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行至县衙门前时，叶云昭拨开车帘，同黎羡江和阿笙说道：“你们先回去，我要去西乡看看。”
阿笙连忙摇了摇头：“叶夫子，你方生了一场大病，你才要好好休息呐！”
黎羡江开口附和：“阿笙说的有理，如今天寒，你又身体虚弱，风邪极易入体……”
未等他说完，叶云昭看了一眼不知何人遗留在马车上的披风，干脆利落地裹在了自己身上，很是笃定：“此事我已决定，你们无需再劝。”
她抬头看了一眼飘着小雪花的陵南县，心底生出一股笃定之力：“我是陵南百姓的父母官，种蘑菇之事也是我撺掇大家的，此事不能再拖了。”
见她去意已决，二人这才无可奈何地下车，叶云昭立即对马夫道：“麻烦再往前走走，多谢了。”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她已然到了西乡的乡口处。
叶云昭迅速下了车，寒风刺骨，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她看着脸冻的通红的马夫，偷偷摸摸在自己怀里摸了摸。
这个时候，实在应该感谢一下人家，不说多，好歹拿出点点碎银也成。
可叶云昭的口袋、钱袋、袖袋、怀里，比她的脸还要干净，真真是一点东西都拿不出来。
她面上一红，只能同马夫画饼：“等……等蘑菇种出来了，我到时候一定亲自拜谢，只是这件披风，我需得用上些许时辰，若是不介意，你不如在县衙歇歇脚……”
马夫从未见过同下人这般和颜悦色的官吏，他看着此人身上裹着东家的披风，想起后厨的小丫鬟们提及之人，便心中了然。
他露出朴实的笑容：“大人不用客气，这披风能为大人所用，是小的的福分，山高路远，不便多留。”
叶云昭同他拜别后，急匆匆地往西乡里正家走去。
雪下的算不得大，小雪花落到地上很快就化作一团雪水，掺着泥土和成了泥浆水，行动很不方便。
遥遥望去，可以瞧见家家户户的屋顶都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白，不过菇棚的稻草盖却依旧是熟悉的土黄色。
叶云昭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不大一会儿，凉飕飕的泥水便洇湿了脸上踩的布鞋和衣摆，雪花也调皮地直往她脸上飘。不多时，她就变成了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只是还未走到里正家中，便瞧见两三人，身披斗笠，快步往里正家的方向走着。
叶云昭一抬头，正好与几人四目相对，其中一人一惊：“呀！是叶县令！叶县令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身旁的两个人也高声喊道：“天老爷啊！叶县令你是不晓得我家的蘑菇！”
“叶县令这些日子你做甚去了！当初说的好听，种蘑菇遇见麻烦你一定会解决，真遇上了麻烦，你怎能连个人影都没有呐！”
他们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音高亢，还未给叶云昭说话的机会，里正家的院门忽地打开，香云婶子鬼鬼祟祟探出头来，一瞧见是叶云昭，猛地拉开院门：
“哎呀！叶县令你可算是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闻言，农夫立即上前一步，一把拦住了香云婶子的动作，一脸严肃：“叶县令得抓紧去我家看看蘑菇！走！”
“不行！”
二人一个拽着她的左臂，一个拉着她的右手，你一下我一下的使劲，架在中间的叶云昭努力挣了挣，无果后，开口道：
“停！听我说！”
她这么一开口，二人这才算熄了声，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叶云昭早已知晓蘑菇之事，自然理解农夫急切的心情，转过头同香云婶子说：“香云婶子，他们这般着急也是因着蘑菇的事情，我先同他们去瞧瞧……”
农夫立即转急为喜：“是了是了，蘑菇的事情得抓紧呐！”
“可是……”香云婶子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低头看着她已然被沁湿的布鞋，犹豫道，“可是叶县令都没有穿木屐鞋……”
“木屐鞋？”叶云昭不解开口。
众人垂头看着，她自然也垂头看，直到此时，叶云昭才发现，原来农夫们走得颇快是因着布鞋和草鞋下头还绑着一个木头样式的东西。
不知何时西乡里正站到了香云婶子身后，皱眉道：“先让叶县令换双鞋，总不能湿着鞋去看你们的蘑菇罢！”
他偷摸捅咕了一下香云婶子的腰，她立即笑着抢过叶云昭，温声道：“叶县令，走，咱们进屋。”
在香云婶子的带领下，二人一同进了灶屋，她搬了张矮凳，又抬手擦了擦，才让叶云昭坐下。
里正带着几个农夫进了堂屋。
香云婶子看出了她眼中的不解，笑着从锅里舀了一碗热水，递给她：“叶县令，快喝了暖暖身子，灶屋暖和，堂屋冷，你先在这里烤烤脚，我去拿鞋子。”
“谢谢婶子。”
她一愣：“嗐，谢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叶云昭才意识到自己的脚已经冻的僵硬无比，基本没了知觉。
