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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初初“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丢下碗筷,撂下一句“我马上回来”,便拔腿就跑。父母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关门前,初初听到身后母亲的叫嚷:“干什么去呀——”。

“一惊一乍、毛手毛脚的!”父亲的声音略带愤怒。

大门“砰”地一声关了,几乎和父亲的声音同时落下帷幕,加上楼梯口风的助力,显得震耳欲聋。初初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她站在门外,感觉楼板也被连带着震动了一下,不由怔忪了,感觉身子随着心脏一起停顿了一瞬。巨大的关门声突兀地在楼道里炸裂开,她能想象门内父亲生气的表情,但也管不上许多,因为门内的惊呼都已经被大门隔绝了。

不及细想,初初就蹭蹭蹭地下了楼,楼梯口被带起一阵风尘。

自行车就停在一楼门口的过道里,初初很快就奔到了那儿。此时,过道里又多了几辆自行车,而她的则被挤到了靠墙的最里面。初初看了一眼前车篮,里面不知被谁扔了两张用过的纸巾,越过纸巾,初初看到露出的邦迪外包装一角,不由一阵欣喜。她倾身过去,小心地用手指将上面的纸巾揭开,抽出被压在下面的邦迪,同时暗自庆幸东西还在。

离开前,初初颇有些厌恶地瞄了眼里头的纸巾,暗想是谁这么缺德把人家的车篮当垃圾桶?她看着膈应,想把纸巾处理掉,但发现周围除了车篮,居然没有更好的垃圾收纳场所,一时有些愣住了。

初初自然不高兴特地为了两张纸巾跑一趟垃圾房——垃圾房还是挺远的,带回家里又感觉变扭。总不能再把它转扔到人家车篮里吧?她过不了心里的坎,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还是明天上学的时候再顺路扔掉吧。

刚刚出来得急,上楼到门口了,初初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她有些心虚地叩了叩门,开门的是父亲,样子有些不悦,板着脸问初初去干嘛了。她本就不想告诉父母今天发生的事情,于是便谎称去车篮里拿遗漏的文具。

母亲在里头念叨,“快点!饭菜都快凉了,快来吃,毛毛躁躁的,饭吃到一半就跑了,什么事情非得这么急,吃到一半跑出去?”

初初边换拖鞋边敷衍,“没什么,就一块橡皮,怕去晚了被别人拿了。”

她拐进了自己房间,偷偷把藏在衣服口袋里的邦迪放进书包,又听到母亲在外面喊,“还不快点来吃饭?!你爸都吃好了,再不来——他都要收拾桌子了——!”

初初匆匆忙忙从房间奔出来,胡乱地吃了剩下的饭菜,不敢在餐厅多耽搁,怕母亲会问东问西露出马脚,于是吃完便急急忙忙地回了房间。

其实母亲并未起疑,她自然是相信女儿的,想着初初可能今天作业多,所以才这么匆忙,看着女儿火急火燎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心疼。

翌日清晨,因为惦记着要还邦迪,初初很早就醒来了。她昨晚虽然争分夺秒,但还是很晚才将作业做完,洗完澡上床睡觉时,都已经超过了十点半了。不过初初一向睡眠质量高,昨晚也一样,一沾枕头就睡熟了。今天虽然起得早,但精神却很好,一点都没觉得困。

母亲在厨房准备早餐,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妈妈,早饭快好了吗?我今天要早点去学校。”

乍然听到声音,母亲吓了一跳,人也跟着晃动了一下,连呼“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不住地用一只手拍着胸口,几秒后,她才半扭过头略带埋怨地对初初说,“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也不提前和我说一下。”

初初急智扯了个谎,“嗯——老师让我出黑板报,所以今天要早点过去。”说完,不敢看母亲的表情,匆匆丢下句“妈妈,我先去刷牙洗脸了”,便溜到洗手间去了。

初初溜得快,但母亲的唠叨还是一字不差地传入了她耳里,“怪不得要被爸爸说毛手毛脚,真是的,这种事情么昨晚上就该说好了呀,那么我好早点起来准备,现在才说,怎么来得及?学习倒蛮好的,其他事情怎么就想不到的啦?”语气埋怨。

