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在听到骚乱发生的第一时刻，就意识到事情不对，迅速带着其余两人往混乱处赶。
谁知路上的看客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很快堵住他们的去路。
都是普通百姓，元明无法抽剑镇吓，只好一边往里扒，一边防止被新涌入的人潮给挤走。
好容易挤到里面，只来得及看见桓九凌踹男子一脚，狼狈推开人群，背影翻飞，直到再望不见。
而因着那声嘶嚎，他下意识转眸看去，顺时认出了与桓九凌起了冲突的男子。
崔氏的长公子—崔子桓。
元明心道不好，跟崔氏爆发矛盾，恐怕这事不会善罢甘休。
……
桓九凌没命地往前跑，根本不敢回头看，他咬那一口完全是为了活命的自保之举。
这崔氏的长公子跟他们族中所传的文臣世家根本不符，脾气爆得吓人，就跟个没有退化的原始人一样。
他刚才要是真站着不动，恐怕等不到元明来救，脑袋就已经在泥地里滚上一圈了。
身后的追打声尤在，噼里啪啦，炮仗似的炸入耳底，几个人紧追桓九凌背后，宛若难缠的狗皮膏药黏在他身上不放。
桓九凌力气早跑尽了，喉咙灌了血般，顺着喉管火辣辣地烧起来，血气和热气一起涌上，逼得他连呼吸都困难不已。
眼前一时黑一时亮，是要晕倒的前兆，桓九凌心惊不已，若在此刻晕倒，恐怕他连明日的太阳都再见不到。
迫切寻找解决方法之时，胳膊突然被人一拽，旋身环带着他往旁边掠去。
几个追着跑过来的眼看前面逃窜的青年忽地没了踪迹，一怔然愣在原地，跺脚气愤。
“找！都给我去找！”
几个人瞬间四散开来，而距他们一墙之隔的空败院内，桓九凌透过门缝，目睹他们离开，呼吸沉沉，与此同时盖在唇上的手终于得以松开。
“你—”
“嘘，小郎君莫出声，他们或许还没走远。”
说话的是个玉面书生模样的男子，眉秀气而蜿蜒舒展，鼻高挺，衔连稍稍凸起的唇珠，映着人的乌黑眸珠不含丝毫攻击性。
通体文儒气息，很是温雅。
他说完，脑袋附在门上静静听了一息，确定无虞后，才回身冲着桓九凌揖身道：“唐突了小郎君，实乃无奈之举。”
穿书这么久，头一遭遇到如此有礼貌的人，桓九凌讶然愣在原地。
男子没有在意，自曝名姓道：“我姓程名舒钰。”
姓程，桓九凌脑子里冒出个名字，该不会和程虎是一家的吧？
不过程虎习武，这人看着文邹邹的，感觉完全不是一路人。
“家兄程虎，曾受过小郎君恩惠。”程舒钰温文一笑。
桓九凌：“！！！”
还真是一家人！
“你兄长是程虎？！”桓九凌语气诧然，眸中透出不可置信的微光。
程舒钰已经习惯了常人如他这般的反应，眉眼弯下和煦的角度：“对，如假包换。”
“可……”桓九凌眼神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程舒钰，当真无法把他和程虎联系到一起。
程虎可以接住从墙上一跃而下的自己，而这位看着若风拂柳，一阵大风就能刮跑。
血缘还真是奇妙。
震惊归震惊，他不忘道谢，真心实意地说：“多谢程兄救我一命，刚刚真是，再晚半秒，我就要一头栽进地里了。”
程舒钰施然弯唇，乐道：“桓兄性子有趣。”
“……”
桓九凌磕绊，“不过，程兄怎么认得我？”
程舒钰将两人关系娓娓道来：“我亦在曹公书院就读，与桓兄有过几面之缘，见桓兄落难，总要帮上一把。”
曹公书院是原身读书的地方，就是在那里遇上一帮恶毒的人，害得他被死太监盯上。
是以听得程舒钰这话，桓九凌也就不意外他为何认得自己了，接着好奇道：“对了，你家除了你和兄长，还有别的兄弟吗？”
桓九凌记起程虎的话，他说他是照顾幼弟习惯了，由此不禁好奇起来。
“并无，只有我与兄长二人。”
一听这话，桓九凌眼眉讶异挑起，那程虎说的照顾幼弟从何而来，总不能是照顾眼前这位弟弟习惯了吧？
算了，追究这些有的没的也没用。桓九凌默默作罢，打算辞身离开，去找元明，省的他以为自己是逃跑了。
“桓兄。”
程舒钰抢先一步，说话间，温柔舒展的眉目微微蹙起，显露几分为难：“其实我今日并非碰巧救下桓兄，而是有意为之。”
桓九凌一脸不解，等着他的后话。程舒钰语声舒缓，即使有所停顿，都让人生不出催促的意思。
“我很早便注意到桓兄被困，所以特意等在此处，是为了请求桓兄一件事。”
他态度实在过于有礼有节，弄得桓九凌都不得不小心注意起自己的言行来，生怕唐突了他这位名副其实的读书人。
“何事？”
先听上一听，帮不帮的另说。
程舒钰因困窘紧拢的眉宇舒展，继而温声慢道：“是为了我的一位好友，她受崔氏长公子崔子桓纠缠多时，实难忍受。前几日躲避崔子桓的时候，被人带走，送到个庄子里。在那里跟另外数十个女子为伴，后被献给太监赵庸。”
桓九凌本认认真真的听着，感觉这事跟自己没多大关系，而且事关声名显赫的崔氏，他一个自身都难保的人又如何能帮他对付崔氏。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桓九凌霎时震撼到声音都变了调：“赵庸？！”
他惊声一喊，程舒钰密密的长睫顿时抖了抖，低声提示：“桓兄，小声些，万一他们回来就不好了。”
