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门口的朱晓鳞刚进门,就看到了站着的谢磊军——高高的个子,染黄的头发,在人推中很是显眼。他径直小跑着过来,由于受了伤的缘故,跑步的样子有些怪异。
初初听见动静,抬头,便看见了朱晓鳞,于是下意识唬了一跳。不知怎的,她有一种自己做了坏事被熟人当场撞见的感觉。
来人显然还没注意到她,目光心思全在他哥身上。
“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正好出来溜达吃饭,之前的红药水用完了,刚买好准备吃饭,就接到你电话。”他白了朱晓鳞一眼,肩膀微斜,“怎么搞的你小子?是算好了我买红药水,所以故意要挂个彩?”说完,又瞥了眼朱晓鳞的样子,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继续道:“真难得,你这三好学生居然也挂彩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黄净初口里嚼着米饭,心里却暗搓搓地想:“估计这混混哥哥因为平时亲戚们没少拿他俩作比较,所以对弟弟的怨念比较深,巴不得他也跟他学坏,加入混混的阵营。这么看来,这朱晓鳞居然还是个好学生?”
初初对好学生向来比较有好感。虽然自己刚刚因他而负了伤,但人家同样也受伤了,而且还伤得更重,所以俩人多多少少扯平了些。现下初初又见识了他哥哥的模样,不禁对朱晓鳞更平添出一丝同情。
王雯悄悄地拉了拉初初的衣服,她本想用手肘推的,但经过了刚刚的一茬,颇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顾虑——再弄伤了初初。黄净初回头,便见好友在挤眉弄眼的给她使眼色,嘴角扯向黄毛他们的方向,表情惊诧,想说又硬憋着,样子有些滑稽。
初初暗笑,冲王雯点点头,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安静。对面的两个小伙伴也看到了她的小动作,都很默契的装作无觉,继续埋头扒饭吃。
若事情真的这么发展下去就好了,可正如墨菲定律所说的那样——怕什么就来什么,本想继续当鸵鸟的初初马上就被人给叫住了。
“你怎么在这?!”一道惊呼从初初的头顶传来。
说话的正是朱晓鳞。
明明才刚认识,他的语气倒好像他们已相识了很久一样,听到的人不免都会产生这种误解。
“真是冤家路窄!”黄净初在心里念叨。她向来是个很有礼貌的人,既然别人都主动和你打招呼了,不搭理就显得很没教养,于是出于基本的社交礼仪,初初还是抬了头,回应道:“嗯,我和同学一起吃饭呢。”表情有些生硬。
一边的黄毛神经大条,没听出话里的疏离,反倒是品出了另一层意思。
他笑得贼兮兮的,玩味地问他弟弟,“你同学啊——?”尾音拖得很长。
朱晓鳞察觉出他哥话里的调侃,却不知该怎样在短时间内解释清楚,若解释不当,反而会越描越黑。况且当事人就在边上,当着对方面解释实在是尴尬——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有些不知所措,后悔刚刚不该贸然打招呼,以致徒生事端。
朱晓鳞慌忙道:“哥,我们出去吧。里面位置都满了。”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拽着他哥的衣袖就往外走。黄毛也不跟他计较,被他半拖着,就和另一个朋友一起出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黄净初,发现小姑娘脸蛋红红的,有些腼腆。
黄毛的心情似乎很好,他自觉今天发现了乖顺小表弟的小秘密,而且秘密还不止一个:一向品学兼优的表弟在学校不但打架后不敢去医务室,而且还早恋。
谢磊军忽然觉得小表弟的学霸光环变弱了——没再那么高高在上,变得更接地气、有血有肉了。他忍不住再仔细看了身旁的表弟一眼,顿觉顺眼亲近不少。
“小姑娘还挺漂亮的——”他们踏出门口的时候,伴随着微风和饭菜香,一句话若有似无地飘了进来,传进初初耳朵里——嗓音沙哑,透着一股男子气。因为离得有些远,又夹杂着小饭店里的各种杂音,显得有些不太真实。
初初不知道其他人听到了没有,见同桌的另三人都没什么反应,猜测着,大概是自己幻听了。
初初有些窘,耳根不自觉地红了起来,连带着整张脸蛋也开始变得红彤彤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误以为早恋,心下虽明了这是一场乌龙,情绪上却还是不受控的感觉到好像自己真的犯错了。
接下来的一顿饭,初初吃得味同嚼蜡,难得的美味此时忽然变得寡淡如水。之后小伙伴们似乎又说了什么,初初却像在看哑剧一样,听得恍恍惚惚、恍若徜徉在云端——神思移走多半,在刚才的事情上神游。