初初闷声听着,也不敢反驳,匆匆洗漱完毕,准备开溜。她刚拎了书包出了房间,就被父亲逮了个正着,初初没底气地怯怯道:“爸爸,我今天要去学校出黑板报,所以就不吃早饭了……”,说完也不敢走,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

“出黑板报也不急于这几分钟呀,来不及的话中午和放学后再弄,你妈特地给你弄的,怎么着也要吃点。”父亲语气严肃,说得认真,初初不看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在盯着自己。

初初内心有些慌,虽然害怕在父亲面前扯谎,但现在骑虎难下,她也只能把心一横,道:“今天下午就要黑板报评比了,所以中午之前一定要弄好的,否则下次老师就不会再把任务交给我了。”她抬头迎向父亲的目光,好像真的有些急切了。

父亲看着女儿,顿了一秒,才道:“那我跟你们老师去说,出黑板报也不能不让学生吃早饭呀!”

听到这话,初初有些急了,若真让父亲去说,那还得了?她的谎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嘛?于是急中生智道:“不用了,中午让王雯和蒋静一起帮我,赶在评比前完成,不会来不及的。”

母亲这时端了一碗粥出来,对着初初道:“粥已经好了,本来还想再弄个炖蛋,炒点青菜,现在来不及了,你就吃点酱瓜吧。”母亲将酱瓜盖子拧开,放回桌面,“先吃着,妈妈再煎个荷包蛋,一会给你,你爸说得对,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初初还不甘心,想再争取一下,于是把书包放到了房门口的地上,跑回餐厅,在母亲身边轻声哀求,“妈妈,要不我去外面买个馒头吃?”

“外面的东西又贵又不干净,听话,还是家里吃。”母亲温和的断然拒绝。

初初虽然知道母亲对吃方面有洁癖,平时从不吃外面的东西,并且对她也是同样要求,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尝试了,因为她如果去晚了,就得去朱晓鳞班级找他,初初实在不愿这样,怕被他同学看到,徒增口舌。初初不是一个高调的人,但因为长得漂亮成绩好,在年级里已经挺出名了,她不想更出名。

初中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学校里对男女同学早恋很是敏感,老师也一再强调女生不可以披长发、涂指甲、和男生过分接触。

她最近私下里听王雯提过:隔壁班一个女生,趁中午休息没人,偷偷躲在楼梯拐角和男生接吻,结果被路过的老师撞上了,还请了家长,动静闹得挺大。还听说她平时就穿得很成熟,不太像个学生,经常披头散发。大家私下里都在窃窃私语着,各种版本都有,传得有些不像样了。她和那个男生已经好些天没来上课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处分。

初初虽然和朱晓鳞没什么,但人多嘴杂,他们不同班也不同级的,私下接触传递东西,被人看到了,很容易被人以讹传讹,到最后不知道会传成什么版本,她不想当绯闻女主。

初初无奈地看着母亲手里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那粥上升腾的水气——碗移到哪里就飘到哪里,来去全不能凭自己做主。

父母爱自己,但同时这份爱也像是一道枷锁,锁住了她的自由和向往。她多想和其他同学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去校门口或是家门口买个早餐,每天换着花样,和他们一样,一边说笑一边吃着用塑料袋套着的、在母亲眼中不太卫生的各式早点,那滋味一定美极了,那不仅是食物的美味,更是自由的味道。

初初不情不愿地坐回餐桌,母亲把粥放下,将酱瓜瓶往初初面前推了推——那是她自己腌制的,原料生瓜是舅舅家种的,配料是酱油和糖。酱油和糖被反复地烧过好多次,已经浓的发黑。酱瓜很大,母亲用筷子小心地夹出最上边露在酱汁外面的部分,然后用手指把它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初初碗里,嘱咐她和粥伴着一起吃,这样可以让粥冷得快一些。

