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桓九凌发现有些不对劲,他受限在府中,活动范围来回来去就府里这点地方,但还是让他察觉到什么。
譬如府上最近总是能闻到药味,很刺鼻的那种。再譬如,他出门时,看到府上的仆从都用面巾遮面,手里持一把冒着火星的草,躬身围着府中各个地方,像是在熏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不正常的迹象,奈何他如今和赵庸处在决裂状态,府上没人搭理自己。他住的地方又远在府中角落,平日连个人都碰不上,也就没办法抓来人问问。
只好动用莲生,他好歹从前在府上做事,认识的人多,总能有好心人愿意告诉一下。
不至于太过被动。
至于说为什么不愿意去找元明元清问问,是因为他还记着那天他主动去找死太监,结果完完全全被人忽视了的事。
就因为此事,桓九凌在这府上活得可谓是处处碰壁,吃饭是剩的,喝水是冷的,被褥亦是阴冷的。
他记着这桩桩事呢,所以连带着死太监身边的人也一样讨厌。
暖阳普照,桓九凌托腮坐在台阶上,怀中的三文鱼翻了个懒,长长的毛尾巴扫过他莹白的脖颈,那处依旧遍布红点。
去打探消息的莲生匆匆归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桓九凌抱过猫儿起身相迎:“先喘口气,不着急。”
莲生急慌摇头:“不……我、我知道了,是……”吞了口气,声线凌乱道:“是城外突然发了疫症!”
“这什么意思?”桓九凌揪眉不解。
莲生将听来的事,逐字反馈,桓九凌眉头越皱越紧,最终整张脸都皱出苦相来。
“这不就相当于传染病吗?”桓九凌震撼呢喃。
莲生没听清他的嘟囔,只急声道:“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在烧药草预防,我去找他们要。可他们却以药草金贵为由,不肯给我们……怎么办啊?小郎君,听说外面已经死了好些人……”
“已经开始死人了?!”
桓九凌没想到事态已经如此严峻,这跟所知的流感并不相同,流感不会死这么多人,顶多破坏身体抵抗力,可眼下却实实在在会死人。
骤然得了这雷霆万钧般的消息,桓九凌脑袋很乱,忽地瞥见莲生面上的紧张忧虑之色。
忙放下自己心里的慌忧,出言安抚道:“没事的莲生,你不是也说了,疫病在城外横行。可咱们府上的人平日里都很难出去的,轻易是不会有事的。”
莲生没有因这话放松绞紧的眉头,仍旧一脸忧虑:“可、可他们都有所防护,只有咱们没有。而、而且,那些出去过的人指不定就接触了得病的人,万一,万一被染上了,根本治不好的……”
莲生满眼的恐惧,桓九凌看在眼里,深为理解。危及性命,没人能够保持镇定的。
这府上的人也是可恶,死太监这么有钱,分点药草给自己又能怎么样?反正花的又不是他们的钱!
“别怕莲生,这事我来想办法,你放宽心。”桓九凌把三文鱼抱给他,“来,撸撸猫,释放一下压力。”
莲生轻柔拢住猫儿,看桓九凌面对如此境遇,仍能镇定自如,情绪稳定。不禁心生敬仰,决心要像小郎君学习。
……
晚夜,今夜云厚,飘去遮住皓月。
桓九凌一反常态,着一身暗色衣袍,趁夜而出,行走在月光照不到的晦暗处,宛若暗夜游动的幽鬼。
他熟门熟路,摸到个小小的院落前,空气中漂浮经久未散的药草味道,携有烧焦味道的刺鼻。
至门前,大门尚未被锁住,桓九凌屏息凝神,控制力度,悄然推开院门。
借着半开的小道缝隙,轻巧溜了进去。
院中落地一溜木架,上头摆着各式药草,整齐码放,能够熏死人的药味便是经此散发而出。
院中几个屋子都暗着灯,就一个有惺忪烛火幽幽透出,拥晃着里头闪动的人影。
桓九凌眼瞧着,将步子放得更轻,往草药架子的方向摸去。
他来这府上已经一月,早对府上架构布置一清二楚,知道自己当下所在,是府里存放药草的库房。
那些仆人烧取的药草也是从这里拿的,白日里他仔细观察了仆从手里的药草模样,此刻翻找起来,倒不算艰难。
随便翻了翻,就找到了仆从婢女们都在烧的草药,信手捡起一扎,拿架子上的长草叶一捆。
桓九凌心满意足,拎起这捆草药,照原路往外蹑去。
谁知到半道,面前突然飞快跑过什么,黑乎乎的,“嗖”一下。一只大黑老鼠窜过,吓得桓九凌低呼出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就一下,即刻闭紧了双唇,可屋里的人实在耳朵灵敏,厉呼:“谁?!”
投在窗户上的黑影迅速站起,急急掠向门口。
闻声的瞬间,桓九凌拔脚就往外冲,至门前,身后传来惊声震呵:“有贼!抓贼啊!”
贼你大爷!
桓九凌飞速推开门,根本不领他这罪名。谁知出门的瞬间,就被闻声而来的仆从给堵住了逃路。
再想回头,后方亦有了人,正是刚才发现他的人,慢悠悠迈出门槛,朝桓九凌挑衅道:“小贼,胆子不小,敢来偷药草!”
