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九凌睡得不踏实,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折磨得他出了满身汗,转瞬又冻到瑟瑟发抖。
这样来回了不知多少次,突然上半身被人抬起,靠入个微凉的怀抱中,同时额头搭上来张凉润的帕子,驱散了体内无法消退的热意。
桓九凌迷迷糊糊睁开眼,嗓子烧得发干:“好难受……”
“哪里?”
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低润嗓音钻入耳内。
桓九凌没能第一时间辨认出这人的身份,无意识往柔软舒适的地方里钻,就如从前数个生病的日夜那样,掌心抓住滑腻的布料,依恋靠紧侧脸揉了揉。
“哪里都不舒服,喉咙痛,脑袋也痛……”因发热而迷糊的脑袋胡乱扭蹭一圈,把涌出的泪水尽数擦在上头,闷闷道,“心里更痛。”
赵庸墨眸注视着把脑袋埋进自己怀中的青年,姿态脆弱眷慕,毫不设防的模样令他那颗在宫中早被打磨得坚硬的心不期然塌陷一角。
为他去热用的巾帕掉落在腿上,濡湿小块衣料,赵庸没去管。
他抬起手,徐徐盖在桓九凌的后脑上,顺着抚下,一下又一下,柔和且温暖。
桓九凌感受到,张开双臂,拥住了这份如春风般的柔意,泪水倾泻而出,刹那决堤。
“公公,别罚方平,好不好?”
赵庸手掌忽顿,仔细瞧他一眼,然他把头蒙在自己怀里,根本看不见脸上表情。
猜想他是烧糊涂了,并没有理会,掌心继续轻抚披散的顺滑长发。
然而得不到回应的桓九凌很是执着地又问了一次,赵庸方启唇:“已经罚过了,何谈再罚?”
并不带寒意,仅仅是平淡的询问。
“那公公救救他。”
赵庸眉心收拢,手掌推起他肩头,将人从怀中扒开,猜忌的眸光审视般滑过他脸庞。
桓九凌一张小脸红扑,病色明显,两只眼睛半眯着,很难有力气睁开,双唇开开合合,竭力汲取空气。
不像是在装病,该是病糊涂了,误以为眼下是梦。
赵庸怀疑之心微微收起,另只手的指节无意识攀到他颊边,把玩似的蹭动。热烫的触感很是奇妙,比寻常接触更怡人,那份热意甚至传到了他体内,血液滚烫鼓噪一时。
“想救他?”
桓九凌缓慢点头,脑袋磕绊着。赵庸顺势张开整只手,包住他巴掌大的滚烫小脸,掌心触感极好,拇指徐徐磨蹭桓九凌额头处的伤口。
已经好转许多,只剩下轻微的瘀血。
“我可以救他,但你要诚实回答我的问题。”
桓九凌乖巧应下,赵庸长眸颇有深意地一眯,问说:“今日为何出府?”
桓九凌没多犹豫,很快回答:“想见爹娘,”提及这个,话音立刻纠缠泪意,“很想他们,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担心他们……”
他吸了吸鼻子,颊边的软肉在赵庸掌心晃动。赵庸注视他眼下泪痕,口气仍旧不冷不热道:“你该告诉我的。”
“我告诉公公,公公能让我出去吗?再者,公公整日不见人,我到哪里去找?”
赵庸没回答这些问题,转而问起:“你出去只为见爹娘,没见别的人?”
他仍心存怀疑,桓九凌不是没有这样做过。在初进府的时候,赵庸去接他的路上,便曾见他跟那人一道逃离。
桓九凌得罪过他,赵庸看待他就跟看那些总与他对着干的人没有区别。但桓九凌是他指定要来的人,已经进了他的府邸,便别想着再出去。
除非他同意,不然桓九凌是生是死都只能待在这府上。
赵庸绝不允许有人大胆到可以从他的掌心逃脱,这与毁掉他的威严无异。
然而刚还有问有答的桓九凌却在此事上犹豫了,赵庸挪动指尖,打圈摁着他额头上的伤处,看似没用力,疼痛却随着他动作蔓延。
桓九凌声紧道:“见了,见了个不认识的人,但他认识公公。”
听到桓九凌果然对自己有所隐瞒,赵庸唇边的笑容多了几分冷意:“谁?”
他似乎不想说,睫羽挣扎着掀起,含泪注视赵庸。软绵绵的双手抬高,抓住他的手臂,带着小臂往下一沉,掌心的侧脸顿时脱离。
桓九凌一副不曾察觉的模样,囫囵道:“公公,不论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你能不能不要生气?”
桓九凌是真的烧糊涂了,一张粉扑扑的脸,唇瓣微微嘟起,双眸水色潋滟。
说起这话来,也跟撒娇似的。
赵庸对此颇为受用,语气不自觉带了些轻快:“先说。”
桓九凌像是没了思考能力,把这话当作是约定,半遮下乌睫,含糊答了。
他把和程虎相遇的经过讲了个大概,说到程虎拜托他的事时,话音顿住。
“公公,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没有答应他,我是不是做的很好?”
他小心翼翼抬眼,快速瞥赵庸一眼,旋即又垂下,紧张等待夸赞般,期期艾艾咬住唇。
这堪称可爱的小动作,令赵庸唇角弯过满意的弧度,他忍住,故意吓唬他道:“你私自出府,还想让我夸你?”