初初看着这个放酱瓜的大玻璃瓶有些楞神,这还是母亲去年腌制的,保存得很好。今年,新的一批瓜又从地里收获了,陈的酱瓜还是没有坏。

说起来,母亲在这方面确实能干,她曾说过:她同事也腌了酱瓜,但放不了多久就会发霉,她们都很惊诧她家去年酱的酱瓜居然还能吃,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家里的酱瓜没有外面买的那么多口味,但胜在口感脆爽,也没有什么添加剂,非常健康。父母都很喜欢,初初对此并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多喜欢,或许因为物以稀为贵,对人家来说非常稀有的自制酱瓜,对初初来说,却有些腻了,就像家里的碳酸饮料一样。

初初更喜欢锅贴、生煎、小笼包、包子、煎饼、拉面这些母亲不会做的东西,光是看看闻闻,就觉得美味诱人,让她垂涎欲滴。

见初初愣神,母亲敲了敲玻璃瓶,初初这才反应过来。

母亲嗔怪道:“刚刚急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功夫倒开始磨蹭了,发什么呆呢?不是说要早点去学校么,还不快点吃?”

父亲在洗手间的台盆边,漱了漱口,将水吐出,喊道:“动作快点,来得及吗?要不要爸爸开摩托车送你?”里面传来了牙刷在水杯里撞击的声音。

“不用了——,我待会骑快点就好了。”

初初边用嘴吹,边用筷子从碗口边缘处将粥刮拢,小心地吃起来。初初想加快速度,但粥刚煮好,任凭初初又吹又刮的,它还是热得烫口,初初只能将速度放慢。

好不容易将粥喝完,初初热得出了一身汗,脸蛋更是红得不像样子。因为急,吃的时候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现在咬破的地方感觉有些麻麻的。母亲刚煎好的、蘸了酱油的荷包蛋,比酱瓜拌粥更强烈地刺激着伤口,有些疼。即便这样,初初也不敢多说话,怕再节外生枝。

父亲也已经洗漱完毕,盛了碗粥在初初旁边的位子上吃。

初初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她有些怕父亲——特别是父亲严肃的时候。平时在家交流也是和母亲更多些。此时,初初尽量让自己显得存在感极低。她怕父亲又想起说找老师云云的话。

初初很有礼貌地和父亲说自己吃完了——“再见。”父亲“嗯”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初初便如获大赦般地拎着书包出了门,她飞快地开了自行车锁,蹬上自行车就火急火燎地去了学校。

停好自行车,上了锁,初初就直奔初三年级的那层教学楼。

整个学校一共就一幢教学楼,初初就读的初一在四楼,初三则在三楼。

此时,大部分学生还没到学校,但也有一些早早就到了。三个年级中,初三最临近中考,学生来得也比其他年级早。初初来到初三一班门口的时候,就发现教室里已经有十来个学生在认真自习了。她其实也不能确定朱晓鳞会不会早到,只是单纯想碰碰运气。

她焦急地扫视了教室一圈,发现朱晓鳞真的已经到了,就坐在第四组靠里面窗口的第二排,此时正低着头看一张不知道什么科目的卷子,很是专注,丝毫都没有察觉有人在外面看他。

初初不敢直接冲进去,毕竟是人家班级。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纠结着要不要让坐在门口的同学帮忙喊一下。但初初有些怕生,不知如何开口,开口了别人又会是什么反应。她想象了各种可能的场景,却还是没敢对门口的学生喊出声。

初初将书包里的邦迪取出,拿在手上,一个同学从她身边走过,被她踟蹰的样子吸引,接着,更多学长学姐纷纷侧目,初初不禁红了脸。

于是,她脑子还没发号施令,双腿就先一步迈开了,直接冲进了初三的教室,径直就往朱晓鳞所在的位子奔去。在对方面前站定后,初初生硬地将邦迪放在他桌上,挤出一句,“用不了这么多,谢谢,还给你。”

