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旅游厨艺的书架前没人,初初如释重负。
她不放心地扫视了二楼一圈,在目所能及处,都没发现谢磊军的身影,不禁又有些失望。二楼很大,初初转念一想,或许他还在某个书架的后面,只是因为处在视觉盲区,所以才没发现。
这个新起的念头让她有些兴奋,于是,初初匆匆低头看了一眼书上的页码,默念了一遍,记下,将《红楼梦》又放回了书架,她佯装着找书,将二楼又逛了一通,可直至逛至最后一个角落,她都没看到谢磊军的身影。
浅浅的期待化为泡影,初初心里一阵落寞。
“应该是走了吧?不会在一楼的。”她默默地想。
带着些许失望和松快的矛盾心理,初初回到了摆放《红楼梦》的书架前,将先前的书抽出,翻到刚刚的页码,继续阅读。
都说红楼是经典,但大家又说“少不看红楼”,这种略显矛盾的说法让初初对这本书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她曾在荧幕上看过几集87版的红楼梦,只觉得里面的人物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水水灵灵的,说话声尖尖细细,和现在的电视剧风格迥异,有一种悲春伤秋的气韵。
之前学习紧张,她抽不出时间。现下中考结束了,初初有了长长的暑假可以一观原著。趁着还没提前预习高中的课程、没有课业压力的烦恼,她大快朵颐地阅读着。除了站着阅读有些累外,初初对一切都很满意。
她将谢磊军从脑子里彻底丢开,很快,就被书中的情节吸引,读得酣畅淋漓,虽然有些内容还看不太明白,但却不影响整体的阅读,看到精彩处时,亦会忍不住激动、亢奋。
后来站得久了,初初感觉有些腿酸,就干脆盘腿席地而坐,书店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店员现在管得比之前宽松许多,坐地上的人也挺多,并没有被叫起来,所以初初并不觉得尴尬,她现在的心思都在红楼上,若不是身上的钱有限,真想带一本回去。
但很快,她就否决了这想法,还是决定把钱省下来买习题集和学习用品,至于红楼,她完全可以利用暑期在书店将它看完,再说,除了《红楼梦》,店内不乏好书,一旦开了个头,就会止不住都想买回去。
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和谢磊军的这次意外邂逅,就像是梦境一般——有些不真实,特别是在初初从红楼里拔出来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似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连身处的书店都觉得有些虚飘,他们的邂逅则更像是前世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几天,初初都是钻在了书店的红楼里,仿佛一下子与现实脱节了,进入了明清的岁月。直到礼拜六这天,她才终于想起,自己还要问朱晓鳞借书。
就这样,她给自己五天的拖延找了个理由,直到周末,才真正行动。
***
另一边,谢磊军回去后,脑子里都是红楼里的那句话——“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至于后面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急欲弄清这句话的出处,可惜现在大学已经放假,否则他就可以问问室友,陈广的语文极好,他或许知道。他们虽是一个寝室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专业,但成绩却相差很多,谢磊军是本地考生,占了生源优势,像陈广这样的外地考生,想要考进这边同等的学校,需要更高的分数。
谢磊军虽然通过自己的突击努力考上了南大,但他的文化底子到底是差了些。这些差距在短时间内想要抹平,几乎是不可能的。
幸好自决定考大学以来,那股拼搏向上的学习劲头一直都没有减退,否则,他也不可能明明假期了,还往书店凑——第六感是一个因素,学习热情同样也是。
他有些懊恼没留陈广家里的电话,否则,他现在就可以立马打一个过去。他打定主意,等开学后一定要将寝室里同学家的电话都记齐,避免日后再出现今日的情况。
思索了几秒后,他很快做了一个决定——何不打电话问问表弟?
一边想着,一个电话就拨了过去。
“喂?找谁啊?”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表弟的声音。
谢磊军也不绕弯子,直接就问,“晓鳞,是我,问你个问题,你知道‘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是出自哪里吗?”
问题有些突兀,朱晓鳞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回问道:“哥,你说什么呢?”
谢磊军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朱晓鳞狐疑,喃喃道:“哥,你是在考我吗?”
“少废话。快回答。”电话这头的谢磊军语气有些不耐烦。
朱晓鳞扛不住他哥的气势,终于还是乖乖地答了,“好像是出自《红楼梦》,哥,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谢磊军沉默了一瞬,没立刻回答。电话那头的朱晓鳞却主动替他找补,“哥,你是参加了什么竞赛?”
谢磊军听到“红楼梦”三个字时,就走了神,联想到了初初手上捧的那本,现下听到对方提问,才回了神,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表弟话里的意思,不由发出一声疑问,“嗯?”