桓九凌哪还顾得上那些，追问道：“你是说你的好友在那庄子里？”
“是，朱然与我家是世交，只是姓氏地位不高，在江南活得便委屈一些。”
这可真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桓九凌清清楚楚记得那庄子里的情形，数十个女子轮番登场，唱曲跳舞。
当时桓九凌在心底怒斥赵庸的不人道，自己明明没那能力，还招来这么些无辜女子。
现在听到程舒钰的话，看来不仅仅是不人道那么简单，这简直是强抢民女，太过分了！
不过桓九凌尚留有几分理智，手指不由自主抚上侧颈，仅仅是出来见爹娘就废了老大工夫，遭人咬了口不说，还要被监视。
那若是想帮着程舒钰把人救出来，自己得付出什么代价，桓九凌想都不敢想，一往深里细思，就会触及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满腔正义的怒火暂歇，语气急转直下，变得局促：“但、但我能帮上什么呢？”
程舒钰没有立刻回复，在桓九凌试探递去眸光时，二人四目对上，他脸色亦有些踟蹰，唇瓣几张，却都没能说出。
这模样看得桓九凌反倒心生赧然，明明是自己犹豫了，怎么他还要小心翼翼的。
“其实，朱然的信上有写一些事……”
越说他瞳珠转得越厉害，迟疑中携有几分窘态：“朱然说她见着赵庸对一位小郎君百依百顺、宠爱有加，那小郎君还曾出面帮她解围，而后她在庄子里多方打听得知……”话声微顿，给出答案，“那人是桓兄。”
此话落定，桓九凌霍地脸烧了起来，大股热浪袭上，冲至耳廓，脸庞。
他敢打赌，他的脸一定比煮熟的虾子还红。
这也太羞耻了，被人当面说出这种事。回忆起当日的所作所为，桓九凌认为那信中绝计不止写了那么点。
程舒钰大概也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折人颜面，跟着便道歉道：“抱歉，并非有意折辱桓兄，只是此事实在不知该找谁帮忙，又见朱然信中所写，所以、所以才来冒昧请求。”
“诶……”看他摇身要拜，桓九凌急得推起他的肩头，忍着脸上烧热，装作若无其事。
“我没觉得不光彩啊，朱然她看到的没错，不过理解有点偏差。公公……就是赵庸对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宠溺，所以我怕贸然答应下来，会害你们希望落空。”
程舒钰理解道：“我知道桓兄为难，朱然亦能体谅，只希望桓兄可以帮忙从中斡旋。若朱然能够抽身，我和她都当报答桓兄。”
他再要拜下，桓九凌扶住他，感觉和礼貌人打交道也挺难的，实在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那我先试试吧，至于结果，我也不能保证。你们千万不要把希望压在我一个人身上，多找些人来帮忙吧。”
程舒钰深深一笑，感念道：“多谢桓兄。”
桓九凌为自己揽下麻烦事一桩，脑袋微微的发胀，之后被程舒钰步步送出无人居住的院子。
外头果然没了崔氏的人，桓九凌安心松过口气，眼瞧着就要走到巷子口，回身跟程舒钰拜别，告知他自己会尽力的。
随即悄悄摸到巷子口，刚露出脑袋，就被人喊了声：“小郎君！”
一抬头，竟然是莲生和元明，方平随后匆匆而来。
“是你们啊，吓死我了。”桓九凌抚着心口，后怕不已，跟着回头瞧了眼。
幸好程舒钰早消失了，没让元明瞧见他们见面的一幕。
元明用眼神隔空查看他的状况，见他无虞，即刻道：“先回去，今日的事还得告知督公。”
桓九凌小脸一垮：“你别告诉他不行吗？那些人不都放弃了吗？”
“崔氏是名门望族，当街被你羞辱，他们定不会甘心就此作罢。须得尽早告知督公。”
桓九凌心凉得透透的，这要被死太监知道，还有他好日子过吗？
指不定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或者他就直接把自己交给崔氏的人，还省去了和崔氏的冲突。
桓九凌悲哀地等着，回到府上，赵庸并不在。
庆幸了一时，下一刻两件同样迫切的事在脑海中对撞，折磨得他心焦难忍。吃下晚饭后，索性蒙头睡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睡过去后不久，赵庸回了府上，等待许久的元明正要跟其报告今日发生的事端。
外面突然有仆人进来通传：“禀督公，崔氏长公子来了。”
不等说完，有人大摇大摆走进来，无视仆从的阻拦，蛮横闯进赵庸的视线中。
“赵督公，把桓九凌交出来，你我便还能两相安好。”
桓九凌：闯祸了，先睡一觉，醒来再说。
赵庸：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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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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