果不其然,桓九凌顿时抬起眼睫,满脸不知所措的惊慌表情。
赵庸欺上去,眼底恶意闪烁:“桓小郎君果真是情切,我早说了不会辜负你。这次你答得很好,人我会救。”
桓九凌大悲后大喜,不等露出欢喜的表情,赵庸一盆冷水浇下来:“但你隐瞒程虎的事,是为第二错,仍要受罚。”
“受罚……”桓九凌脸色变了,惨然重复。
赵庸发现自己很喜欢看他这样,把人拉到云端再推下去,别有一番趣味。
他两指指尖轻松捏住桓九凌的脸,威胁似的掐了掐腮肉。桓九凌软趴趴接受,泪眼婆娑,低落咬住下唇又松开,神色迷蒙,偏又委屈道:“公公要罚便罚吧。”
明明是请罪,他语气神情却惹上抹幽怨,不认同自己做了错事似的,掺着攻击性微弱的不忿,便如同猫儿用爪子抓人般,透露出无声的撒娇意味。
赵庸禁不住漏出抹笑意,新雪初消般惹眼,大手上下颠了颠他没什么重量的脑袋:“桓小郎君不是好奇我的行踪吗?”
“那便罚你跟我一起去瞧瞧,我平日都在做些什么。”
……
离开时,门外候着的大夫把头埋得更低了些,赵庸对他吩咐道:“人醒了,你把煎好的药送去。”
大夫如释重负,即刻领命去了。
元清听到桓九凌已经苏醒的话,跟着松了口气。赵庸瞧见,眼神驻足一时。
“元清,大河卫有个叫程虎的指挥使。你去见他,告诉他,我允了,叫他来见我。”
原先为高家堰效力的工人在崔氏的怂恿下停工,眼看工期一拖再拖,赵庸急得焦头烂额,正发愁找不到人,想不到桓九凌这偷跑出去一趟,就把人给找到了。
掌心仍残留着柔软的触感,赵庸回想起桓九凌在病中十足依赖人的模样,忽而觉得他那样子看着极为舒心。
若以后都能如此,就这么养着他纵着他亦无不可。
屋里的桓九凌喝下药后,病怏怏躺在床上。睡得时间太长了,导致他此刻根本合不上眼,睁着泛红的眸子盯着头顶的床帐。
脑海中回荡起刚才跟赵庸的一切对话,逐字逐句,细细回溯,觉得没有任何疏漏。
总算踏下心来,长长吐出口浊气。
他这病来得急,去得也快。这身体脑袋不行,可健壮程度倒是超乎想象。
赵庸遵守了约定,将垂死的方平救下,总算安了桓九凌最后的担忧。
不仅如此,还因祸得福,得了不少驱寒保暖的物件,倒能舒坦过冬了。
因而病这一遭,他觉得很值,一举解决了不少迫切的事。
方平受伤没法再来桓九凌身边伺候,身体好转后他就自己照顾自己,这倒也没什么。
他四肢健在,又不是残废了,其实本就不需要被照料,只是一个人住这院子,着实冷清了些。
从前尚不觉着,可方平一走,突然空气跟着变得寂静,温度也降下不少。
桓九凌怀抱着皮毛厚实的三文鱼,细细抚摸柔顺的毛发,小猫咕噜噜扬起脑袋,任他抚摸。
他眸光忽地一顿,看着比从前好像更胖乎了些的三文鱼,双手抱起它掂了掂。
“沉了。”桓九凌低语,看着它面有不解。
他病着这几日,脑袋烧得迷迷糊糊,每日不是睡,就是陷入昏迷,根本没机会管三文鱼的吃食情况。
是以病刚好,就赶紧找到三文鱼,想看看它是不是被饿瘦了。谁知这一抱才发现,猫儿不仅没瘦,还胖了。
他矮下头,好奇问道:“是去偷偷抓鱼吃了吗?你忘了,那地方是死太监的,要让他看见,肯定饶不了你的。”
三文鱼后爪搔搔脑袋,对他的话无动于衷。桓九凌无奈笑过,正想再好好撸它一把,谁知三文鱼突然站起身,几步跃了出去。
“诶,去哪儿?”
桓九凌生怕它乱跑,冲撞到不该遇见的人,即刻追逐而去。
三文鱼步伐极快,三步两步跑出院子。见状,桓九凌更加着急,口中低呼着追在它身后。
“三文鱼,回来,快回来。”
三文鱼置若罔闻,固执在前走着,很快绕出偏僻处。走上白石桥,脚步轻快继续往前走。
桓九凌紧皱眉头,既担心又害怕死太监突然出现,终于小猫在道矮墙边停下,舔舐身上的毛发。
他俯身将猫儿抱起,幸而四下无人,心有余悸道:“下次真是要把你看紧了……”
叹息般的话音被阵吵闹的喧哗声打断,似乎是从矮墙内传出来的。
“就是你害哥几个挨了板子不说,还扣了这个月的月例!”
跟着有个弱弱的男子话音踟蹰道:“我、我没有……”
“没有什么!那天那个鬼鬼祟祟要进玉华池的人,我明明都拦住他了,结果你说认识他,我才放过了他。哪曾想他居然还是进去了!还让督公撞见,害我们受罚!”
“就是啊,莲生,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你放他进去的!”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凶神恶煞地逼近被几人围着的弱小少年。
莲生颤声否认:“我……不是,我……”
“别跟他废话了!我挨了那么重的板子,你总得也受上一些,把你的钱都给我拿出来!”
就在几人准备上手推搡莲生的时候,一道掷地有声的话音在众人背后骤然响彻。
“住手!”
谢谢评论的各位小可爱,我会努力哒!
桓九凌:嘤嘤嘤(死太监)
赵庸:不要撒娇(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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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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