“是竞赛里的题目?”他又问了一遍。
朱晓鳞听说大学里有很多竞赛,猜测着他哥大概是参加了什么知识类的竞赛,卡题了,有些不甘,所以才这么无厘头的特地来问。
谢磊军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顺着表弟的意思糊弄着应付了过去。他没有心思和朱晓鳞继续唠嗑,随便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朱晓鳞还没放假,下礼拜就要期末考试,挂了电话没几分钟,他就投入到了复习中,这个小小的疑惑在他脑中也就短暂地逗留了一小会儿,便被他抛到了脑后。
谢磊军得到答案后,很快就行动了。他家经济条件好,生活优渥,上大学后父母还给了不少生活费,手头很是宽裕。吃好晚饭,他便又去了一趟新华书店,直接将初初看过的《红楼梦》买了一本回去。
谢磊军家里的情况依然和他上高中时没啥两样,父亲忙着应酬,母亲经常出去打麻将,母子俩在家吃好晚饭,便各自出门,母亲先出发,他则在洗好碗筷后才走。
出门后,他直奔书店。
在书店,他并没有多耽搁,而是直奔摆着《红楼梦》的书架,拿了书买好就走,所以当他回到家时,父母都还没回来。于是,他捧上书,到了二楼的房间,开始独自阅读。
红楼是精装的,深红色的封皮,外面还用塑料纸封着,他没有拿初初读的那本,而是选了一本全新的。初初读的那本已经拆开,大概是书店特意为了方便顾客阅读特意打开的,有点像服装店样衣的意思——供人试读。他对书本挺随意,并不在乎新旧,本想图省事拿初初看过的那本,想了想,还是将书塞了回去,转而抽出了旁边的一本。
——他不想小姑娘明天看不了书。
房间内。
跳过了前言和目录,他直接看到了第一回——甄氏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
谢磊军母亲搓完麻将回来,发现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儿子房间的灯亮着,她上了二楼查看,发现他正捧着一本很厚的书,坐在房间的沙发椅上,看得很投入。于是,她的脸上便不自觉地露出了浅浅的欣慰笑容。
生活优渥,儿子上进,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幸福又幸运的女人,和她一起同村长大的小姐妹,现在,要么生活过得不如她,要么孩子没她的出息,没一个能像她这样——两样都如意。她的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孤芳自赏似的自得。
要说起来,他们家也不是一开始就如此富裕的,她娘家有一个哥哥和妹妹,自己生得漂亮,年轻时喜欢她的小伙子不少,可愣是一个也没被瞧上,直拖到了25岁,同村好姐妹大都结婚生娃,眼看再拖下去,妹妹的婚事都要耽搁了,老父母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到处托人说媒。终于,找到了邻村的谢家,那家兄妹三人,老大娶妻后,老二很快也出嫁了,就剩下老三还没婚配。
谢家家境不太好,给前两个孩子操办完婚事后,家里的余钱就所剩无几了,小儿子的婚事也就这样被耽误了下来。幸而谢家老三人长得精神,女方父母觉得女儿岁数大了,也不挑剔对方家条件,看他卖相好,人也机灵,便应了下来。
谢磊军母亲本人对对方也挺满意,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很快就同意了婚事。
刚结婚那两年,新家穷,她从娘家贴补了不少,后来,丈夫决定自己做生意,她也全力支持,又是向父母借钱,又是向哥哥借钱。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公争气,后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她们家的日子也开始蒸蒸日上,也就前两年吃了些苦,后面的日子越过越顺,愈加富裕。
她望着儿子专心看书的模样,爱屋及乌,不禁对丈夫也生出许多好感,觉得儿子聪慧,有一半是因为遗传了对方。
她慢慢地退出门口,顺便将儿子的房门带上,带着愉悦的心情,去了自己的房间。进门后,她看到自己和丈夫俩人的照片,顿时觉得,曾经对方身上,令她最厌恶的、繁忙的应酬,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
周六早晨,初初起床后,因为惦记着要去向朱晓鳞借书,便没去新华书店。
她知道对方快要期末考试了,应该会很忙,便决定先打个电话提前告知一下,然后自己再上门去取。
在这之前,初初也给他打过电话,很幸运,每次都是朱晓鳞本人接听的。
上次,初初父母问晓鳞,关于他父母对他给初初辅导功课的看法,朱晓鳞说他父母知晓并且同意,所以初初很自然地以为朱晓鳞父母是知晓她的。
电话接通后,她首先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初初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是朱晓鳞母亲后,马上报上了自己的姓名,“阿姨好,我是黄净初,朱晓鳞哥哥在吗?”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礼貌。
没想到对方却很讶异,也不提朱晓鳞在不在,反倒盘问起来,“你是谁呀?找我们家晓鳞什么事呀?”
初初这才知道,晓鳞母亲并不知道她。
“难道他给自己补习是瞒着父母的吗?”
初初脑子里产生了很多疑问,但现下并不是合适的解疑时机。她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小心地斟酌着措词,“阿姨好,我是晓鳞哥哥的初中同学,现在中考结束了,我想问他借一下高一的书,提前预习高中的课程。”
听到内容,朱晓鳞母亲很是震惊,因为儿子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任何学校里低年级的同学,而且还是初中时期的,又是个女生。儿子学习一向很好,自己从未想过他会早恋,现在,这个电话不由得给她敲响了警钟。
听小姑娘对儿子的称呼,俩人似乎还很熟,关系应该很好,否则也不可能提出借书的要求。
“他们是啥时候认识的?”