又过了许久,餐盘吃得有些见底,初初才渐渐回过神来,转头瞥见那烟条还搁在桌上,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旁边有一桌已经空了出来,却不见那三人进来。
初初整理了心情,看了看正聊得起劲的三人,她们都没发现初初的异样,聊天的声音非常大,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体态松散。于是,初初暗自松了口气。
初初皮肤白,吃热食后容易脸红,平时食堂吃午饭时就经常这样,王雯还曾开玩笑说:“初初吃饭时脸蛋红红的,像个熟透的红苹果,比食物还诱人。”
初初平时话本就不多,许久未开口,也没让人察觉异样。
又过了一会儿,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初初便试着提议离开。四人将瓶内剩余的饮料喝了,又向老板娘付了钱,便径直出了门。
刚踏出门口,就看到朱晓鳞三人坐在门口石桩上,喝着饮料。初初眼睛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们会在门口撞见,还以为对方嫌等待时间过长,走开晃一圈去了。
朱晓鳞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额头受伤的地方涂了红药水,显得有些瘆人,看到黄净初她们出来,不禁有些尴尬,所以明明看到了,这会儿却反倒装作不认识,把头低了下去。倒是他那哥哥和朋友,很热情地和初初打招呼,“小同学,吃好啦?当心台阶,别又摔了。”
初初有些不太习惯黄毛的自来熟,而且对方头发染得黄黄的,一看就不是好学生,又加上是校外人员,初初只想赶快离开,但出于礼貌,还是简短地答应了:
“好的,谢谢哥哥。”
黄毛楞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小姑娘会回应,看她刚刚腼腆的样子,应该是很害羞的。他随即又咧开嘴笑了。初初余光瞥到:他的牙齿很白很整齐,像个明星。只是此时在外面待久了,又坐在滚烫的石桩上,他的面颊和脖子里都是汗水。
打招呼只是几秒钟的事情,初初一行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但很奇怪,初初居然仅用余光,就记住了他们身上的多数细节——就像是录像似的,黄毛哥哥尤为清晰。
初初平时生活就两点一线——学校和家里,父母把她保护得很好,除了学习、拉二胡,几乎不用做其他任何事情。她最好的朋友是王雯,班级以外的同学她都不熟,没说过几句话,也不认识,今天算是破例了——认识了朱晓鳞。
班主任经常强调不要和校外人员接触,以免学坏,影响学习。初初向来将老师的话奉若圭臬,像今天这样和一个流里流气的校外生接触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像是在逃避什么,初初走得比来时快了很多,连一向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王雯都有些赶不上了。
到了教室后,王雯还在后头抱怨:“都怪你!走那么快,本来还想再到文具店里逛逛的,结果光顾着追你了——又没去成——爬楼梯爬得累死了!”她喘了口气,继续道:“初初——你是铁人么?受伤了还跑这么快——蒋静和汪蕾都生气了,她们自己去文具店了——都怪你!”
黄净初脑袋还是有些懵懵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感知好友的情绪,她有些抱歉的看向王雯,拉着对方的手,连呼对不起,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
王雯性子爽朗,嘴上嚷嚷着,但见好友这样卖萌,气一会儿便消了。
她和黄净初一样,瘦瘦的,个子略高些,坐在初初后排。中午休息,她不打算提前做课上布置的回家作业,而是扯着初初聊天。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刚才的事情上:
“刚刚那个朱什么来着的?——奥,对,朱晓鳞,他可真逗,傻乎乎的,还和你打招呼,像我们跟他很熟似的,要不是校外那么多人,怕影响了大家胃口,我还得要喷他。”
初初见她愤愤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忙打圆场:“算了,他摔得也挺惨的,你就别管他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初初,你也太好说话了!”王雯说得太快了,几乎和初初的话无缝连接,“我家初初就是好,人美心善,我要是个男孩,肯定爱死你了!”说着,做了个无比夸张的表情,两只手就要伸上来撸初初的脸蛋。
黄净初忙侧过头躲开了。
摸了个空,王雯有些懊丧,她撅起嘴唇佯装不满,“初初,你也太小气了,就摸一下怎么啦?还是不是好朋友啊?”
