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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从元清口中得知爹娘无恙后,桓九凌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把好几日未曾安枕的觉通通补了回来,再醒来时,神清气爽。

又一日,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抱着怀中的三文鱼晒太阳。忽而几只鸟飞来,在屋檐上转了圈,转而飞远,眼瞅着就要掠过院墙。

被摸得舒服的三文鱼登时从桓九凌的怀中飞出,几下扑到墙边,轻松跃起,蹦到院墙上,用爪子去扑天空中的飞鸟。

桓九凌见怪不怪,托腮盯着它在院墙上如履平地的自在模样,忽地长长叹了口气。

方平闻声,好奇问道:“小郎君何故叹气?”

“无聊啊。”桓九凌抻了个懒腰,站起身,指着脚边的石阶,“从这里,”手指抬向对面的院墙,“到那里,只需要走二十五步。”

“小郎君好厉害!”

“方平,”桓九凌瞥他一眼,没有起伏地评价道,“你真的,很会捧场。”

对天发誓,他这话不掺一丝假话,完全发自内心,真诚夸赞。

“小郎君又在取笑我了。”

桓九凌没再接话,深深望了眼院墙,一颗搞事的心蠢蠢欲动。

到了午间,他把方平支开,偷偷溜出院子。因为这些日子呆在府中,桓九凌已把府内地形摸了个透彻。

知道东南角有个位置,地势偏,不常有人经过,且墙边长了棵歪脖子梨花树,高度恰恰好到墙边。

那便是桓九凌的目的地。

他很快避开府上所有仆从,悄没声到达那处,主要也是根本无人在意他。

抬头望了眼那棵歪脖子树,不禁思考自己成功的概率是比摔死高还是低。

最后还是想要出门的心更胜一筹,四肢并用艰难上了树。

他非要出府,其实不全然是因为无聊。

来府上多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爹娘了。

在异世,有着和现世一模一样长相的父母,本来就令桓九凌无比挂念,更何况前几日还从元清口中得知了他们曾试图营救自己的事,想要见爹娘一面的心思瞬时达到顶峰。

所以即便是冒着被死太监发现,可能会被砍死的风险,他也要出去。

费劲力气,艰难扒上了树,好不容易够到墙边。要下去的时候,桓九凌却犯了难,望着距离遥远的地,他觉得要是就这么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正纠结的时刻,转眸忽见一个窄袖紧衣的男子正低着头朝此处走来。

……

程虎眼下内心很困苦,他堂堂一个大河卫的指挥使,却要来找个太监谋差事。

“诶!底下的大哥,能帮我个忙吗?”

清泠泠的男子嗓音在头顶跃然响起,程虎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抬起头。

逆着耀眼日光,被突入的一抹莹白晃花了眼。程虎眨了眨眼睫,稍适应之后,便见只秀气的手探出枯枝,在眼前来回晃动,伴着晕开的白光碎落。

“大哥!大哥!你在听吗?”

目光旁移,一张秀丽出众的面容倏地跃进眼底,仿若夏日枝头娇颤的梨蕊,伴着无穷暗香涌来。

程虎恍乎怔神,眼神呆了。桓九凌看他跟被定住似的一动不动,急得直跺脚:“大哥,我很急的,你别发呆啊!”

怕被发现,桓九凌还不敢把声音放得太大,好在底下的男子很快回了声。

“有何事?”

“你看,”桓九凌指指身下的高墙,表明两难处境,“我想下去,可是我下不去。”

程虎上下扫了眼墙的高度,两步来到墙边,冲着上头的桓九凌展开双臂,霎时玄衣受力绷紧,勾描两臂上若隐若现的粗大肌肉。

“这什么意思?”

程虎以为他表达的足够明显了,看来还不够,于是言简意赅道:“跳下来。”

这下子轮到桓九凌呆住了,这大哥有没有搞错,两米高的墙,让他跳下去,徒手接,不怕被自己砸死吗?

桓九凌狠狠犹豫住,蹲在墙上满眼踟躇,只字不发。

程虎以为是自己语气问题,想了想,多解释了句:“跳下来,我能接住你,保你无恙。”

或许是他眼神过于镇定平和,给桓九凌心底灌入些勇气,心定了定,决定相信这素未谋面的好心大哥一回。

“那、那我跳了!”跳之前,桓九凌大声预警,也是为给自己鼓鼓劲。

程虎没给回应,双臂保持展开的姿势不动。桓九凌见状,深闭上眼,猛吸口气,孤注一掷从墙上跃了出去。

腾空的失重感袭来,然而不到半秒就被只强劲有力的臂膀稳稳承接住,背心急速跳动,同时感受到来自另外一人雄浑有力的脉搏声,通过背心传达。

桓九凌睁开双眸,丢失的魂尚未归来,空洞地转头,与双沉静无比的眸子接触。

“谢、谢……”

程虎抿了抿唇,将人放在地上,全程没有一句话。

看来是位寡言的好心大哥。

魂魄归位的桓九凌默默想着,用手拍拍凌乱的冬裘,拾步而出,打算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没走两步,忽地转过头,看着跟在他后面的大哥,眉头紧了紧。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桓九凌快走了几步,很快步出巷子,进入相连的街上。

这条街与他来时相比没什么变化,依旧冷冷清清,泼面的风冰凉,有些冻脸。桓九凌缩了缩脑袋,把脸深埋进冬裘中。

接着他再次猛刹住脚,往后一扭头,果不其然,那大哥还在后头跟着。

这次再用巧合解释就说不过去了,桓九凌径直转身,大踏步利落朝他走过去。

大哥满脸沉着,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心虚。

“大哥,您还有事吗?”桓九凌直入主题。

“刚才那是赵厂公的落榻之地。”

桓九凌心一惊,坏了,遇上认识死太监的人了!

