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被这话声突然打断,回头见是个细皮嫩肉,容貌俊秀的青年,看起来弱不经风,一拳就能打倒。
他们顿时气焰暴涨,拔高嗓音,凶声道:“你哪来的?敢管哥几个的事!”
府上地方大,伺候仆人没有五十也有一百,各个院子服侍的人都不一样,所以仆从们互相之间根本不认识。可他们都认识府上唯一的主子——督公,赵庸。
于是对这个连脸都没见过的男子,便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人,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桓九凌不慌不忙,沉静道:“劝你不要这么跟我说话,不然会很惨的。”
“哈!”
几个人被这狂妄自大的话给戳中笑点,笑得捶足顿胸,“谁给你的胆子,敢狂妄至此!我们可是为督公办事的人,惹了我们,看督公还怎么见你!”
他们观桓九凌的谈吐气质,将他当作是来找督公办事的人。最近府上来了不少,尤其像桓九凌这般穿着打扮的,无一例外都是有事拜托督公。
那些人敬畏督公,连带着对他们也客气有佳,他们便飘飘然起来,自然对桓九凌这不可一世的态度有所不满。
桓九凌淡淡地:“哦?是吗?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谁啊?你。”几人不屑。
桓九凌清清嗓子:“我姓桓。”
“管你姓什么,天王老子来了都—”他刚说完,被身旁的同伴拉住,严肃耳语几道。
原先还嚣张不已的人瞬时脸色大变,偃旗息鼓后对桓九凌尊承有加道:“原来是桓小郎君啊,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他们虽没见过桓九凌,可这几日却都听说了他的大名。
一个冒犯过督公的人,在入府后不仅没被搓磨死,还得了督公几次放任。
几日前,更是让督公于深夜亲自为其请来医师,一举直接令他大名响彻整座府邸。
现在下人们口中都在传桓九凌的事迹,说他使手段蛊惑了督公。
他们几人原先还不屑一顾,此刻传闻中的人就水灵灵站在眼前,令他们不得不相信那蛊惑一说。
看来是用这张脸迷惑了督公!
桓九凌其实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字这么好用,他就是还没想好托词,打算唬他们一下。谁知这么轻轻松松就让他们胆怯了。
“那还不快把人放开。”
几个人不敢反抗,利落放开抓着莲生的手,在桓九凌的注视下灰溜溜逃开。
恰好此时,三文鱼绕到脚边,蹭了蹭脑袋,桓九凌抱起它,朝那边瑟瑟发抖的少年走过去。
“你叫莲生?”
桓九凌眸光驻足在这张熟悉的面上。
第一次见是在那破院子的屋中,他把自己当成鬼,逃了。第二次是在院子里,他偷偷前来给三文鱼喂吃的。
桓九凌以为他们只有两次见面,今日偶然撞见这桩事,才恍然顿悟。
他们还有第三见。
那便是他溜进玉华池,差点被发现的那天,是莲生帮了自己。
然而自己的任性之举却差点害了他。
莲生这次没有跑,只是他胆子似乎很小,一直不敢抬头直视桓九凌,听到问话,也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嗯。”
桓九凌回忆起刚才那几人凶恶的模样,却说不出叱咄他们的话。归根结底,他们都是无辜的,都是受自己牵累的可怜人罢了。
顺了顺三文鱼的毛发,稍稍平缓起伏不定的心绪。他睫毛垂下,真诚道歉说:“对不起,莲生,是我害了你。”
听到这话的莲生霎时抬起了头,圆圆的眼睛盛着一汪清水似的,用力摇了摇:“不、不是的,跟郎君无关,是我自己要做的。”
桓九凌怔怔失神,恍惚间赵庸冷沉的话音在耳边回荡。
经过方平一事之后,他深深意识到一件事。这不是个他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有可能连累到无辜之人。
尤其在今日碰见莲生后,懊悔的情绪达到了巅峰:“我那日不该闯玉华池的,害你们受了罚。”
莲生神情彷徨,睫羽晃颤一时:“小郎君……不要内疚,我们伺候主子不当,受罚是应该的。”
桓九凌喉咙发堵,酸酸的,无法用这话说服自己,消弭愧疚。他注视莲生,忧虑道:“以后他们还会因为这事欺负你的,”顿了顿,眸光轻转,瞬息想到了解决之法。
“莲生,你可愿来我这里?”
莲生诧愣一时,这时桓九凌怀中的三文鱼忽地伸出爪子,快速勾了下莲生的袖子。
莲生视线被转移,落在窝懒的猫儿身上。
桓九凌愁苦的心被三文鱼这一举所柔化,唇角不禁勾起个笑来:“看,三文鱼也想你来呢。”
“三文……鱼?”
不同于对待方平时的敷衍,这次桓九凌很认真思考后才答:“有种鱼叫三文鱼,嗯……岭南那边来的。”
“是督公专门给小郎君寻来的吗?”
“也……可以理解为是这样。”
……
桓九凌没费什么手段就把莲生给要了过来,刚好这段日子方平养伤,有莲生和三文鱼陪着他,生活多少有滋味一些。
莲生也极喜欢猫儿,养猫的知识甚至比桓九凌了解的更要清楚,桓九凌跟他很谈得来,话就多了些。
说着说着,聊到了隔壁院子那块的温室花园。
莲生在府上的时间比桓九凌久,了解颇多。桓九凌从他口中得知,那地方平日只有赵庸会去。
与他猜想的一致,桓九凌再次在心里对他鄙夷一番。
桓九凌这人有个毛病,聊嗨了,什么都往外漏,于是就把偷偷去那里捞鱼的事统统告诉给了莲生。
莲生听后满脸震惊,嘴巴都微微张圆了:“那鱼是专门从岭南运来的,听说一条足有一两银呢!”