初中的同学,还不是一个年级,小姑娘刚刚说她刚中考结束。“他们之前在各自班上学习,是怎么有交集的?”
脑子里有太多的疑问待解,她不能确定儿子是否真的有早恋,是她所想的关系吗?
她很想直接提问,问问女孩是怎么认识她儿子的,俩人又是什么关系,但万一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呢?儿子会不会为了抗议,反而真的去早恋呢?青春期的孩子最是叛逆了。
出于种种顾虑,她最终还是委婉道:“晓鳞在房间里复习,准备期末考试,需要什么书你告诉阿姨好了,是全部科目吗?还是就语数外三门主课?”
初初感觉麻烦人家有些不好意思,她脸皮薄,有些支支吾吾,忐忑道:“阿姨——就主课——谢谢阿姨。”
朱晓鳞母亲听到对方道谢,感觉心里好受了些。小姑娘听起来挺有家教,不像是那种社会上混的女孩,“晓鳞知道你家在哪儿吗?阿姨待会帮你送过去。”她旁敲侧击地攫取着俩人熟捻的证据,自以为很老练。
初初却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客气道:“不用了,阿姨,我待会自己过来拿好了。”她推测着既然晓鳞哥没和他母亲说过自己,那她自然也不应该知道他家的地址才对。于是,初初小心地问:“阿姨,能告诉一下您家的地址吗?”
朱晓鳞母亲听到了想听的答案,面上几不可察地露出了一丝微笑。她顺快地报完地址,又谨慎寒暄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初初是知道晓鳞家具体方位的,但门牌号码她还真没怎么记,让阿姨报地址也不能算是完全欺骗,而且事急从权,她察觉到了对方的警惕,刚才的情况也不容许她表现得对朱晓鳞了解太多。
她不知道阿姨将会怎么和朱晓鳞说这件事情。
“会不会提起地址?会不会穿帮?”
她现在只祈求朱晓鳞能机警点,多少猜到他母亲的一些心思。初初听说只要俩人关系够亲近——比如双胞胎——就能心有灵犀地感应到对方在想什么。此时,初初倒真希望自己和朱晓鳞关系更近些,这样,他就能知道她心里此刻的担心,顺利过他母亲这关。
初初有些焦躁不安,朱晓鳞对此却还一无所知。
他看到母亲走进了自己房间,开始在书架上翻找东西,于是疑惑地问,“妈,你在找什么呢?”
晓鳞母亲看了看儿子,其手里还拿着笔,连自己进来了也没放下。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没勇气问出口,只是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就是帮一个小孩借书,明年要上高一了,想提前预习一下。”
她观察着儿子的表情,想要从中找出些端倪,但是他脸色平静,只是“奥”了一声,并无任何异样。
她接着道:“你高一主课书都放哪了?”
朱晓鳞用笔指了指书架的最下面一排,语气如常道:“就那儿,最后一排,都在上头了。”说着,作势要起来拿。
母亲用手在半空中虚虚压了压,示意儿子坐下。
朱晓鳞也不矫情,半腾空的屁股又坐了回去,扭头继续刷起了题目。
朱晓鳞并非表情管理能力超群,只是他压根就没想到,只以为是母亲的哪个同事小孩要借书,并不以为意。
房间里出现了窸窸窣窣书本被翻阅的声音,晓鳞母亲翻看着儿子高一的课本。通常,一个人心里有了一丝怀疑的种子之后,便会不自觉的表现在行为上。这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但他母亲真的想从儿子的课本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有没有夹带小纸条?有没有在课本上写些什么?
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个侦探一样,旁边的朱晓鳞终于发现了母亲的异样,转过头问道:“妈,你在找什么呢?”
晓鳞母亲抬头,很快替自己找好了借口,“看看里面夹钱了没有,你小子找不到书签就爱把零钱往书里夹,妈帮你过过。”
朱晓鳞有些无语,转头不再搭理母亲。
过了一会儿,她便抱了一摞书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初初忐忑不安地敲响了朱晓鳞家的大门,开门的是他母亲——刚刚和她通话的女人。初初已经做过心理建设,所以并不感到意外。她老老实实地向对方礼貌打招呼,“阿姨好,麻烦您了,替我谢谢晓鳞哥哥。”
“不客气,晓鳞在复习期末考试,天气热,要进来喝杯水吗?”她脸上挂着标准的礼仪式微笑。
初初知道对方只是礼貌性地问一声,并不是真心想请她进去。况且,朱晓鳞还在复习考试,她应该不会希望儿子被打扰。于是,初初回以微笑,彬彬道:“不用了,阿姨,我还是先回去了,不打扰了。谢谢阿姨。”说着,便麻利地接过了对方手里的袋子,转身离开。
刚转身迈了一步,初初就听到身后急促的关门声。她暗自庆幸刚刚自己没有头脑发昏,傻傻地进门,同时,心里又有些不快,感觉脸上有些臊得慌,后悔不该提出过来拿。
顺着楼梯疾驰而下,就好像后头有什么怪物在追赶一般,初初险些在台阶上崴脚。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这感觉就像舔着脸上门乞讨一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