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摩乌黑的大眼盈了泪光,她自小就生活幸福美满,在家中备受宠爱,不敢相信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残忍的事。
抽屉被拉开,苏文韵从里面翻出一条干净的帕子,细细地擦拭那个发卡,珍重地把发卡收了起来。
许赐没看那个发卡,而是拿起柜上的火机。
“婆婆,在那之后,你见过你的女儿吗?”
苏文韵抬头看他,目光困惑,但还是如实的摇了摇头。
“我有办法,能让你再见到你的女儿。”
四点整,许赐米摩带着一位苍老妇人回了洋馆。
外面刮起了风,吹得馆外的柳树掉了许多柳枝,强风带着玻璃震动,发出呜呜怪叫。
徐柳两人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杜威在房间待了一整天,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在看清许赐他们带回来的人以后,柳芊芊瞳孔骤缩。
“……这是什么情况?”
苏文韵进了洋馆就看向了那尊玉女像,神色有些奇怪,她没有理会柳芊芊,只独自走去了玉女像前。
“这个雕像,和我年轻时有几分像。”
她抚过冰冷的玉身,眼神有几分疑惑,“和玉桑白更像,真是奇怪。”
“说起来,我自从丧夫以后,就不太参与村中的活动了,都不知道村中竟还建了这样一个洋房。”
许赐眼眸微亮,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我们今日去了破庙,但破庙里面只有一堆碎裂的木片,其他什么都没有。”
柳芊芊显得有些沮丧,祭祀将至时间紧迫,他们却两日都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玉桑白离开那里了吗?”
许赐问她,神色不明。
“我们到的时候,没看见有鬼在。”柳芊芊回忆了一下,笃定地说道,“但是有个村民后面来了,应该是日常来巡逻的吧,他看见棺材碎了就惊恐地跑了,还说什么……”
“玉仙姑复活了,吉祥村要完了。”
徐思在旁边附和,“对,他那个样子看起来特别恐惧!”
村里人害怕玉桑白,但她……
许赐想起玉桑白的模样,她的身上毫无阴冷的鬼气,即使被人分尸杀害,善良的气质也非常纯净,没有一丝煞气。
村中人为何这么畏惧她?还将她杀害后钉在棺中,日日派人巡逻?
有些捋不通顺,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
五点整,白糖准时地来了。
他戴着那几串响当当的银铃,扭着腰就进来了,在看见苏文韵时,表情显得非常惊讶。
“河婆婆,你怎么来这里了?”
苏文韵眯了眯眼,看清白糖后,神色也并不好看,“是你这小子,你是不是又欺负葡萄了,她前日还到我那里哭。”
“我可没欺负她。”白糖晃了晃脑袋,脸上露出一丝讥讽来,“谁叫她不识趣,非想吃我娘给我炖的母鸡汤,她还自己偷偷到厨房喝,被我娘逮了个正着,就拿柳条抽了她一顿。”
苏文韵气的直喘,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狠狠地剜了白糖一眼,白糖看其神色,竟有些恐惧地缩了缩,随即毫不犹豫地道歉了。
“河婆婆你别生我的气,我错了,我回家叫娘给那丫头炖肉吃。”
但他的眼底很不服气,还带着几分愤恨。
许赐摸了摸手腕上的神木,它摇晃了一下,又撒着欢似的在他指下颤动起来。
他有些好笑,又转头看向苏文韵。
她的神色依然阴沉如水,可她只是一个没钱没势的老太太,为什么会让白糖这么惧怕呢?
又是怎么在亲手杀死河富以后安稳地活了这么多年?
白糖送了饭就离开了,他的神情很差,眼底带了几分狠毒。
葡萄今晚不会好过。
许赐叹息一声,浅色的眼眸流转,最后定格在那尊慈悲微笑的雕像上。
联想到河婆婆白日给葡萄好吃的,告诉她分给家里几个姊妹,加上那白糖讥讽不屑的神情,就能想象得到葡萄家重男轻女甚重。
刚刚白糖因着葡萄在这里受了委屈,回去定然会千百倍地报复回去。
徐思去敲了杜威的房门,叫他下来吃饭,里面毫无动静,他试图打开门,却锁的死死的。
无果,徐思便先行下去和众人一起用了饭。
苏文韵在门口抽了一会烟,升腾的烟雾被风迅速卷走,她沉默地看向天空厚重的云朵,熄了烟跟着许赐两人进了104。
还没到来电的时候,窗外阴极,屋内更是昏暗模糊。
大雨将至时总是难熬的,闷热潮湿的气息沾染了每个人的神经,使得烦躁焦虑的黏腻情绪在紧闭的屋内蔓延。
许赐离着苏文韵隔着一段距离,脸上挂着礼貌温和的笑容。
“婆婆你先休息,等一会小雅来了,我再叫醒你。”
苏文韵没说话,只点点头,到床上休息了。
她年纪大了,精神很差劲,平日这个时间就要休息了,可今天听说能再见到小雅,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枕着柔软的枕头,苏文韵恍惚回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有疼爱她的父母,干净整洁的房间和温暖舒适的床铺,但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些人贩子毁了!