不大一会儿，香云婶子拿了一双布鞋和方才她提到的木屐鞋，蹲在叶云昭身旁，有些窘迫地开口：“我瞧着咱俩的脸差不多大，叶县令……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穿我的罢。”
紧接着她又拿起这双粗布面的鞋子，试图抚平曾经磨损的痕迹，急切地解释：“你别看它破……我也不怕叶县令笑话，这……这已经是我最新、最好的鞋子了，只能麻烦你……将就一会儿。”
叶云昭马上开口：“我感谢婶子还来不及，怎会嫌弃呢。”
香云婶子由衷地笑了笑：“不嫌弃就成，叶县令，来，换上吧。”
她点点头，忙脱下自己的鞋袜，利落地穿了上去，叶云昭笑着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宽慰道：“婶子哪里的话，这鞋舒服着呐！”
听了这话，她笑着把湿透的鞋袜往灶膛处凑了凑，又往灶膛里塞了几根木柴，涩声道：“叶县令你是不晓得……这些日子你没在，那几个没良心的可要折腾坏我家这个缺心眼的了……”
香云婶子说着，快速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角，语气中透着几分哽咽。
“都是我的问题……”叶云昭顿了顿继续道，“婶子，你能不能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同我说说。”
提及此事，她抬头回看了一眼，红彤彤的眼睛映着一旁的火光，烧的叶云昭心里很不是滋味。
“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天气不错，种蘑菇的家家户户日日都要去王大娘家里问东问西，不过王大娘真是细心，慢慢地，不少人家的蘑菇都慢慢发了出来……这本是好事的……”
香云婶子往灶膛里添了把柴，抹干了泪，笑着开口“大家也高兴，我也高兴，都觉着今年能过个好年呐！只是……”
她话音一转：“只是没高兴多久，有十几户的蘑菇没发出来，王大娘同他们说许是因着种的时间晚，劝他们再等等……只是等了三五日，看着旁人家的的蘑菇一天比一天大，他们也是心急……”
“我家那口子也是日日去瞧，但实在是不懂这些，谁知……”香云婶子说着说着哭出了声，“谁知有几个没心肝的东西！日日在我家屋外骂个不停，当初盖菇棚的时候，我家大元每日去帮忙，知道大家家里不好过，一顿饭都没在他们家里吃过！现如今竟站在我家屋外骂大元……说定是大元帮他们盖菇棚的时候偷工减料……叶县令，我……呜呜呜……”
叶云昭心头一颤，连忙上前安慰她：“对不住了，香云婶子，都是因着我这几日没在，不曾想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未等她把话说完，香云婶子直起身子，抹干眼泪，往屋外啐了口唾沫，故意提声道：“叶县令不关你的事，都是这群没良心的，我呸！早知今日！当初我断断不可能让我儿去给这群白眼狼做白工！”
叶云昭连忙去拦她：“香云婶子，是我让你受委屈了，让大元兄弟受委屈了，往后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我定在所不辞……”
得了她的承诺，香云婶子心头的憋屈总算是泄了：“叶县令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来，我帮你把木屐鞋穿上。”
寻常百姓哪有银子去置办下雨时穿的油鞋，便想了法子，在木板下刻出纹路或是嵌进去几根窄木条，下雨、下雪时便能把这样的木屐鞋绑在布鞋或草鞋下面，既能防雨，又不冻脚，很是聪明。
在香云婶子的帮助下，叶云昭极快地绑好了木屐鞋，只是方一穿上，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
她在灶屋走了两圈后，便探头把农夫们唤了出来，一行人个个面露愁容，很是迅速地往各家走去。
叶云昭带着披风上头的兜帽，凝声道：“你们先同我说说菇棚里的蘑菇眼下如何了？冒尖了么？”
“我家的蘑菇可别提了……”
“让我先说！叶县令，你是不知道，我家的……”
“你给我起来！我说！我看就是菇棚有……”
……
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争个没完，叶云昭脸一沉，厉色道：“都给我住嘴！一个一个地说——你先说，你家的蘑菇是怎么回事。”
ps：木屐不是日本的，以前是中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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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防雨的木屐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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