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九凌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当时找到三文鱼的时候,那卷着白浪的洪潮恰好涌至眼前,一个浪头拍下来,他下意识背过身,抱紧了三文鱼。
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忽感脸上痒痒的。努力睁开双眸,就看见三文鱼蹲在自己胸膛上,卖力舔舐自己的脸,貌似想通过这种方法令自己苏醒过来。
桓九凌惊讶于自己大难不死,支起上半身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片废墟中,应该是在昏迷的时候,被湍急的洪水给拍到了别处。
他拖着酸疼的身躯站起,满目茫然,因为目之所及一片狼藉,根本分辨不出此时身处何地。
神魂颠倒的时刻,有人在背后惊叫了一声:“小郎君!”
嗓音透着惊和喜,情绪充沛达到顶峰。
桓九凌惊诧回头,莲生苦成一团的脸闯入视线,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转瞬涌出。
之后桓九凌跟他们讲了下自己的遭遇,刚要问他们是怎么找来的,便听见“督公”二字,惊讶于赵庸会出现在这里,抬头看去。
赵庸脚步停在原地,再没有继续往前的态势。便见青年一步步朝自己行来,转瞬来到眼前,神色惊喜交加:“公公特地来寻我的吗?”
他圆润的眼瞳闪闪发亮,跟怀中的猫儿别无二致,赵庸沉静瞧着,只字不发。
桓九凌眼巴巴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然而他缄默其声的态度令空气多少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公公不乐意说就算了,我心里清楚就好。”
手掌拍拍胸脯,表情得意,煞有抓住赵庸小辫子的得逞心思。
“桓小郎君该罚。”
“什么?”桓九凌不可置信,他死里逃生,等来的却是赵庸一句“该罚”。
不是,凭什么啊?
他活着也碍他眼了?
一定还是为了那几条鱼,他肯定小肚鸡肠,还记着这事呢!
赵庸转开眸光,嗓音生冷:“该跑的时候乱跑,浪费了众人的时间,岂不该罚?”
这一说桓九凌彻底没了气势,有口难辩,不敢把去找三文鱼的事讲出来。他自己都这样被死太监记着,若是说出三文鱼来,肯定没三文鱼好日子可过了。
于是桓九凌暗自吃下这个哑巴亏,可并不打算认这个罚,扯谎道:“我担心公公啊,洪水把我淹没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公公是否无虞,想着若是公公能安全,那我死而无憾……”
滴溜转的眼神小心试探,飞瞥一眼赵庸,见他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桓九凌就知道他这话说到赵庸心坎上了,跟他打交道这么久,桓九凌摸到点门路。
深知死太监这人不能总跟他对着干,要小心顺从,偶尔小任性一把,死太监亦不会说些什么,反倒乐在其中。
这次同样,桓九凌喜滋滋想着,全没注意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包括赵庸在内。
他们都从莲生那里知道,桓九凌没有及时逃跑的原因是什么。本是心存犹疑,可眼下当事人劫后余生,周身**地说着同样的话,最后那点子疑心就都消失了。
桓小郎君果真是用情至深啊!
看他的眼神不禁带上些敬佩。
桓九凌不知当他泡在水里的时候,外面发生了那些事,只感觉大家都在盯着他看,目光热切,怪怪的,后背有一些发毛。
“听人说,你这几日一直在念叨我?”
赵庸突然问起这个,桓九凌一愣,跟着回答:“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是念叨死太监来着,想见他一面。
赵庸继续问:“今儿个还让人去厨房取了我爱吃的糕点?”
在如今环境下,问起这些事,显然不大合时宜。然而赵庸像是完全体会不到一般,自顾自,随心所欲地提问。
“昂,也有这么一回事。”
他也确实是让莲生去取糕点了,可那都是有原因的!
上次偷偷跑出去见爹娘,没见成,桓九凌惦记着这事,蓦然想起赵庸先前说过可以跟他说,桓九凌便一直打探赵庸的行踪,想着见他一面。
正好今日听说他会回来,可不得拿些赵庸喜欢吃的东西,主动示好,再装作无意提起回家看望爹娘的事。
多么合情合理,可惜一场飞来横祸,把这些全给毁了。
桓九凌扼腕难当,不忘反问赵庸:“公公问这个做什么?”