初初露出嫌弃的表情,“哎呀,你手脏——刚刚吃完饭都没洗手,而且刚才还在桌上玩橡皮呢!黑乎乎的。”说着,捻起后面课桌上那半个黑漆漆的橡皮,在王雯眼前晃了晃。
王雯也来了劲,开始不依不饶。
她半站起身,弓着背,往初初这里蹭,强行要将脏手往对方面颊上抹,逼得初初只能往同桌的位置躲闪——还好同桌不在,尚有空间允她借位。
此时,初初屁股尚在自己座位上,上半身却已完全移位,整个身子歪斜着,站得很是吃力。她开始后悔刚才自己干嘛要去招惹对方——那个小妮子闹起来没完,此时自己又刚受了伤,哪是她对手?于是才一秒,便果断做了决定,开始求饶,示弱装可怜,王雯这才作罢。
闹腾了一会儿后,两人都有些气喘。初初坐到了同桌的位置上,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王雯。
此时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去吃饭的同学还没回来,去的晚的两个则刚刚出去。
初初见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对着王雯嗫嚅:“刚刚——那个朱晓鳞的哥哥——是不是误会我们了?”说完,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对方,深怕被对方嘲笑。毕竟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刚初一的女生来说,还是挺难以启齿的。
“误会什么?我们又没错,是他弟弟先撞我们的,就算他是校外的,比我们大,难道他还敢来报仇不成?”王雯说得义正言辞,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见初初有些懵,又补了一句,“大不了我们告诉老师。”
初初听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发呆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王雯显然是误解她的意思了。初初终于明白——也就她一人觉得那黄毛误会了她和朱晓鳞早恋,顿觉自己过于敏感,一时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想得太多了?”
理智渐渐回笼:除了王雯,汪蕾和蒋静刚才也没什么反应,不可能除了自己,所有人都迟钝吧?
初初理了理思绪,顺着王雯刚刚的思路道,“没事的,他应该不会跟我们过不去,刚刚在门口的时候,不是还提醒我小心不要又摔跤嘛,他说了‘又’字,那应该是朱晓鳞已经和他说过了。”
“那他也太娘了吧!”
“啊?”忽然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初初有些懵,“谁?”、“太娘——?”
“朱晓鳞啊!还能是谁。”王雯瞥了初初一眼,“你想啊,一个男生,受了点伤不去医务室,而是去找哥哥帮忙,还一五一十汇报,不娘吗?”王雯又瞥了初初一眼,“初初,连你都没找爸妈,他一个男生反倒先找了,还不够娘吗?”
她一口气鄙视了朱晓鳞好几回。看来,将初初撞倒这件事,让朱晓鳞彻底在王雯心里没有了好印象,触了她的逆鳞。初初虽然不太认同好友观点,但还是被她的表现暖到了。
因为这件事,朱晓鳞既受伤又被人误解娘,黄净初还有点同情他。
不过初初转念暗想:两人不同届也不同班,以后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交集了,这事就这么过去吧。他娘不娘的,和自己也没啥关系。
下午,在二中体育课上,初初班级一个男生从单杠上摔下来,磕破了下巴,去学校医务室时,发现里面没人——医务室老师今天请假了。于是,他和送他去的另一个男生又一起踅回操场,向体育老师报告情况,正好赶上同学们列队,初初在队伍里,听得真真的。
联想到朱晓鳞,初初恍然:对方没去医务室是因为医务室没人,而不是因为王雯所说的“娘”。
初初忽然觉得朱晓鳞既可怜又倒霉。但转念一想,他肯定偷偷地藏了手机,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联系到他哥哥。
初中能有手机的,家里条件肯定很好。初初想了想自家的情况,忽然醒悟:还轮不到自己去同情他。这么一想,也就将这事丢开了,中规中矩地上完了下午的几节课。