她的父母一定会撕心裂肺地找她,但这大山这么大,山外的阳光怎么可能照得进来?
苏文韵也尝试在女儿死后离开这里。
可她不知道离开了这座山,外面还有多少座大山、多少条大河在阻碍她拦着她。
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家,又到底该到哪里去、才能回家。
握着女儿的发卡,苏文韵竟真的恍惚间闭上了眼,静谧安静的坏境让她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小雅,妈妈好想你。
203房内。
柳芊芊看着徐思毫无危机感的沉睡过去,想起了昨晚那女孩在顶灯下惨白如雪的俏脸。
以及她那双黑沉沉的、毫无感情的眼眸。
“不要说话。”
“听我说。”
“……按照我说的做,你会平安的离开。”
柳芊芊那日看见了苏雨菲的凄惨死状,她很怕自己也会死的那样痛苦。
于是她答应了女鬼的条件。
明日就是祭祀日,也是他们决定生死的时刻。
柳芊芊神思怠倦,今日经历了太多,又使用了能力,她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躺在床上深深睡了过去。
明亮的灯光准时亮了起来。
许赐睁开了眼,门外轻柔的摇篮曲又幽幽传来。
“小月亮,高又高……”
他看向旁边,苏文韵和米摩都睡得极为安稳,但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许赐轻手轻脚地下床,拍了拍苏文韵的肩膀,正要叫醒她,脚腕却被一个冰冷湿润的手攥住了。
他垂眼看去,自己的床底不知何时趴着那个鬼婴,它肿胀流血的脸上,那对空洞的眼眶正直直望着自己,小手抓着他的脚腕,嘴巴一瘪就开始发出哭声。
就是它了,那晚发出叫声的也是鬼婴,许赐面上不显,开始双手晃动苏文韵的身体。
快醒来啊婆婆,救救。
门外的“人”被哭声惊动,轻柔的哼唱声骤然消失。
它慢慢地来到房门前,伴随着一阵窸窣的摩擦声,门锁应声而开。
许赐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看,见苏文韵还是没反应,干脆直接开口。
“河婆婆,小雅来了,快醒过来。”
身后的阴冷气息几乎化为实质,许赐无奈地合了合眼,手指按上神木。
“苏文韵!”
苏文韵却在这时倏忽睁开了眼,她大口大口喘息着,神色痛苦,看向许赐身后时,她的表情陡然一变。
“……小雅!?”
许赐回头看去,红衣女孩拖着玉女像,惨白的面孔上没有丝毫感情。
她看着苏文韵,空洞的黑瞳莫名闪烁,似乎有几分疑惑的意味。
就在此时,玉女像发出了一声细微响动,玉女慈悲的面容笑意深邃,雕刻的眼珠似是转了一转。
“小雅”很快回过神,她拖动着玉女像来到两人身前,歪了歪头,随即嘴唇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苏文韵望着女孩,苍老的面容上眼泪如雨,她伸出枯槁的手臂,迅速地紧紧抱住了女孩单薄的身躯。
湿冷的气息从她们接触的地方传来,苏文韵却并不在意,无论女儿是人是鬼,她都是自己的孩子。
许赐看得真切。
这个“小雅”,正在蚕食苏文韵的人气。
像是在吸食血液一般,老人的后颈正缓缓飘出鲜红的气,这些流动的气都尽数流入了女孩的口中。
“不要……”
细弱微茫的哭声传来,苏文韵和女孩猛地被一股力量强行分开。
她们中间蓦地浮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
那是一个和红衣女孩长相一模一样的孩子。
不同的是,她更瘦小,也更虚弱。
她雪白的裙摆散发着莹润的微光,眼瞳明亮而坚定。
“不要伤害她。”
红衣女孩哧哧地笑,漆黑的瞳孔饱含恶意。
“你终于出现了。”
阴冷黏腻的水汽在房间内氤氲,洁白的墙壁自下而上被水色洇浸开来,泡得湿软的墙皮片片脱落坠下。
床底响起阵阵婴孩的尖锐笑声,许赐闻声看过去,只见鬼婴正歪歪扭扭地从床底往外爬,它紫黑色的肌肤上附着一层水雾,爬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厚重的水迹。
鬼婴走到红衣女孩身旁,而它丑陋腐烂的脑袋上,那双空洞深陷的眼眶却流露出近乎依恋的情愫。
像是幼小的鸟儿,在眷恋雌鸟般深情。
白裙女孩忽然转身看向苏文韵,瘦削的面庞扬起一个美丽坚韧的微笑。
她说。
“阿娘,离开这里吧。”
不要把自己的灵魂,葬在这片污浊肮脏的泥土中。
白小雅轻轻拥抱了下苏文韵,单薄的身体蓦地爆发出了极盛的白光。
苏文韵痛苦地看着小雅,她努力地想要动起来保护女儿,身体却像是被操纵般完全不受她自己掌控,只能愣在原地毫无办法。
“不要……不要、不要!”
