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庸稍一挑眉,柔面上牵出的笑容散露寒芒:“哦?长公子何故如此?”
因着高家堰,伴先前刺杀一事,他对崔子桓这个始作俑者,没有丝毫好感,满腔满心想着就是一剑斩了他这惹眼烦的脑袋。
只是顾忌崔氏在朝中的身份地位,才不得已压下翻腾的杀意。
“赵督公跟我装糊涂就没意思了。”
崔子桓大剌剌走几步,跟到自己家一般,不请自来地在旁边的太师椅上落座,指尖轻点桌面,赫然摆出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茶呢?这么没眼力见,都怎么当奴才的?”
“奴才”二字怪里怪气,咬得重了几分。
没有赵庸发话,侍立的仆从不敢动作。
崔子桓抬眼轻蔑一扫:“赵督公,我来这一趟,你不会吝啬到连口茶都不给吧?”
赵庸浅浅勾笑:“给长公子看茶。”
元明看得心惊胆寒,这笑容太熟悉了,督公想杀人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崔子桓还算满意,翘起二郎腿,手指细细展平下摆:“今儿个下午,我正在街上好好走着,一个不长眼的东西一头撞我身上。我叫他道歉,他可倒好,随便敷衍两句就要走。那我能放过他吗?抓着他要他道歉,谁知他脾气烈,一口咬我手上,还踹了我一脚!”
蕴含怒火的眼神扫高,跟赵庸触着,凉凉哼笑一记:“赵督公可知他是谁?”
元明不禁暗暗蹙眉,这话说得颠弄黑白,根本与实情不符。
找到桓九凌前,他问过目睹全程的路人,后来又从桓九凌口中核实过,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根本和崔子桓嘴里说得完全两模两样。
此事分明是崔子桓之过,如今却完全被说成是桓九凌的错,就是不知督公听了会怎么想?
赵庸睨着他,长眉压眼,眼底幽沉,深不见底。崔子桓并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答了:“就是你府上的傻子,桓九凌。”
“傻子?”赵庸语气略有疑惑。
“怎么?赵督公还要否认我这话,我可都打听清楚了,这桓九凌出生时把脑子给闷傻了,是出了名的傻子!”
这事赵庸听了,确实颇感意外。
他对桓九凌谈不上上心,将他要进府中,完全是为了故意羞辱他。至于他来之前的身份地位,包含过往种种,赵庸不在意,也根本不想知道。
只是听着崔子桓提起这事,赵庸难免想到他眼中的桓九凌,全然不能用“傻”来形容,甚至可以说是聪明。
若崔子桓此言不虚,那他可真是要好好查查这“傻子”的身份了。
“长公子想从我这里要人?”
“废话!”崔子桓听到这话就来气,话都说的多明白了,赵庸这阉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本公子再说一遍,把桓九凌交出来,你我方可相安无事,不然我清河崔氏绝不是能容人随便欺负的!”
这一举是把问题直接抬高到整个崔氏,若赵庸不答应,便是与清河崔氏为敌,处境可想而知。
崔子桓得意洋洋,认为说出这话,赵庸这死阉人定不敢与自己抗衡。
谁知,他却像没听到一样,淡声问说:“若将人交给你,长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元明听到这话,心凉了半截,督公是打定主意要把人交出去了。
得罪崔氏不是小事,督公纵使为皇上办事,可总归比不得崔氏面子大,就算闹到皇上跟前,也还是会落他一等。
崔子桓便是拿捏了这一点。
“自然是教教他何为规矩。”
崔子桓阴恻恻说着,眸光飞出抹恶毒的凌虐之意。不肖想,便知他手段会是何种毒辣,恐怕非得将人折磨得掉层皮不可。
元明暗暗蹙眉。
“赵督公,人你是交还是不交?”
崔子桓也不等茶来了,赫然站起,含着审视的眸光微眯,直挺挺射向对面的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以二人为中心迅速扩散,屋中众人皆避其锋芒,元明视线在二人间逡巡,心不由揪起来。
“既如此,”赵庸没什么表情变化,眉梢微挑。
“长公子就将人带走吧。”
……
三月风料峭,如鞭子般抽打在房门上。
三文鱼跳着蹦着,轻松上了床,在盖得严实的被褥中找到一线缝隙,用爪子扒拉着。
睡得迷迷糊糊的桓九凌感受到,哼唧一声,熟稔掀开被子,让外头的猫儿进来。
三文鱼在他怀中窝下,挤挨着桓九凌的胸膛,发出呼噜的哼声。
桓九凌听见了,满意进入梦乡。
须臾,门扉突然打开,有人走进来,脚步无声绕过屏风,至落下床帘的架子床前。
竹节似的细白手指挑起床帘,随着帘子分开,一线凉风顺着透入,桓九凌在梦中被冻到,默默搂紧了怀中的猫儿。
赵庸眼瞧着一人一猫和谐共处的景象,眼神无声落在桓九凌那张睡得发红的小脸上,棉被盖在下巴处,长而密的乌睫乖巧掩下,一把蒲羽似的乌密。
他又靠在墙边,面朝外。而怀中安静窝着的猫儿听到动静,警惕着抬起脑袋。
乌黑眸子映出赵庸容颜的瞬间,便缩紧瞳珠,纵身跃了出去。
桓九凌被这异动扰得睡意去了大半,可还觉得困顿,根本不想睁眼,伸出手臂向外慢慢摸索。
露出的五指长而细,指甲盖修剪得圆润。屋子里炭火烧得还算足,他只穿了件月白色的薄寝衣。随着向外摸索的动作,袖口后滑,腻白的皮肤点点暴露,与上好的羊脂玉无异。
赵庸沉默着,俯下身,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随之下沉,汇聚在探出的手指上。
冷白指尖逼近桓九凌暴露在空气中的皓腕,轻点其上,触着袖口下藏匿的肌肤,向前滑移推进,仿佛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绕体缠绵,出其不意间刺住柔嫩皮肤。
“嗬!”桓九凌骤然睁开双眸,眼睛瞪得发圆,褐色眼珠惊魂未定地颤悠着。
重新聚焦的眸光接触到跟前的人,一记惊呼脱口:“公、公公!”
