碰溅出几颗闪烁着晨光的水珠。
只是因为他的性格实在是过于冷漠，以至于让人想捧着一团火苗靠近他之前，就先被一片雪花冻住了火苗，再也不敢往前一步。
男生听懂了，捧着在宋汝南引导下解出答案的方程笑呵呵地连声道谢，不忘给他鞠了三躬。
宋汝南：“......”
男生吸收了知识的芬芳，傻乐地从教室后排蹿到外面，出门没注意撞到了人。
“对不起。”
男生赶忙道歉，被他撞到的人摆了摆手，看到了后面站起来的宋汝南，眼里放光。
“宋汝南。”
被叫到的宋汝南自顾自往后门走。
曾珉不甘心地攥紧拳头，追了出去。
“宋汝南！”
曾珉伸臂挡在宋汝南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一双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宋汝南看着他，问：“有事？”
曾珉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知道了？”
宋汝南淡淡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肯定知道！我和阮宁......那个了。”曾珉哽咽一声，“我可以解释的。”说着就要去揪宋汝南的衣角。
宋汝南侧过身体，曾珉的手落了空。
“你身上有又脏又恶心的东西。”
宋汝南撇下这么一句话。
这话太伤人了，曾珉低下头，攥紧自己的衣角抽噎，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身体微微发抖。
宋汝南别开目光，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
“不是在说你。”
曾珉怔在原地，直到眼泪落在手背他才仿佛被烫到一般如梦初醒，环顾四周已经没了宋汝南的影子。
早春的第一缕春意开在道路两侧舒卷，风一吹，枝浪颤颤。
宋汝南拂开伸到路边的细枝，电话铃声从口袋里传到半空，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上面只有一串号码，并没有显示是谁，宋汝南只看到一眼揪认出是谁，没有理会。
那边的人似乎是打定主意要纠缠到底，宋汝南不接就继续打，这个时候大部分学生不是在食堂就是在宿舍午睡，接连不断的铃声在宁静的校园小道分外突兀。
走到分岔路口，宋汝南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原来手机带在身边啊。”阮宁阴森轻柔的声音沿着信号传到宋汝南耳边。
宋汝南不露痕迹地皱了下眉：“有话直说。”
阮宁低低笑了下，“哥哥！”清脆敞亮的童音紧着他的笑夺出来。
宋汝南的瞳孔微微收缩。
“哥哥。”阮灵在那边兴奋地喊，“宁宁哥哥要带我去江北路的游乐园玩！你也快点过来。”
阮灵的声音被春风吹散在空中，宋汝南几乎要捏碎手机屏幕。
江北路一条商业街哪来的游乐园，倒是有一个酒吧。
“灵灵。”宋汝南语调平静，“让宁宁哥哥接电话。”
“怎么啦，哥哥。”阮宁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恶寒，“需要我报一下地址和时间吗？”
“适可而止。”宋汝南垂眸，语气意味不明。
阮宁哼笑，声音冷下来：“晚上八点，江北路，我和灵灵等你。”
电话“嘟”的挂断。
宋汝南打了好几通过去，传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忙音，最后得到的是对方的关机提醒。
阮宁那位开酒吧的朋友混迹乐坛，酒吧里玩音乐的占大多数，从天王巨星到名不见经传的地下小歌手都混在此处，驻唱歌手不断在换，风格也不断轮转，不过这些和宋汝南没关系，如果不是为了阮灵，他压根不会踏足。
今天换的歌手是阮宁以前没见过的女生，长得挺漂亮的，声音婉转悠扬，目光时不时在阮宁身上徘徊。
阮宁有些心动，他不仅喜欢漂亮的男生，也喜欢好看的女生，只是和女生发生些什么保不齐要多出小东西，太麻烦。
阮宁颇为遗憾地耸肩，仰头时冰块在杯壁碰撞发出噼啷的声音。
一道阴影自上而下覆盖，遮住了投射的彩灯光线，阮宁眸光微暗，里面翻涌着几分沉敛思绪。
酒吧里鱼龙混杂，但是阮宁身边谁也没有，一个人空落落坐在长沙发上。
“哥哥来了。”阮宁笑得甜蜜，在晕眩的光线里像只花纹绮丽四处散播毒粉的蝴蝶。
甜得发腻的嗓音让宋汝南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厌恶，阮宁尽收眼底，但他似乎是被宋汝南的情绪取悦了，脸上的笑容扩大。
