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一早。
赵庸叫来元清，在书房中吩咐他道：“去查查桓九凌没进府之前的事。”
元清剑眉跳动：“是，不过督公为何突然想起查这些？”
昨日崔子桓来兴师问罪的时候，他没在督公跟前侍候，事后从弟弟那处听来了一些，却仍是了解得不够详尽。
眼下忽地得了这命令，元清不由奇怪，督公为何突然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赵庸不予回答，只说：“去查就是了，查仔细些，一定事无巨细。”
元清见问不出来，只好作罢，打算一会再去弟弟那处细细问上一问。
正想着，弟弟元明便来了，一本正经到赵庸跟前，偷偷扫了眼旁侧的哥哥，正声道：“督公，高家堰那边示威阻挠的百姓已经全部离开了，应是崔氏那边下了命令。”
赵庸凉声评价：“还算崔子桓有信用。”
元明上下颔首，继续道：“坝上已经继续动工了，由程指挥使看顾着，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不知督公今日可要再去看看？”
赵庸思忖着，不期然想起昨夜桓九凌恳求自己的事来，正打算要回答，外头突然传来通报声，说是有人求见。
元清元明不约而同向对方送去目光，宛若照镜子一般。
赵庸沉声：“让他进来。”
……
桓九凌悠悠转醒，脖颈上的刺痛随之袭来，他摸摸侧颈，心道死太监真跟狗一样，咬人咬上瘾了。
下次说什么也不会给他这机会了，只等帮程舒钰把这事解决掉，以后就再不会有需要死太监点头的事了。
他很穿戴收拾好，等着赵庸的召唤。
昨夜赵庸答应得倒是快，不过就是建立在桓九凌的痛苦之上，多少挨过些折磨，左边颈项上本来消得差不多的印子再度覆上新一轮的齿痕。
是的，死太监昨天听到他的请求后，用咬一口作为交换，又在他左边颈项上咬了一口。
真是可恶！
桓九凌气呼呼地等着，对着镜子左右审视自己的着装，确保脖颈处的牙印不会泄露半分。
正这时，莲生进来通传说元清来了。
他一来，就代表是死太监在召唤自己，桓九凌喜滋滋来到门外。
见到院中那个等着的人，即刻迎上去，不等他开口，就道：“走吧，我都准备好了。”
元清稍感诧异：“桓小郎君知道我寻你是做什么？”
“知道知道。”
元清便不再言语，领着他往院外走，期间眸光不时落在他颈侧。
桓九凌并不知道，在比他身量高的人眼里，那道牙印有多显眼。
走这一路上，元清瞥了一眼又一眼，纵使桓九凌再迟钝，也不免感受到了他这不对劲的视线。
随即捂上脖颈，心虚暗忖：不会是暴露了吧？
抱着这样怀疑自己的想法，他二人很快来到府外。
马车早已经在府前等着，元明坐在马夫的位置，见着二人，兴冲冲挥了挥手，露出个亮眼的笑容。
桓九凌回以礼貌一笑，左右打量，却不见赵庸的身影。
“公公呢？还没来吗？”
元清用眼神示意马车：“督公已经先行上了马车。”
“哦。”
跟第一次去的时候不太一样呢，上次死太监还知道等着自己，这次就直接坐马车里了。
桓九凌微微有些不爽，但并未放在心上，很快登上马车。
赵庸果真坐在里面，本是闭着眼睛假寐，听到动静，掀起薄薄的眼皮，蝶羽般的长睫跟随抬高。
“公公。”目光触上，桓九凌主动打了招呼，嗓音一如既往，甜腻腻的。
赵庸“嗯”了声，旋即收回视线，敛下眸梢，没有再说什么。
嗯？
桓九凌的感知力比较敏锐，向来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旁人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尤其是相处已有许多日的死太监，他大概能摸得准自己怎样表现，可以让他舒服。
只是今日，从赵庸没有出现在马车前，桓九凌心底就有些不对劲。在见到赵庸的第一眼，这种不对感倏地放大，在心底凝成实质。
他端端正正坐好，目光偷偷瞧对面的人，只见他合着双眸，不知是不是睡了。
桓九凌好奇地看着，猝不及防赵庸突然睁开双眸。
偷看当场被抓包，心间悚然，身躯抖了下，赵庸沉润的嗓音在车厢中响起。
“桓小郎君，知不知道安分二字的意思？”
桓九凌认为他这话是在敲打自己，于是谨小慎微地：“不知，请公公赐教。”
“哼。”赵庸一记似是讥嘲的哼笑，身子微微前倾。
马车内光线暗，行驶间，日光时而涌入，在赵庸的脸上明明灭灭。
“做下阳奉阴违的事就是不安分。”
恰好此时马车驶进背阴路段，传入的喧闹声刹那消失。与此同时赵庸容颜堕入昏暗，即便是对面而坐，也很难看出他眼里的神色。
一股莫名的危险感经由四肢传送各处，心尖颤了颤，桓九凌紧张抿唇。
“桓小郎君做了吗？”
听到这问话，桓九凌头皮悚然，阵阵涨麻：“什么？”