蓦地,手腕渗开刺骨冷意,被抓在掌心紧紧的,桓九凌面色发白,下一瞬大股巨力拉扯,上半身无从抗拒,被迫脱离温暖的被窝。
桓九凌愕然抬起惊悚未定的眸光,阵阵急促的呼吸吐出。赵庸居高而下凝视他,拇指轻轻摩挲手下滑腻的肌肤,恍惚间,生出股子不合时宜的狎呢意味。
薄凉唇瓣分开道缝:“听人说,你给我惹了桩不小的麻烦。”
语气不轻不重,乌沉的目光却始终紧紧锁在身前人的脸上。
桓九凌悚然倒吸口气,果然,元明还是将这事说了。
所以赵庸这是来兴师问罪吗?
“公公,你听我说,这事真不是我的错。”
桓九凌拿不准赵庸能不能听进去自己的话,可他总要试上一把。
然而赵庸给出的反应却令他的希望落了空,腕上梏着的五指逐渐收拢,眸底的冷意宛若箭矢,散发迫人寒芒。
赵庸并不出声,但这样的态度反倒更令桓九凌害怕。
一时忧惧难当,生怕他拖着自己摔到地上,之后锵地拔剑,照着自己脑袋一斩而下。
瞬息之间,眼圈腾起热意,瞳珠微微蛰痛。在可怖的静默中,他扑身向前,没有一丝犹豫,撞进赵庸的胸膛中。
“公公信我。”
他一手受制,就用空着的另只手环紧赵庸的手臂,掌心抓实他脊背后的衣襟,不给他能动手的机会。
若这样还不行,大不了同归于尽!
埋首拥实面前人的同时,他暗自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手臂越勒越紧,唇中不时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而在桓九凌看不见的地方,赵庸眉梢悠然上挑,划过个称心满意的弧度。
拇指打圈,揉摁掌中腕骨上突出的骨节,仍是不言不语。
赵庸经常握剑,指节上长有薄薄的一层茧,粗粝指腹贴滑而下时,被蹭过的肌肤顿时泛起刺刺的麻痒。
桓九凌不适应这感觉,身子敏感,抖颤不休。
反观赵庸似捏着上好的绸缎,爱不释手地来回抚摸几度,留恋不已,很久才放开。
手掌转到后脑,顺过他一头乌密的长发。
“你是怕我杀你,才故意这样讨好我?”
“哪里来的故意,公公怎么能这么猜忌我?”桓九凌说这话时,心都在打颤,他仍是不太摸得准死太监的性子。
再者,这件事事关崔氏,确实不是件随随便便,撒个娇就能容忍而过的小事。
桓九凌没有把握,以赵庸这等趋利避害的人,会不会因为怕得罪崔氏就把自己给交出去。
他不敢赌,死太监的心思着实难猜。
“公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听信了旁人的话就来兴师问罪。”
因为闷在赵庸怀里,桓九凌嗓音显得瓮里瓮气,很像是在撒娇抱怨一般。
赵庸静静抚摸他及腰的长发,掌心流连在后脊一块,微凉体温穿透薄薄的寝衣全部传了过来。
桓九凌暗自咬牙,忍受这怪异的感觉,强压下即将炸毛,给赵庸一拳的冲动。不期然听见他再次响起的话音。
“崔氏的长公子找上我,让我把你交给他。”
“什么?!”
桓九凌怔怔扬起脑袋,发丝乱蓬蓬地铺在脸上,宛若蛛网一般,封笼住眼底闪动的泪花。
赵庸目光垂睨着人,不咸不淡道:“你猜我答应了吗?”
死太监!
猜什么猜?拿他的生命来做游戏,这很好玩吗?!
桓九凌暗自捏紧拳头,在心底翻来倒去把死太监骂了一万遍,面上做出期期艾艾的可怜模样。
“公公觉得我错了,那我就是错了。公公要交便交吧,我亦不会指摘什么。”一对蕴水眸珠似怨似恨,转落向下。
这幽怨情态引得赵庸“嗤”一声,似乎忍俊不禁,又暗含讥嘲。
“做错了事,就是这副态度?”赵庸捏起桓九凌的下巴,迫使他扬高了脑袋,墨色眼珠觑着他眼周的红痕。
视线下挪,透过半散的寝衣领口,窥见他侧颈印着的齿痕。
桓九凌觉察到他眸光的落点,无意识蹙了蹙眉。
死太监又想干什么!
“上次我是怎么教你的,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赵庸声色温温,可这话的内容却十足动颤心扉。
“你是我府上的人,做错了事,理当我来管束。崔子桓想要,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从这话中,桓九凌敏锐捕捉到一丝希望。
朱唇紧张抿了抿,绯红眼角噙着泪,欲躲不躲,踟蹰递去目光,“那公公是愿意,还是……”
似乎是紧张,他小心揪住赵庸下摆的一角,一点点攥紧了,揉碎在掌心,就跟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一般,水色漪澜,潋滟眸底。
“不愿意?”
赵庸将这些小动作全数收入眼底,澹然凝着他的脸,出了神。
赵庸:撒娇卖可怜也没用。
桓九凌:是吗?(眨眼)(嘟脸)(哭唧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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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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