朱晓鳞抬头,神思却还未从卷子中抽离出来,错愕地看着初初。

或许是初初进来的动静过大,引得班里的学姐学长们都纷纷注目,大家都发现了这个富于古韵、红着脸、漂亮的小女生,此时正站在他们班的学霸男神面前,而那学霸则抬着头,显然已经呆了,一副痴傻的模样。

有人正想起哄,却听见老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初初刚转身想撤,却发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已经走到了讲台边上,手里拿着一摞资料——有课本也有试卷,看来是朱晓鳞班上的老师,挺威严,可能是班主任,她一下子有些慌了。

却见老师用询问诧异的目光看向初初。其他人都坐着,只有她俩站着,初初忽然有一种“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感觉。

出于学生对老师的本能尊敬,初初觉得自己此时必须要说些什么。于是,“我来给我哥送邦迪”便脱口而出,老师微微笑了笑,没说话,初初又补了一句“他受伤了”。

老师这才“奥”了声。

初初如释重负,火烧火燎地逃出了教室,后脚刚踏出教室几步,便听到后面班级里发出阵阵哄笑,她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定和自己有关。

她像逃命似地奔到了四楼,直到回自己教室坐下,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她的听觉也不正常了,变得有了选择性——周围的声音像是按了暂停键——寂静无声,唯有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在她的耳朵里越发清晰,就像在打鼓一样,“咚咚咚,咚咚咚……”,越打越快,带着余震,怎么也停不下来,心脏好似下一秒就要从身体里蹦出来。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教室里从零星的几人到座无虚席,初初的心跳才恢复正常。

王雯在后面推她,“初初,你怎么啦?失魂落魄的,脸怎么那么红?”

初初这才神游回来,“你什么时候到的?”

“到一会了,我刚刚叫你,你怎么不理我,像中了邪似的。”

“啊?你叫我了?我没听到,对不起,刚刚我想东西开小差了。”

“你在想什么啊?怪怪的,神不守舍。”

“没,没——没什么,就是昨天的数学题目,我好像后面的大题有点做错了。”

初初又扯了个谎。说完后,她忽然意识到,今天自己扯了好多谎——对父母、对老师、对同学,她都占齐了。初初自省:是不是说谎成性了?怎么那么能胡诌呢?

王雯天天和初初处在一起,很快就发现了好友的不对劲,她站起来离开座位,挨到初初边上,意有所指地瞟向她,“你今天不对劲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哪……哪有什么不对劲,你别神神叨叨的,像我妈。”初初有些心虚气短地反驳。

“不对劲、不对劲!眼神闪躲,说话磕巴,故意反驳、人身攻击。肯定有问题!”王雯像个侦探似的找到漏洞咬住不放。初初被盯得有些急眼,立马转移话题:

“你卷子都做出来了吗?”

王雯还真没做出来,早上时间紧迫,她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后面几道大题没写,借我抄一下。”也不等初初回答,就自来熟地打开了初初的书包,“你卷子放哪呢?”

“诶呀,你别乱翻,我来拿”,初初说着,扯过书包,从里头拿出几份作业,抽出其中的卷子递给了王雯。

王雯也顾不得再逼问初初的小秘密,扯过卷子就坐回位子,开始抄起答案来。周围的同学见王雯有卷子抄,忙不迭地催王雯抄快点,也好借他们抄抄。而王雯同桌,则借着位置优势,就着王雯顺来的卷子,也斜瞄着飞速狂抄起来。

初初这才开始将待会晨读需要的课本以及笔袋从书包里拿出来,又将书包塞进了课桌,还不忘嘱咐抄袭的同学别抄得一模一样。

初初感叹:“就刚刚晃了一会神的功夫,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全班同学都已经陆续到齐了。老师也该来了吧?今天朱晓鳞他们班老师来这么早,不知道是一直这样还是今天被自己赶巧了,若是后者,那也太霉了。也不知道他们在教室里笑什么,自己走后,朱晓鳞应该不至于蠢到反驳她的话吧?”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初初开始了这天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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