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温声说：“坐。”
宋汝南站着没动，居高临下地问：“灵灵呢？”
阮宁仰头看他，有些许不悦。
雪白细腻的手臂伸到宋汝南眼前，揪住他扣子系在脖颈的黑领拉近两人的距离，宋汝南冷沉的目光定在阮宁脸上，后颈被衣领勒出一条红痕。
阮宁一字一顿：“我说，坐。”
宋汝南眉心下压双眼，绞出摄人的纹褶，阮宁不为所动，懒恹中透出威胁，“要么，跪下。”
两人之间仿佛自动形成一道结界，隔绝了偌大空间内所有的杂音，对峙的巨浪在两人交汇的视线中越发焦灼，稍不留神就会溺死其中。
宋汝南动了动，稍微使了点劲儿从阮宁手背青筋微凸的手中拽出衣领，拍灰尘似的捋了两下，坐在离阮宁三步之外的距离。
阮宁在手机上点了两下，不过响了三秒，那头就有人接听，他睨了眼旁边嘴角紧绷的讨厌鬼，意味不明地哼笑。
“灵灵 。”阮宁点开免提，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靠在沙发，“玩得开心吗？”
阮灵激动地大叫：“开心！好好玩。”
一道熟悉的男声伴随着人群兴奋的尖叫亲昵地喊她：“灵灵，来玩云霄飞车。”
宋汝南听出了是谁在阮灵身边。吴捷，那个经常和阮宁一起鬼混的纨绔。
桌上摆了好几瓶颜色鲜艳的酒，阮宁的身体并不能喝酒，宋汝南看着他取出透明酒杯，又亲自开了一瓶澄黄的酒倒在里面，上面浮了一层白沫，像黄土地堆积的冬雪。
炫彩的光和阮宁的笑容融在一起，因为光线的原因，浅淡的双唇看起来艳得仿佛滴血，如同涂了一层裹了砒霜的朱砂。
他突然弯起眼睛，墨黑的眼珠亮晶晶的，高高扬手。
一个穿着吊带长裙，外面罩了件针织衫的瘦高美女走了过来。
“阮宁。”女生看上去和他很熟，自然地坐在他身边，和他肩膀碰着肩膀。
“哥哥，这是我们表演系的校花代黛。”阮宁热切地揽上宋汝南的肩膀，鼻尖几乎扫到对方的耳朵。
在外人眼里十分的兄友弟恭。
宋汝南心想，他不应该去学戏剧影视文学，而是应该去当演员。
宋汝南虽然讨厌阮宁，但不至于黑白不分牵连和阮宁有关的一切人和事物，何况是从来没见过的女生。
他点了点头，淡声说了句“你好”。
代黛：“你好。”
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有些红，宋汝南觉得她应该是出门前打多了腮红。
阮宁笑着向代黛介绍：“这就是我表哥，宋汝南。”
他朝她挑眉，骄傲道：“怎么样，没骗你吧？真的很帅。”
代黛羞涩地点头，从坐下到现在一直在偷瞄宋汝南。宋汝南低垂着眼，从打完招呼后就没说一句话，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阮宁指甲盖推着酒杯移到宋汝南面前，宋汝南终于抬起眼，冷冷盯着他。
“哥哥，代黛今晚出来就是为了见你，你和她喝几杯？”
轻缓的笑语好似春日纷飞的柳絮，飘然而绵软，只是对于有些人来说，柳絮是致命的存在。
见宋汝南不为所动，阮宁目光一沉，语气更加温和：“放心吧，灵灵不会看见你醉态的。”
他刻意咬重“灵灵”两个字。
代黛好奇道：“灵灵是谁？”
阮宁好整以暇地迎接宋汝南阴郁的视线，轻笑：“很可爱很懂事的表妹。”
宋汝南接过酒杯，两手相递产生了避不可免的接触，宋汝南的指腹不似娇生惯养的阮宁，覆着一层薄茧。
当肌肤相撞，阮宁滑腻的指节感受到略显粗糙的侵略，不自觉抖了一下。
宋汝南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问：“怎么抖了？”同时没有放开那只手，反而微微用力抓紧他的指尖。
代黛只能看见阮宁的后背，闻言关心：“没事吧？”
阮宁露出吃了不可言说之物的表情，挣了挣没能脱开宋汝南的掌心，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平稳的语气：“没事。”
宋汝南良心发现一般放开了阮宁的手腕，阮宁的表情有所松缓，下一秒震惊地瞪大眼睛。
这个王八蛋抓着他举杯的手指，一路牵引将杯沿送到唇珠，甚至故意放慢了动作，看上去像是他在勾引宋汝南。
我早晚杀了你。
阮宁胸膛微微起伏，快咬碎了牙龈才忍住没有骂出来。
宋汝南仰头，喉结随着入口的酒液滚动，有几滴酒珠顺着唇角滑落，在喉结留下蜿蜒的水痕，没入系得一丝不苟的黑衬衫衣领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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