“阳奉阴违的事。”
那可太多了，桓九凌脑中划过跟赵庸的次次相处，哪次不是口不对心，包括现在不也是在阳奉阴违？
他背着死太监，帮个外男，救一个被死太监看中的女子。
哪一桩哪一件单拎出来都是赵庸口中的阳奉阴违。
桓九凌压下难言的不安，摇头干笑道：“那怎么会呢？我对公公都是真心的，话是真心的，做的事也都是真心的。”
话落，阒寂降临，笼罩幽暗的马车。
桓九凌能感受到赵庸的目光正一转不转地落在自己身上，那里面多少带了些审视。
他以为赵庸会再逼问些什么，可是没有。
日影再度投入进来的时候，桓九凌恢复视野，目之所及，赵庸再次合上了双眸。
真是奇怪，所以他突然问这个到底是因为什么？
很快来到庄子，因为上次来过一遭，这次桓九凌彻底没了好奇，跟随赵庸的步子，本以为会是像上次那般直接登上二楼。
然而赵庸却突然一转脚尖，往别的地方掠去。
桓九凌心中存疑，可不得不跟上。
直到走入院后的花园，赵庸在里面的水榭撩袍坐下，桓九凌紧随其后，战战兢兢跟着落座，仍是不懂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懂了。
因为不到一刻，他就见着庄子管家领了大约十来个女子走来，分成两列在水榭外候着。
赵庸连眼皮都不抬，吩咐道：“都进来吧。”
桓九凌瞧他这作态，不免蹙眉，说到底是不喜欢他把这么些良家女子当玩物一般对待。
由此，心底那颗想要帮助程舒钰的心更加坚定几分。
十来个女子莲步轻移，进入水榭，一时间香气浮动，很是怡人。
桓九凌眼神在十来个女子的脸上流转，看到几个熟悉的脸孔，好像是上次见过的。
可惜不认识那位朱然姑娘，不知道她长个什么样子，也就不知道她此刻在不在其中。
桓九凌想着一会要找个机会问问，正纠结要寻个什么由头，旁边好好坐着的赵庸突然起身，没发一言，径直掠过众人，走了出去。
顺带着把跟着他的元清元明也一起带走了。
这下子，偌大水榭中突然就剩下了桓九凌和一众女子。
不管赵庸是去做什么了，这机会实在来之不易。
他忙抓住当前时机，冲面前众多女子小声问道：“朱然姑娘可在？”
众位姑娘被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之后有道细弱的声音应道：“……我是。”
桓九凌眼前一亮，顿时站起身，只见个容貌秀雅的女子款步从众人的身侧走出，到桓九凌跟前。
见她长相，桓九凌几分眼熟，依稀记起是当日最后上台的女子。
“小郎君，是钰哥哥跟你提过了吗？”
桓九凌见如此顺利就找到了人，别提有多开心了，点头与她窃声道：“嗯，他同我说过了，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多谢小郎君。”
找到了人只是第一步，这接下来怎么把她救出去就成了难题中的难题。
首先他没有自由出府的权利，其次他无法偷偷潜入这密不透风的别庄。
这么看起来，唯一的机会只有从死太监这里入手了。
想到这里，他招手示意朱然靠近，待她靠到差不多的距离，与她耳语道：“等一下我会……”
将计划吐露完，朱然满眼震颤，赫然受了不小的震骇。
桓九凌为难地笑道：“一会可能要委屈姑娘了。”
……
等赵庸走到水榭外，身影还未进去，便听里头阵阵骚乱，有人在大声吵嚷。
“你知道这衣裳有多贵吗？这可是公公送我的苏锦！你拿什么赔啊！”
语气别提有多骄纵了。
赵庸走上前，有女子注意到，忙退避到一边，其他人亦然。
很快露出里面的情况，只见桓九凌傲睨自若地坐着，身旁立着另个女子，低垂着头，神情丧魂落魄，很是不安的模样。
“公公！”
桓九凌转眸觑见赵庸的身影，当即站了起来，一叠步来到他跟前，委屈撇嘴道，“公公看我衣裳都湿了。”
葱白指尖掐起胸前的衣襟，赵庸才注意到，那里湿了一小片。
“都是那个女子，毛手毛脚的！”告状的同时，星眸飞转，恨恨瞪一眼那僵立着的女子。
话音落，四周霎时陷入一片阒寂，无声诉说着慢慢陈开的窒息感，蛛网一般密布。
众人屏息，心跳加剧，等待着赵庸的反应，生怕一眨眼就见了血。
赵庸眸光微动，将他这副倨傲的模样收入眼中，掌心自如圈住他的手，宠溺道：“怎么弄的？”
激动，马上就写到我最爱的场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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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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