但他面上不显慌色,脸不红心不跳否认:“是吗?我不认识啊。”

程虎观他乱飞的眼珠,心底已确认了八成。回忆起这几日听来的传言,即刻知悉眼前这人的身份。

“桓小郎君—”

桓九凌:“!!!”

他知道我是谁!他怎么知道的?!

桓九凌肯定他绝没见过这个人,那眼前这个人是怎么认识自己的?

一股颓败感击中腹腔,桓九凌失意跌退:“你……”自暴自弃抬起两手,“你抓我吧,把我抓走交给公公,我自认倒霉。”

程虎沉淡的目光在两截莹白皓腕上停留,忽地抬起手。

见状,桓九凌做出一副英勇赴死的决绝表情,然后那只手一把抓住他露在外头的两只手腕,稍微用力,给塞回了温暖的冬裘中。

撤开时,指腹的薄茧轻磨过腕骨内侧的皮肤,微微的麻。

“天冷,别冻着。”

桓九凌傻了,木木看着他:“你……不抓我?”

“何时说过?”

他这才想起,刚才大哥话都没说完,他就已经做出了判断,结果却是他主观臆断了。

“那你跟着我干嘛?”

他似乎是在组织语言,隔了会才回答:“有事想找你帮忙。”

“找我?”桓九凌不认为自己有帮助别人的资本。

程虎慢慢点头,视线在青年通红的鼻头上停留瞬息,忽地道:“天冷,找个暖和的地方。”

确实冷,桓九凌浑身痒得不行,冷空气过敏的毛病又犯了。

在自身有需求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会傻到拒绝这人的提议,便跟着他一道走了。

大哥看起来对山阴县很熟悉,没几步找到个两层楼高的饭馆,里头人不多,但很温暖。

程虎领着桓九凌上了二楼雅间,里头专门置有炭盆,室内暖和得如临春日。

桓九凌瞄准屋里的软榻,自顾自窝在上面,舒坦地喟叹出声。

这时,一杯热茶递到眼前,还冒着缕缕热气。

“姜茶,暖身。”十足言简意赅。

桓九凌些许适应了他寡言的性子,道谢后接过,小口吸了一下。

他怕烫到舌头。

“失礼了,还没告知身份。”

桓九凌边小口喝茶,边不甚在意地敷衍:“嗯,说吧。”

“我姓程,名虎,籍山东,官任大河卫指挥使。”

“噗!”桓九凌一口热茶喷出去,不仅呛到喉咙,还成功烫到了舌头。

“咳咳咳!”咳嗽声连片,响彻屋中。

蓦地,一只手捏住了桓九凌脸两侧的下颌骨,令呛咳不止的他抬起头,柔软的手巾在唇下拭过,接着一记命令声响起,平平淡淡,却蕴有不容拒绝的意味。

“嘴,张开。”

桓九凌顺从张开嘴,喉咙又痒又痛,舌头上腾起火辣辣的烧灼感,眼眸不受控眯着,生理性的泪水打湿乌黑睫毛。

程虎向他嘴中探究一眼,旋即放开手:“烫伤了,我去要些冰来。”

不等桓九凌拒绝,他人已经消失在门外,动作堪称迅速。

桓九凌揩去睫毛上的湿意,干脆把舌头伸在外面,接触冰冷的空气来降低疼痛。

须臾,程虎回来,手上端着一碗冰。

“张嘴。”他惜字地命令着。

桓九凌舌头不敢用力,含混字句道:“我自己来就行。”

他是死了,才敢让卫所的指挥使屈尊降贵来干这事。

来书中的日子已长,桓九凌通过方平的嘴了解不少,深刻清楚当兵的威望有多高,尤其还是兵里当官的。

程虎没有强求,把那碗冰搁在凭几上,桓九凌飞速捏起一颗,吞入唇中。

刺骨的冰意刺痛舌头,堪称雪上加霜,他表情扭曲一瞬,控制不住就要吐出来。

程虎抬手到他唇前,恰好接住那被吐出的冰块。

也不用这样吧。

桓九凌僵怔当场,看着他毫不介意地丢掉冰块,从容擦手。

搁下手巾的时候,程虎注意到桓九凌诧异的目光,方解释一句:“家中有幼弟,所以习惯了。”

桓九凌的眼神根本无法从他掌心离开,抓耳挠腮道:“那个,要不你还是说说想让我帮你干什么吧?”

……

李府,赵庸满心烦闷,头痛欲裂之际,念及桓九凌的神奇之处,即刻寻过去。

孤身一人到那荒败的院中,打眼扫去,无一人在。

面上笑容扯大许多,然周身气压骤降。

方平被桓九凌支开后回来,在屋里找了一圈不见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骗了。

正奇怪之际,瞧见凭空出现在院中的男子,登时骇然失色,哆嗦跪倒在地,不敢与之对视。

“人呢?”

一记听不出情绪的问询在头顶响起,方平抖了三抖,瞬时结巴了:“可……可能是……去、去茅房了。”

“你不知?”赵庸眼神淡漠,“你在他身边伺候,你不知他在何处?”

“小的、小的—”

赵庸凉凉一笑:“桓九凌今日回不来,我便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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