“没你的事。”赵庸冷冷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留下桓九凌僵立在原地,不懂他这突然变卦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而且刚不是还说要罚自己吗?这也不罚了,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
啧啧啧,太监的心真难懂。
……
灾后重建的工作才是最难,好在百姓们都齐心协力,为了重构家园卯足了劲,倒是没用多少日,山阴城便逐渐恢复原状。
在此期间,桓九凌听来不少事情,言当时湖水决堤时,挡在洪水前的人墙,乃是大河卫的卫兵们。
正因如此,桓九凌才知道,赵庸任用了程虎,令其携大河卫的卫兵来参与堤坝的修缮。
可当初他不是没同意这事吗?桓九凌死活想不明白,不过听到程虎能得偿所愿,桓九凌衷心为他感到高兴。
经此一事,堤坝修缮的工作成了重中之重,赵庸比从前更忙了不少,别说见不到他,就连他身边的元清元明也都不见人影。
看似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就有一件事桓九凌始终很在意。
湖水决堤那天,三文鱼到底是为何会跑出院子?
他在事后,问了方平问了莲生,可都没能问出什么有效的信息。
只好把三文鱼看得更紧了些。
这一日,天气晴好,日头到了正午,已经摆好饭菜的桓九凌正打算吃饭。多日不见的元清打院外而入,手上提着个红木食盒。
桓九凌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很是好奇:“这什么?”
元清把食盒搁在桌上,边掀开盖子边道:“督公在明月楼吃饭,看见桌上的鱼,就让我给小郎君送条过来。”
这逻辑好像不大合理吧。
不过有好吃的,桓九凌自然不会拒绝,明媚笑道:“那就帮我谢谢公公,我会好好吃的。”
每每他笑起来,眼眸都弯弯的,似天边一弦泓月,看得人整颗心都忍不住跟着软了。
元清“嗯”了声,又说:“督公还说,温室那边又放了不少岭南运来的鱼,小郎君若想吃,可以自己过去捞。”
桓九凌脸上的笑意一僵,这搞什么,断头饭?
“元清,你干脆把话一次性说明白。公公还说什么了?是不是还念着湖水决堤,我没跟着大家一起跑的事?”
桓九凌凄凄惨惨,哀婉道:“你去跟公公说,那事是我错了,要打要罚我都认了,搞这么一出,是要折磨我的心吗?”
悱恻缠绵的话就好似痴情女子控诉负心郎一般,听得在场几人心肝发颤,恨不得揽他入怀,好好疼宠。
元清再留不得,慌道:“我、我这就跟督公说去。”
桓九凌见他逃跑似的背影,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屁股坐下来,捡起筷子去夹那还冒着热气的烹鱼。
莲生忧心忡忡:“小郎君,督公听了这些话,不会不高兴吗?”
方平插嘴:“你懂什么,这说明督公在意小郎君,不然不会给小郎君送这些东西!”
桓九凌摆手示意他二人别再争执了:“都对都对,快坐下来吃饭吧,一会饭都凉了。”
两个人这才闭了嘴,方平随意坐下,一副早就适应了的模样,甫一坐下就拿筷子夹菜。而莲生颇有些踌躇,看到方平坐下,自己也才跟着一道坐下来。
莲生刚来的时候,到了吃饭时辰,听见桓九凌叫他们一起吃饭,心中惊讶万分,慌得连连摆手拒绝。
“哎呦,让你坐你就坐,小郎君没有那么多规矩的。”方平不耐烦地说着,自顾自吃得欢快。
桓九凌则温和笑笑:“我这里确实没有那么多规矩,坐下来一起吃吧,莲生。”
莲生感念桓九凌的好,在心底默默立下要在他身边守护一辈子的誓言。
转眼到了晚间,桓九凌收拾沐浴过,便躺进床上睡了。他习惯靠着墙,因此床的外侧总是空出一大片地方,后面直接把长枕搁在旁边,当个抱枕有事没事抱一会。
夜色已深,更漏发出嘀嗒声响,几声虫鸣此起彼伏。
漆黑的院外忽地出现一道身影,被深冷月色拉长,影子照在院墙上,鬼影一般幽动。很快进到院内,没有掌灯,身形隐于夜色中,令人看不分明。
桓九凌没有让人值夜的习惯,是以莲生二人在他睡下后都纷纷回屋去睡觉了。
只是莲生到底习惯了,半夜又坐起来,来到门口候着桓九凌,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指在第一时间就能帮到他。
今夜同样,莲生和方平同宿一屋,动静稍大点,方平就会被吵醒。初时,他还会暴躁地骂上几句。后面习惯了,咕哝几声,身子一扭,倒头又睡着了。
睡眼惺忪的莲生轻手轻脚来到桓九凌的门外,忽地听到什么,回头瞬间对上张没有情绪的阴森面孔,上半张脸完全匿于无边黑暗中,一双眼睛幽然无光。
惊悚的尖叫声当即便要破喉而出,被莲生硬生生压住。
因他认出了眼前人,哆嗦一下,低呼道:“督、督公!”
桓九凌:搞毛线啊,死太监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肯定是在憋什么坏水!
赵庸:他爱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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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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