桓九凌:“???”
没人告诉他,他吃的鱼那么贵啊,早知道多吃几条了。
正在遗憾惋惜的时候,元清进入院中,桓九凌见他到来,不由站起了身。
彼时他和莲生二人正坐在院中石阶上晒太阳,是以人一来就瞧见了。
元清不多寒暄,直接道出来意:“督公要见小郎君。”
桓九凌如丧考妣,脸上的笑意立刻没了:“这么快就点名了。”
元清与莲生皆一脸不明,桓九凌掸掸衣摆,托孤一般嘱咐莲生道:“帮我照顾好三文鱼,我先去了。”
郑重拍拍莲生的肩头,他僵硬迈出步子,赴死一般。
说实话,桓九凌此刻不大想跟赵庸见面。死太监这个人让他很抓狂,想恨又恨不起来。因他说的皆是实话,血淋淋的实话,导致他无论是想对他发脾气,还是反驳他都没有底气。
就如被踩住尾巴的猫儿一般,令人十分郁闷。
他一路埋头跟在元清后面,等到终于有心思抬头看看四周时,却发现这路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不是出府的路吗!
果然,就如他猜想的那样。
曾经将他无情拦下的漆红大门出现视野中,而这一次门前的侍卫没再阻拦,反倒对他行礼再三,恭敬有加。
桓九凌莫名体会到了狐假虎威的滋味,低丧的心情禁不住雀跃。然后他眼光一正,看到了等在府前的死太监的脸,顿时面色耷拉,跟见了阎王似的。
这脸色变化自然没逃过赵庸的眼,眸底闪烁微嘲的冷意,面上笑容却如常:“看来这病是都好全了。”
桓九凌礼貌性弯唇,然而没等唇角幅度起到合适的地方,赵庸下一句话凉飕飕,含着温柔刀般飞来:“连表情都能切换自如了。”
嗯?还有点押韵是怎么回事。
桓九凌甩开脑袋里奇怪的想法,对着权势远高于自己的死太监,不得不折腰。
“公公这说的什么话,我是发了高热,不是面瘫了。”
理智告诉他,他需要当个狗腿子。然而话到嘴边,总是带点阴阳的味道。
“巧舌如簧。”赵庸给桓九凌打下批语,随即上了马车。
桓九凌暗暗松口气,元清看他不动,提醒道:“别让督公等太久。”
心底再不乐意,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者生杀大权皆掌于死太监之手,让桓九凌深刻意识到现今阶段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
不过他接受能力极强,能屈能伸这四个字,他打小就融会贯通。
面对强他一头的,就缩一缩自己的脑袋。面对弱势一些的,那就可以强势出击。
马车开始动起来的时候,桓九凌已经把脑袋垂得低低的,缩在角落,努力降低自己仅剩的存在感。
可赵庸就像是要故意跟他作对似的,突然问说:“桓小郎君不是很能说会道的吗?怎么跟我共处一地就无话可说了?”
死太监故意的是吧,没事找事!
“公公又在取笑我了,我哪有公公说的那样。”他飞快瞥一眼赵庸。
后者支着额头,胳膊闲散倚在凭几上,金丝楠木的质地,桓九凌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禁腹诽赵庸出行的奢靡。
出门所用的马车都比寻常人家要宽上许多,足有半个房间大。不仅如此,车内物件一应俱全,桌上甚至还摆了个描金的镂空香炉,散发出和赵庸身上相似无二的气味。
“你是怕我?”赵庸嗓音淡而舒,熏香雾绕,生生牵出股子散漫劲。
他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说话老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桓九凌当然矢口否认:“我是尊敬公公。”
“好一个尊敬。”
窸窸窣窣的动静忽响,桓九凌埋着头,鼻尖浮来的冷杉香倏地浓了几分,挑弄似的语声逼近身前,“我还以为你是怕我一剑……”
话音骤然停顿,在桓九凌屏息吞咽时,压低的声线惹起沉沉的杀意,语气重压,“杀了你。”
桓九凌心跳骤停,一股战栗感击上眉梢,不受控抬起眼睫。恰与跟前那双墨瞳对视上,幽暗难明。
“………嗝。”
一如那夜从树上坠落,桓九凌被吓得打了个嗝,身体抽搐。
正不知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见那双漆黑的眸中跑出点点碎光,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瞧,你果然怕我。”尾音悠然挑高。
言外之意,桓九凌先前的话是在说谎。
头皮一阵发麻,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挽救这快要失控的局面,贯来灵活的大脑被赵庸吓这一下,直接宕机了。
圆眸怔怔,盯着赵庸,受惊的猫儿一般,漆墨瞳珠放大瞠圆。
见状,赵庸体味到心满意足的滋味,从四肢到头顶都舒坦极了,五指收拢,对他勾了勾手:“过来。”
桓九凌呆呆反应,顺着他的话往他身边挪,结果赵庸似乎嫌他动作慢,伸出手一拽。
他直接歪倒,摔进了赵庸的怀里,就如病中时那样,脸贴着他胸膛,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
赵庸并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将掌心贴在桓九凌的后背处,顺着乌滑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
时不时指尖掠过发顶,撩转几息,再度抚下。
温柔得根本不像那个总动不动就砍人的死太监。
靠在他怀里的桓九凌眨了眨睫毛,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他这是又被赵庸给摸了。
怎么有种赵庸把他当猫撸了的感觉?
这诡异的念头,上次在玉华池也冒了出来,可是桓九凌想不通赵庸这样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他想把自己当只猫养着吗?
桓九凌:死太监奇奇怪怪的,干嘛老吓唬我!
赵庸:不觉得好玩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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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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