许赐只觉眼前白芒一刺,两个女孩、鬼婴和玉像便齐齐消失了。
他瞧见了,方才那白光射向红衣女孩时,鬼婴飞扑到了她身前,用小小的身躯护住了“小雅”。
“有两个小雅。”
红色是恶魂,白色是善魂。
多年一直默默保护苏文韵的是善魂。
而一直倚靠玉女像和伏穗身份行恶的鬼怪,便是红衣恶魂,和那怨孽深重的鬼婴。
善魂看样子一直在躲着恶魂,避免和其正面对抗,但因为苏文韵的安危,她出现了。
可刚刚善魂为了保护苏文韵消散了。
许赐浅色的眼眸微荡,他不会解错公式了吧。
善魂消失,恶魂只会更强、更凶。
那明日的祭祀,是否还有生路可解?
窗外蓦然下起大雨,阴沉的乌云中闪亮的电光不断闪烁,伴随着响亮密集的雷声,幕帘般的线雨下了一夜。
“小月亮,高又高。”
“窗户外面静悄悄。”
“你要做个好宝宝。”
“乖乖上床睡觉觉。”
“……”
“夜已深,日无踪。”
“摇篮里面煖烘烘。”
“阿娘怀中莫要恐。”
“烦恼忧愁向西东。”
幽幽的摇篮曲不断吟唱着,从窗外、从床下、从门边……
诡异的曲调中掺杂着几声幼童的哭声,还有女孩尖利的求救声,在一阵金属摩擦的铁锹声和扬土声后,一切都沉寂下来。
只有窗外的大雨在绵绵不绝的坠落。
纯澈冰冷的雨水,洗去了所有尘埃和血色。
可此处的肮脏污浊渗入地底最深之处,再多的雪雨都无法洗刷和掩埋,那自私卑劣的人心。
微薄稀散的日光透过窗子射入屋内,米摩伸了个懒腰,她睡得香甜,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扭头一看,忽然大惊失色,急忙跑到许赐床边叫他。
“夏烁,苏文韵不见了。”
许赐困意朦胧,他重新把脸埋到被褥中,只留下个头发凌乱的后脑勺给米摩。
“我知道。”
他昨晚折腾了大半夜,这会困得脑子混沌,在米摩坚持不懈的摇晃和嘟囔下,许赐终于呆滞地坐了起来。
今天就是祭祀日。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米摩听了昨晚的事简直不敢相信。
她的睡眠质量什么时候这么好,闹了这么大动静都完全不知情。
大厅内。
光亮剔透的洁白玉女像依然好好地矗立在那里,面容慈悲,神情温和,可温柔的面孔无法让几人放下半分戒心,众人都知道这玉女像假面下的阴狠和诡异。
几人走到大厅角落,柳芊芊率先开口。
“昨夜那女鬼还是带着玉女像来了我们房间,徐思睡着了,女鬼在我的手臂再次留下了那些血痕,早晨起来被我洗掉了。”
她神色倒是比昨日好了不少,模样也自然又随意。
徐思神采奕奕地立在一旁,看样子就精神很足,听了柳芊芊的话,他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许赐了然,弯着眉眼,笑意娟然,简单说了昨晚发生的事,着重表明了白小雅消散这点。
“白小雅被红小雅消灭,今日祭祀定然会更加凶险,大家一会定要小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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