桓九凌临危不乱,将手中药草举高,做出类似投降的姿势:“是这样的,我把草药还给你们,物归原主。这样行不?”
“哼!什么道理!给我擒住这贼人!”
后方的人一发话,前头将桓九凌团团围住的两人即刻上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桓九凌根本不是两人的对手,为了让自己免受伤害,便任他们一左一右擒住双臂。
而那捆药草自然是落进了指挥之人的手中,他用手掂掂,眼神凌于夜色,睨着桓九凌的脸。
看着看着,突然眉头微蹙,眼珠一转:“我认得你,是桓小郎君吧。”
桓九凌没曾预料会被认出,失神了须臾。
那中年人继续,对桓九凌没多少尊敬:“上午你那仆人就来要过药草,我没给他。想不到这晚上桓小郎君竟然亲自来偷了……”
嘲意明显,深入每个字之中。
“偷什么了!那东西不还在你手里!”
中年人低笑,笑他脸皮如此厚:“不是我不给桓小郎君这药草,只是这东西金贵。督公有吩咐,要紧着府上重要的人。桓小郎君在督公那里……”
饶有意味地停顿,眼神上下打量桓九凌,啧叹道:“似乎没那么重要,未曾听督公有所吩咐。”
死太监,死赵庸!
果然就是赵庸搞的鬼!这府上上上下下都听他的,就是他故意不给自己的。
心思怎么就这么坏!
桓九凌振奋心情,忍耐着不被影响:“行,那现在我不要了,我可以走了吗?”
“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中年人轻蔑一笑,“小郎君,想走哪儿去啊?”
桓九凌怒了,号叫一声:“都把东西还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一声震颤天边堆云,几度弯转,涌出长道,拦住赵庸的脚步。
侧眸扫向声音的来源,虽然只是短短一声,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但赵庸仍是认出来了是谁。
原本朝前的脚尖侧转,颀长身形没入黑暗。
风呼云散,清辉洒落,桓九凌肺腔起起伏伏,脸色愠怒,已是气到了极点。
该死的,来这里就没一件好事。
都怪死太监,都怪他!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桓小郎君。”中年人一把将手中药草掷在地上,脚掌碾踩,手指撩开下袍。
“只要小郎君从我这□□爬过去,那我就不计较今晚的事。”
“哈哈哈……”哄笑声阵阵,洪钟般震进桓九凌的耳底。
一声又一声得意的欢笑,在幽暗的小道中回荡,冲击着桓九凌,嘲笑他此刻的失意。
唇角抖颤,脸上维持良好的表情变了形,火气急冲,正要对着这人破口大骂。
忽地一记轻语碾来,在空茫夜色中渗出幽人气息,仿佛有条毒蛇顺着脊骨,绕上众人脖颈,骤生瘆人的湿腻感。
“你们,在笑什么?”
中年人率先色变,面上嚣张的笑容僵住,如见到最为怖人的恶兽般,轰地跪倒在地,抖抖瑟瑟,其他人亦然。
唯有桓九凌仍是背对着,没有任何反应。
“督督督督公!”中年人伏在石板上,舌头瞬时打结。
赵庸站在道口的尽头,月华见他的背影拉得极为幽长,面庞一半明一半暗。
“我问,你们在笑什么?”
“督、督公,小人知罪,小人罪该万死!”中年人全身发颤,其余两人同样,连头都不敢抬起。
“你过来。”赵庸睥睨的眼神落在那中年人身上,中年人抬头时发现,即刻膝行过去。
刚蹭到赵庸跟前,一脚凌厉踹来,直腾腾踹中他肩膀。中年人身体后仰,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哎呦”一声痛呼脱口。意识到的瞬息,他骇然咬住唇,不敢再发出丝毫动静。
赵庸靴子踩在他肩头,眼神森寒钉下:“来,从我这□□爬过去。”
中年人哆哆嗦嗦,双唇发白,逆着月光,见赵庸宛若没于阴暗处,吃人的鬼魅。
“督公,督公饶命!”
赵庸抬起脚,没有废话,照脸就踢。
“砰”!颊骨被黑靴沉沉重击,宛若巨锤抡砸,中年人发出惊心骸骨的痛嚎声,声线在暗夜中扭曲变形。
几个值夜的侍卫听到异常动静,即刻赶来。
赵庸挪开脚,嫌恶瞥了眼靴面上蹭到的血迹,幽沉道:“带下去,杀了。”
“督公,督公饶命啊!”
几道求饶声重叠,凄凄然哀求着。
侍卫们见怪不怪,利索拖起三人,很快离开。
瘆人的嚎叫声划破黑夜长空,持续了小半会,终于从耳畔移除。
赵庸眼神转而落在面前的背影上,无波无痕,什么都没说,脚步轻转,即将离去。
桓九凌转过身,神情仍有呆色,可见赵庸将要转走,身体不受控地向前追了一步。
声响传到赵庸耳畔,他目光回转,看那身影前来,突然脚步后撤。
桓九凌眼睁睁看着他退后一步,似乎是不愿离自己很近,在躲着自己一般,再向前的脚步赫然刹住。
小赵公公,怎么回事!干什么躲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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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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