到了放学的时候,初初收拾好书包,见王雯还在等蒋静和汪蕾,便和她告了别。俩人不住同一小区,最多同路至校门外弄堂口。今天受了伤,若出去晚了,弄堂里人挤人的,难免会蹭到手上的伤口,初初权衡利弊,还是先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听见身后楼梯上传来许多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变得震耳欲聋——放学高峰期到了。楼梯内又像中午吃饭时一样,开始变得人挤人,拥堵不堪,初初暗自庆幸自己溜得快。
出了校门,穿过弄堂,初初径直往对门高中门口的停车棚走去,却发现车棚入口处站着一人,挺眼熟,走近了,才发现对方额头上明显的红药水——“这不是朱晓鳞么?他在这儿干什么?是在等人?”初初一阵疑惑。他见初初过来,显得很高兴,咧开了嘴,望着初初,眼里冒着光,似乎是特意在这儿等着自己。
“同学,你好,我是朱晓鳞。今天实在对不起,这个你拿着吧,我不知道你几几班的,但是之前见过你骑车,所以在这里等了。”他说得很急,就好像是在着急完成某项任务一样,不由分说就把一小包东西赛到了初初的手里。
黄净初刚想拒绝,他就扭头跑了,害得初初傻愣在那儿,进退维谷。
初初站在校门口,旁边是来来往往的同校同学。初初性格内敛,想喊又不敢大声喊,怕招来大家的瞩目,就刚刚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不少同学在看他们了。初初咽下了想喊出的“喂”字,看了看手里多出的东西——一小包全新的邦迪,还没拆封,外包装上写着“内含十片”,量有些多,大概是从他哥那要来的吧。
初初不太想要,虽然事出有因,但总觉得随便拿人东西不太好——要是只有一片也就算了,一整包拿着总觉得有些烫手。但东西已经在手上了,对方也已经跑了,现在想要还回去也不太现实,还是暂且先收下,“等明天再找个机会还给他吧”,初初心想。
到了车棚,初初便将邦迪扔到了前车篮,又将书包也解下放了进去,才骑上自行车回家,一路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到了家楼下,停好车,拿上书包上楼,见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则在厨房忙活,初初照例,和母亲打了招呼,就回自己的房间开始写作业了。她打开书包,拿出作业本,很快进入了学习状态。
今天的作业有些多。中午的时候,光顾着和王雯聊天,什么都没写。不碰巧,今天的数学课又排在了最后一节,老师下课前,发了一张大卷作为今天的回家作业,题量很大,相当于一张期末考试卷。
初初猜测,大概是因为前两天的数学测验卷考得糟糕——整个班级有一大票人都没及格,老师心情不好,才会布置这么多作业。要是在往常,这样题量的卷子肯定会留到周末布置。初初暗想:要是今天的数学课在上午也好呀,那她就可以在中午抓紧时间先做了,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她现在只剩一个念头——赶快写作业,否则今晚就只能挑灯夜战了。
母亲喊吃晚饭的时候,卷子只完成了四分之一。初初离开书桌前,扫了一下后面的几道大题,发现难度还挺高,光是思考怎么解答估计也要花费半个小时。初初哀叹着,吃饭的时候,脑子里还一直想着要怎么解答那几道大题。
“初初,你手怎么受伤啦?”
母亲看到初初手臂上的红药水,有些吃惊。初初这才把思绪从题海中抽了回来。
父亲也停下了手中的碗筷,询问是怎么回事。
初初不敢扯谎,如实道:“没什么,就是今天中午在学校楼梯上,不小心跟人撞了一下。不过没事,我还好,摔下去的时候,另一个同学垫在我下面,所以就只有手上蹭破了点,其他地方都没事,而且已经处理过了,放心好了。”说着,将手肘抬起来让父母看,又摆弄弯折了几次,显得手臂很灵活的样子。
初初说得云淡风轻,但父母还是忍不住心疼,免不了又和她唠叨了几句。
“待会洗澡的时候,伤口别粘到水了,否则要发炎的……”母亲边吃饭边叨叨。
初初只好一个劲保证自己会小心的。
“还有,待会洗澡前先贴一片防水邦迪,别忘了。”母亲又补充道。
“邦迪?邦迪!我靠!”
初初脑袋里警铃大作,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那包邦迪被她落在了车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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